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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6
      我梦到金鱼了。
      金鱼们一条条地、争先恐后地钻入了我的身体。
      那一片血色的海洋不见了。
      海洋在我身体里卷起狂潮。
      剧痛难挨,百骸俱灭。
      它们在我身体推挤,游动……
      然后顺着筋骨血肉全部钻进胃里。
      “呕——”
      我跪在地上,全身抽蓄蜷缩,剧烈咳嗽着作呕起来。
      喉咙一紧,突然有东西顺着食管上涌。
      “咳、咳咳——”
      泪珠挣扎着坠落到地上。
      一条通红的金鱼随着透明的胃液,被我痛苦地呕吐出来。
      金鱼在冰冷的地上扭动着尾巴跳了几下,死了。
      然后又一条金鱼被我吐了出来,跳了几下,也死了。
      食管在烧,胃囊在烧,全部被腥腻的湿冷笼罩。
      更多金鱼被我呕出来。
      掉在地上扭动着跳跃几下,变成尸体。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无数条。
      当所有金鱼都被吐出来后,身体脱了力,冷汗把每一寸皮肤打湿,视线模糊,只剩下一片血红。
      消失的海洋又出现了,我孤跪在海洋的中心。
      追着我的蝶尾金鱼都变成了尸体,睁着死不瞑目的黑红色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冰冷黯淡的艳红身体,不再飘逸的鳍与尾。
      突然感觉……
      好熟悉。
      它们都是……
      蝶尾金鱼。
      为什么……它们为什么长得都一模一样?都长得那么像,那么像……他。
      他?
      蝶尾金鱼的尸体汇集在一起,红色的海洋渐渐变了模样。殷红迅速褪去,无数蝶尾金鱼化成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那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没有任何生息。
      熟悉的样貌,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淡香。
      陌生的冰冷……和死亡。
      “……”
      脱力的身体抽蓄,冷得也像具尸体。大颗泪珠从瞪大的眼眶中滚落,大脑里只剩下撕裂般的剧痛和嗡鸣——
      “锦、余?”
      ……
      “锦余!”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发麻冰冷的身体一时间不能保持平衡,竟翻身跌入水中。
      “咳,咳咳——”
      水呛入肺里,大脑一阵阵撕裂般的疼。我挣扎着向上游动,强迫自己在水中睁开眼睛,模糊地看到一抹飘浮在水中的鲜红。
      锦余!
      忘记了要先浮上水面摄取氧气,快速旋身向锦余游过去。
      锦余正处于昏迷,我把他抱进怀里。
      很快,肺里的氧气急速流失,即将宣告终结。
      “呼……”
      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我冲出水面,但因抬头的幅度太大,竟撞到了坚硬的玻璃上。
      一时间头疼欲裂,但已经没有时间容我去感知疼痛了。我抬眸向四周望去,发现我们被关在一个装满水的、长宽大概有五米的正方形防弹玻璃缸中。
      这是个封闭式的玻璃缸,只有一个一指宽的小洞开在玻璃缸的顶部,稀少的氧气从狭小的洞口挤进来。
      “……”
      我们被绑架了……
      被那只该死的畜牲——
      我早该杀了它。
      仇恨和杀意在源源不断地滋生、泛滥,再也不受控制。
      意志也开始变得疯乱不堪,满脑子都是怎么把玻璃缸打破,我要带锦余出去。
      “锦雨……”
      锦余微弱的声音传入脑海,逐渐丧失理智的大脑立刻清醒,慌张到语无伦次:“锦余,你醒了?没事吧?”
      锦余无力地摇了摇头,他身上有好多被冷水浸白发青的刀伤,刀口的旁边还分部着几个焦黄色的小伤痕。
      我认得这些伤痕,是□□留下的。
      “你受伤……”
      “先听我说,锦雨。”
      锦余打断我的哽咽,睁开泛红的双眼看着我,说话时只剩下气音:“你要快点出去,水在不停上涨,再过五分钟就会彻底没过头顶,充满整个玻璃缸。”
      “那只猫在水底留了一把刀,我们要潜下水去把刀找上来。”
      锦余艰难地喘气,声音在抖,但还是说了下去:“我知道出去的办法……”
      出去的办法?
      心脏瞬间被无边的不安占据,我惶恐地看着他,长期泡在水里的身体很冷很冷,不停战栗,我哽咽起来:“什么办法……你告诉我,不然我不下去。”
      “锦雨……”
      绝境之中,锦余深深地拥抱住我,与我额头相抵:“信我吗?相信你的锦余吗?”
      眼泪坠入冰冷的水里,我看着他爬满血丝却依旧清澈明亮的双眼,说不出话。
      水在快速上升,渐渐蚕食生命的空间。
      “信……”
      我回抱住他,与他耳语:“我信锦余。”
      随后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在锦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猛地从被冷水浸得不在温暖的怀抱中脱离,极速向下潜去。
      玻璃缸不深,不到五米。
      锦余身上有太多的伤,暂时追不上我。
      血腥味在水中弥漫开,我这才迷迷糊糊地发现,原来我也受伤了。
      伤口在疼,全身在疼。
      一把无比熟悉的折叠刀被固定在水底,锋利的刀刃出鞘,泛着粼粼水纹,映入我的眼中。
      出去的办法,其实不难猜。
      两个人,一把刀。
      这么厚的玻璃,就算刀碎了,玻璃也不会碎。
      所以,刀子是用来杀死我们自己的。
      猛一个深潜,伸手拿到了折叠刀。
      我第一次觉得……这把刀居然这么沉、这么重。
      我知道那只恶劣的畜牲在肆意报复,它正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弱肉强食,冷酷残忍。
      很多人都会死于被报复。
      是我低估了白猫,我未曾想过它会用这样的方法报复我。
      这一次,我真的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在庞大的权威和家族面前,反抗无疑会化作死神的镰刀,收割我们的性命。
      但我不后悔反抗。
      这个世界和社会都腐烂成这副模样了,我怎么能让自己和锦余再沉陷其中呢?
      如果可以回到那天的天台上,我一定杀了会它们,即便会死。
      只是上天并不慈悲,不曾有一个如果。
      我也终是舍不得离开锦余寸步,舍不得让锦余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我太弱小了,我没有能保护他的办法和力量,是我连累了他。
      从他提出要一同去找刀时,我就知晓这是一条绝路了。
      猫在阻止我们单方面的自我了结。
      它要我们在意识最清醒的时候,亲手杀死对方。
      刀握在手里,氧气在流失。
      锦余是一条蝶尾金鱼,他在水中不会死。但我会,所以他才一直等我醒来。
      可是我醒来时,他在昏迷。
      为什么?
      他的身上又多了那么多的伤,是不是他想独自去拿刀的时候被它阻止了呢?
      我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
      锦余,对不起。
      刀口转向自己,我模糊地看见锦余冲我游来的身影。
      “锦余……”
      白色的泡泡升上水面。
      我想,不论我以怎样的方法杀死自己,它都不可能会放过锦余。
      它从来没想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但锦余不会让我死的,在水装满整个玻璃缸之前,他一定会选择杀死自己,给我挣得名为“生机”的谎言。
      怎么办呢?
      我不能让锦余死掉,我会疯的……
      所以……所以……
      我要怎么办呢?
      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你呢?
      这么脆弱的锦雨要如何保护锦余呢?
      什么都是错的,每一步都是绝境。
      大脑被水泡坏了,疼痛和嗡鸣搅和在一起,无法思考。
      这件事终是太突然,在生命进入最后的读秒时,竟只剩下本能的反应——
      握住折叠刀的双手用力,狠狠地刺向自己。
      “对不起,锦余。”
      在水中哭的话,就不用你帮我抹眼泪了:“我爱你。”
      ……
      想象中的刺痛并没有来临。
      唇上一软,一口氧气被渡入阵阵紧缩的胸腔里。
      我愕然睁大眼睛,只看见红发和红衣飘浮在水中。
      恍惚间,大脑钝痛,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识,就如以前发生过一次。
      锦余还是赶上了,他抱住我,刀子没入他的脊背,没能插进我的心脏。
      水底很冷,他滚烫的血液包裹着我的手,染红了透明的水。
      “说好的信我。”
      他的鳍耳垂拉下来,握着我的手,一寸寸把刀子从身体里拔出来,空灵的声音变得沙哑,破碎在水中:“小雨,不乖……”
      “这一次,锦余会保护好你的。”
      我死死握住手中的刀不让他拿走,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呛了好几口水。水压冷漠无情地压迫着缺氧的大脑和心肺,充血的痛感叫嚣着,侵蚀我的理智。
      眼前像是炸开了烟花,黑一片,白一片,渐渐看不清他的身影。
      长时间泡在冷水里的身体脱了力,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在本能地挣扎向上时,僵硬发麻的指尖在不留意中微微松开。
      下一瞬,刀就被拿走了。
      “唔!”
      我拼命摇头,想要去阻止,心口却是促然一凉,刀子没入血肉,瞬间炸开剧痛。
      我睁大睁眼,来不及思考,抽搐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挣扎,看到漫天的殷红。
      锦余拿着刀子,刺进了……我的心脏。
      “锦……余……”
      说话时,大片白色的泡泡和血沫升上水面。明明心脏那么疼,流了那么多血,我却笑了。
      杀了我没关系的,锦余。
      只要你别离我而去,什么都是好的。
      下一秒,水底天翻地覆。
      玻璃缸侧壁突然下放,高达五米的池水顷刻间倾泄而下。
      我本能的想把锦余搂进怀里,他那么脆弱,玩过山车都会难受成那样,现在没有保险栓的固定,他会在剧烈的翻滚中受伤的。
      但伸出手却抓了个空,身旁人不见了。
      没来得及多想,整个人就被瞬间卷入急速翻涌的水涡里。然后被巨大的浪潮拍到地上,随水流和惯性在冷硬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直到狠狠撞上了一面墙才停下来。
      “咳……”
      脊骨传来粉碎般的剧痛,剧烈的撞击使身子促然蜷缩起来。
      我躺在地上剧烈咳嗽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钝痛窒息的心口。
      可捂住心口的一瞬间,我又感到了莫大的恍惚和惊恐。
      “不见了……”
      我昏昏沉沉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原本应该插在心脏里的折叠刀不见了。
      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
      瞳孔在眼眶里颤动着,胃囊因极大的紧张和恐惧而翻涌起来,灭顶的熟悉的恶心感顷刻间把我包围。
      “咳、咳咳——”
      脊背战栗着高高耸起,原本翻涌的胃囊竟骤然一阵绞痛,随后喉咙一紧,只觉一团滑腻的东西涌上食管。
      “呕……”
      我顿时痛苦地吐了出来。
      滑腻的东西随着胃液坠落到地上。
      一团艳红刺入我的视野。
      “……”
      冰冷的地面上,和透明的胃液混合在一起的东西,竟是……
      竟是一条脆弱的蝶尾金鱼。
      “啊……”
      蝶尾金鱼不会动,艳红的身体伤痕累累。他的胸口处有一道深长的刀口,鲜血正在淌淌流出。
      我伸出不停颤抖的双手把他捧进手心里,他全身冰冷,毫无生息,只剩下一双不会合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
      和梦里的蝶尾金鱼,一模一样。
      紧接着,蝶尾金鱼一动不动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如同梦里那只钻入手心里的金鱼一样,消失了。
      “锦……锦余?”
      窒息感包裹住心肺,胸腔剧烈起伏起来。缺氧的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刺激,肾上腺激素飙升所带来的亢奋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身体顿时软了下来。
      困意席卷着冰冷的身体。
      锦余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
      随后意识消散,昏迷了过去。
      ……
      “喂,李医生?”
      熟悉又厌恶的声音传入脑海,意识朦胧间,我分辨出这是那只畜牲白猫的声音。
      “你确定要用我的同学做实验吗?你电话再晚来一秒钟,他就被我玩死了。”
      实……验?
      唔,我想起来了。
      畜牲家里是开医药公司的。
      所以那些失踪的精神病患者……
      那畜牲的声音还在继续道,给了我答案:“精神分裂的疯子不是一抓一大把吗?你要用疯子试药的话,就和我爸爸说啊。”
      小腹一疼,大概是被畜牲踢了一脚。
      “嗯?主副人格不共通痛觉,你是说我的同学吗?”
      主、副……
      人格?
      什么?
      “哦,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用他做实验了。不共通痛觉的话,诱导人格之间相互吞并的概率就会提高很多,对不对?”
      “好的好的,祝李医生实验成功。”
      “我这就派人把他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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