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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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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师兄……”白皓墨骤然抬眼,绝望又茫然地凝视着戚半山,“如果有下一世——如果我什么都不曾做过——如果我……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你会接受吗?”
“你会接受那个我吗?”
戚半山静静地看着他。
白皓墨此刻狼狈至极,衣衫凌乱,鬓发散落,眼圈通红,而眼眶也含着泪。他就像春日碎冰,似乎已经被晒化了,只剩下薄薄一层,就算是指尖轻触,也会瞬间碎裂消失。
“我不知道。”戚半山轻轻道。
“是啊……”白皓墨喃喃道:“毕竟你有那么多选择……”
怔愣片刻后,他忽然抬头,笑了笑,道:“师兄……希望我下辈子还能遇到你。”
戚半山预感不妙,但还未等他停下时间,白皓墨已先行一步,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
视线下移。
白皓墨的剑把在戚半山手里。
而那剑刃——
直直刺入白皓墨胸膛。
众人被这一番场景惊到了,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何黎昕欲上前阻止,却被戚半山一个手势止住了。
“你想做什么?”戚半山问。
“师兄。”白皓墨没有看插入胸膛的那把剑,而是平视着戚半山,“我还是想死在你手里。”
还未说完,猝不及防间,白皓墨竟生生震碎了自己的经脉。忍着剧痛,他自嘲似地笑道:“这也算是吧。”
——这下没人想上前了。
修士被捅一剑倒不会死,可经脉碎裂却必死无疑。
白皓墨死定了。
他会死在戚半山手里。
“师兄……”
白皓墨向着戚半山的方向靠近。
随着他的动作,穿透胸膛的剑带着鲜血,深深刺入他的身体。
血液流淌,顺着出露在外的长长剑身,凝聚于剑尖,沉沉坠落,
此刻,两人贴得极近,只隔了握着剑的手、而白皓墨几乎是半倚着戚半山,借着那把剑的力,勉强站立。
白皓墨松开了握着戚半山的手,然后,慢慢地,明目张胆地,踮脚靠近——
悄无声息。
寂静的花开了。那一瞬,如同雪花飘落于草叶,没有重量,没有压力。
一触即分。
无人能言。
在众目睽睽之下,即将死亡的白皓墨,绝望地,希望地,平静地——
从戚半山唇上,偷了一个吻。
白皓墨凝望着戚半山的黑瞳逐渐溃散,他咳出鲜血,艰难勾起唇,温温柔柔道:“师兄……你的唇好凉……你的刀……也好冰……”
戚半山与他对视,手握着剑,而剑依旧穿透白皓墨的胸膛。
这么多年,白皓墨的模样其实一直没有多大改变。
——即使他如今形容狼狈,但依旧似落难贵子,骨子里的矜傲从来就盖不住。
戚半山还记得白皓墨幼时。
那时的白皓墨见他便会胆怯,每次默默退至严熙身后,手里紧握着剑,虽然低着头,但所有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
只有他腰腹高的小孩,锦衣玉袍,粉雕玉琢,就如年画中的娃娃,内向但难掩贵气。
随着白皓墨逐渐长大,严熙闭关,他与白皓墨的接触也越来越多。
戚半山看得出白皓墨在装,但他不在意——毕竟他自己也在装。就这样,两人都以为自己看透了对方,也乐意在对方面前稍稍显露那不为人知的一面。
白皓墨会拉着戚半山下山,在热闹的集市闲逛,说自己暂时不想练剑。而戚半山也会收起那副君子模样,放肆些许,说起任务中遇到的奇葩。
“师……兄……”白皓墨已完全失了力气,半倚半靠在戚半山怀里。他睁着迷蒙的黑眸,如同桃花潭泛了波,目光似落在戚半山脸上,又似直直穿过了戚半山,落在比天更远的地方。
“你、你要活着……”
白皓墨的声音越来越轻,零落在风中,飘忽不见。
“师……”
一汪水漫溢。
桃花潭结了冰。
白皓墨眸中含着的泪沿脸颊滑落,而他的黑眸失去了光亮。
——他已停止了呼吸。
戚半山环抱着白皓墨,左手搂着他的肩膀,而右手握着剑,缓缓地将剑从白皓墨胸膛拔出。
鲜血潺潺,滴落在地上,似花绽放。
在连众人呼吸都几乎听不见的此时,剑与肋骨摩擦,发出牙酸吱呀声。
“砰!”
一声顿响,剑落在了地上,激起微尘。
戚半山环着白皓墨,慢慢半跪,轻轻将白皓墨平放于地。
他伸手,拂过半睁眼睑,永远地合上了那双曾含过笑含过怨含过泪含过光的桃花眸。
众人默默注视着这般场景,无人开口打扰。
他们都知道,这种时候,提什么都不合适。
戚半山的手,温热手心拂过白皓墨的眼,拇指温柔拭去白皓墨脸颊残存的泪,而他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替白皓墨理好了散乱鬓发,和凌乱衣裳。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看向众人方向,然后道:“你们有什么事?”
无人回答,风声萧萧。
于是戚半山再次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我、我想知道你和大小姐是怎么得到这些符的?”陈道之率先开口。
“那张黄底红线的,是秦天在岭江城出任务时,在已经成为天魔的婴儿指引下发现的,一共有四张,被分别埋在地下四角。”
“而那张黑线,则是我在一个小镇宅院中发现的。而长久在这个宅院的玩耍的小孩,则有魔化倾向。”
“另外,有天魔用凡人血肉修炼,在血肉池中,也曾刻有类似印记。”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起来了。
白皓墨所言过于离奇,重生,控制时间,天魔屠杀……这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但有了之前的地震、符箓和戚半山的佐证,众人也不得不信。
踌躇片刻,各门派来人纷纷相继告辞,准备回去将这一重要消息禀告门内。
众人离去,牢中无人,而弟子不敢接近,现在,这毁坏的牢狱处就仅剩戚半山,何黎昕,沈牧之三人。
“他……将他葬在哪儿?”何黎昕开口问道。
“既然他没说,那就让他的师父决定吧。”戚半山回道。
沈牧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将他葬在剑锋——这样行吗?”
白皓墨虽然没有留下关于后事的只言片语,但凭他对戚半山的态度,也只有被他恨着爱着的戚半山有决定权。
他设局陷害戚半山,滥杀无辜,隐瞒天魔动乱……这种种行径,足以让他遭世人唾骂,声名狼藉——就算戚半山要将白皓墨挫骨扬灰,也没人会提出异议。
但现在,他身上的血污被擦净,换上整洁华袍,鬓发整齐,神色平静地被葬在剑锋山腰,他的小院竹林边——也算是几人对已死之人的尊重。
“半山……”
刑敬堂内,副堂主书房。
戚半山正坐在红木椅上,而何黎昕则站在他身前,脊背微屈,双手搭在扶手上,居高临下,将戚半山整个人拢在自己的身形阴影下。
“怎么了?”
戚半山放下手中卷宗,仰起头,与何黎昕有些迷茫的黑眸对视着。
何黎昕摇头,什么也没说。
只是忽然,他倾身靠近,然后一下接一下,像是怕惊扰了面前人般,轻轻地,轻轻地啄着柔软唇瓣。
呼吸交融。
温柔纠缠。
一吻结束。
面颊感受眼睫微颤,轻轻蹭过,带起莫名痒意。
“怎么了?”
戚半山环着何黎昕的窄腰,声线沙哑。
“我……”
何黎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不安,他说不出什么,只是低着头,与戚半山对视。
戚半山面颊还微微泛红,但黑眸依旧温和平静。此时,他正倚靠在椅背上,而何黎昕则跨坐在他身上。
既然不知道想说什么,何黎昕于是不说了,凭着内心真实想法,再次倾身。
“唔……”
戚半山被迫仰头,承受这个温柔而不安的吻。
想看他失控……
这样想着,何黎昕骤然加重力道。
戚半山环着何黎昕后腰的手不由得扣紧,白皙修长的十指微用力,将垂落外袍拉扯出条条褶皱。
“可以吗?”
何黎昕原本抓着扶手的手,不知何时已攀上了戚半山的肩,在衣领犹豫停留。
“……嗯。”
戚半山主动抬首,亲上何黎昕的唇。
“别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