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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箭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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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赴川本有意最后上场,但又想若他十发皆中,晏风阙必感压力,必然出丑。于是自告奋勇第二上场,立于起线前轻捻弓弦。
周遭都是他的下属卫兵,自然都为他喝彩。又说自家提督这武学是凤将军亲传,连带着拍了凤阑的马屁,一举两得。
凤阑绕着长发,微微抬起下巴自得道:“这死孩子虽说头脑简单了些,好在四肢实在发达,小时候还经常裤子都不穿,光着腚拿把弓射鸡呢……”
夏赴川大窘:“小叔!”
凤阑修长的手捂着唇瓣笑:“哎呦呦还急了,你的什么我没见过?”
夏赴川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鼓着两腮举起重弓,心说不跟长辈置气。好在他学的就是专心,拉弦射出之际,手腕照旧不抖,一发三箭,箭头直穿靶心。
“参连!痛快!”
“好!”
“不愧是提督!”
夏赴川更是得意,又搭四箭连射,精准入的,草靶颤动不休。
这一招井仪更是漂亮,场上喝声欲沸。
凤阑高兴得直拍胸口,黑紫的指甲激动地抠进掌心,连声叫着好孩子。
“哎呀,凤将军果真待提督视如己出,叫人好生钦羡呢!”
凤阑抱胸,一得意便忘了形道:“那是自然,他十二三岁受伤的时候我还给他洗过澡呢。你们不知道,封业那时候特别扭,夹着腿不让我碰,我说明明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害臊的,结果一看,他那儿居然——”
最后三箭,夏赴川本是欲以一招参连齐射。结果听了这话以后,小臂不受控地一抖,连射的三箭里两箭都偏了方向,扎在了靶子的边缘上。
“小!叔!”
夏赴川抓了狂,“您能不能别乱说!现在可好!”
凤阑委屈:“你怎么能吼我!我是长辈!没规矩的小畜生!”
夏赴川又气又急偏偏无能为力。臭着张俊脸扔下弓去,狠狠瞪晏风阙一眼:“到你了!”
……切,反正只要能胜过这家伙就好。
又安慰自己,就算偏了两箭,这成绩也足够这咸鱼高不可攀了。
晏风阙无动于衷,单手持弓上前。
“听说这律府长公子从前是猎户,想来也有几分射技罢……”
“区区猎户,哪能和军中的习武之人相比。再说,就算懂几分拳脚,想控这暮云弓,可不是易事。”
“说的也是,毕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村夫。”
律鸿音不高兴了:“我哥很厉害的。”
军中士兵都爱逗他,闻言便道:“当真?我看他这一身腱子肉,大约只懂蛮力罢。”
“才不是呢。我哥一点也不野蛮……”
律鸿音目光飘忽地扯谎。心里却说何止野蛮,简直是狂兽。嘴上一声一声阿音沙哑温存,看他崩溃求饶时眼底却都是难耐的红光。
野兽的爱就是这样的。用忠心感化主人,用蛮力禁锢主人,用占有侵略主人。
思绪一偏便偏到了方壶之外,而场上的晏风阙已经扣箭欲发——
几乎就在箭心瞄准靶子的一瞬间,青年周身那股内敛沉静的气质陡然剧变。像是律鸿音那日看到掷出匕首的他一样,仿佛有什么仁义礼智的外壳破碎了,只剩下凛冽杀意。
场上倏忽寂静无声。
只见那纯铁的暮云重弓仿佛是焊在了晏风阙掌中,一支支铁箭划破长风,呼啸着钻入靶心。
靶柱上已不知不觉出现裂痕。
随着最后一支铁箭出弦,箭头旋转着打入中心,一声沉闷巨响,箭靶登时仰翻折断!
——靶身不堪重负地倒下,只剩断裂的柱子遗留在原地,其上斑驳红漆宛如断首者脖颈淅沥的鲜血。
场上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晏风阙放弓收箭时已恢复了那冷峻内敛的神色,却才的冷煞杀神仿佛只是一场幻梦,留下的只有深藏不露的律家长公子。
律鸿音第一个从大梦苏醒,喃喃唤了哥。
晏风阙:“嗯。”
被熟悉的温热大掌揉了脑袋,律鸿音悬浮的心这才放回肚里。转头之时,却见众人都一副呆滞模样,有些人仿佛都吓傻了似的。
凤阑颤声道:“此等凶残箭术,简直与塞北的骑兵如出一辙……”
晏风阙:“我小时候在塞北长大,确实受些影响。”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总觉得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骨血里有什么东西在被默默改变着。平时不曾显现,只有摸了武器时才会浮露。
系统给的解释是“同化”。
“人的秉性与记忆有太多相关。你接受这个世界的记忆越多,前世身为晏总裁的记忆便越淡漠。一旦记忆出现偏差、身份认同出现动摇,同化就会加快。”
“意思是我会变成主角受晏风阙?”
“不一定,也可能是融合。融合成一个全新的人——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我也不敢保证。”
为了防止同化,晏风阙尽力使自己保持对这个世界里各种人物的隔膜,尽力去做一个局外人,尽力保持着前世的习惯。
但是律鸿音是一个意外。
……晏风阙捏了捏弟弟的脸蛋。
唯独对他,想要更近一些。如果这是这本书布下的甜蜜险境,晏风阙想自己算是栽了。
“走吧,时候不早了。”
律鸿音点了点头。乖巧向夏赴川道:“封业,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
晏风阙不动声色地牵住弟弟的手:“承让了,提督。”
夏赴川脸色发黑,拂袖而去。
行至营外,晏风阙把弟弟放上马车,道:“你且等我片刻,很快便好。”
回身之际,正好看见万里无疆抱着绣春刀向他走来。二人相顾无言良久,最后还是万里无疆开了口:“那日钟鼓馔玉,你是故意带律鸿音去的吧。”
晏风阙不置可否:“阿音喜欢那家酒楼的膳食,我便带他去了,谈何故意与否。”
万里无疆嗤笑:“真是有意思。那个书坊学徒,她所逃窜的地方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一处钟鼓馔玉,一处东城书局,都是人烟幅凑之处,为的就是闹出满城风雨。”
顿了顿,又眯起眼睛上前一步:“两个地方,你都恰好在场。这能说明什么呢?”
晏风阙听得出他话里的深意。他如今已知道书坊学徒是铮鸣伪装,不过是与万里无疆合谋演给庆德帝的一出戏。万里无疆这么问,就是怀疑他与铮鸣相识,进而疑心他的身份。
看来铮鸣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与她的师徒关系。
……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呢?
是不能告诉吗?不能告诉的是师徒关系,还是他在塞北的身份……
所以这是否意味着,万里无疆如果知道他是塞北太子,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
要知道,他们二人如今,可不是原书中的暧昧关系。
万里无疆自然也不会袒护他。
这一系列思索只在极短的瞬间完成,晏风阙面上只是淡淡道:“大人也说了人烟幅凑,既如此,有人同时出现在两处也不算偶然——”
几乎是在声音同时落下的瞬间,狭长绣春刀登时出鞘,逼着晏风阙的喉管而来!
晏风阙敏捷旋躲,那刀锋也堪堪止在他的眉骨一畔——并非为杀,只是威胁。而这须臾之间,便叫他想起彼日律鸿音落水之景——眼前这人,是致使阿音入水的元凶。
那股原已平息下去的汹涌杀意即刻侵袭而上,叫他二指并住刀锋,眼底瞬时生出夺人性命的狠厉寒芒。
“喂!”
万里无疆也不曾想到,不过是为了吓吓他套几句话,怎得便成如此刀剑相向。
眼见刀锋落下的前刻,晏风阙的手臂却被人抱住。
“哥,别冲动!”
……天色暗沉,律鸿音并不能十分看清兄长的神色。但是那种威压感和攻击性却是极其骇人的,他从未见过晏风阙如此。
好在那绷紧的手臂终究是缓缓舒松下来,眼前的人很快便重新变成他熟悉的哥哥。
晏风阙松开手,“失礼了。”
万里无疆不发一言。
律鸿音与他登上马车。车轮碌碌,夜风渐起。半晌,听见兄长沉而低哑的声音从身旁闷闷传来:“阿音,你累不累?”
律鸿音说还好。
晏风阙嗯了一声。又过片刻,絮絮念起:“今晚回去,手臂必然会酸的。你记得做些拉伸,回去再用热毛巾敷一下……”
“哥哥。”律鸿音打断,“你在慌什么?”
晏风阙自己其实都没有意识到:“……嗯?”
律鸿音清浅一笑:“哥哥何必慌乱呢。”
“就算哥哥有事瞒着我,就算你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宽厚随和,就算你也会露出那副想杀人的神色……”他侧过头来,脸颊被月光映成温柔的瓷白,“阿音仍然喜欢你。”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表里如一呢?
纵使晏风阙有他所不了解的一面,可是他的方方面面,晏风阙又能全然知晓吗?
他对兄长的敬仰、依恋、爱慕,乃至连自己都能感受到的疯狂而扭曲的占有欲,晏风阙难道就能完全知晓吗?
哥哥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阿音永远爱他就足够了。
手腕被人拉着,连同整个身体都被揽入宽阔温暖的怀抱中。晏风阙的声音一如既往,安宁、沉静、厚重:“我也是。”
不,不是的。律鸿音心想。若你发觉你所拥抱的美丽弟弟其实是只恶心的阴暗的蠹虫,你怎么还会喜欢他呢?
但是没关系,阿音不会让你发现的。
张开柔嫩的红唇接受他的亲吻,雪白纤细的小臂扯紧车帘锁起春光,甜腻压抑的声音被驰过的马蹄踩碎。交叠的大腿并得很紧,又因颠簸而无力分开,只能缠紧腰上,不忍分离。
律鸿音说哥我忍不住了。
晏风阙算了车程,大约还有一炷香。于是俯下身来亲了亲弟弟的额角,刚想说让他乖再等等,律鸿音便已伏跪在了他的身下,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轻舔唇珠,“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