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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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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宝,从有记忆开始,就觉得自己生存的世界很混乱。
乌七八黑的墙面、卷边的破凉席、杂乱的五色衣服堆、还有神情憔悴、泪眼婆娑、衣服脏乱的年轻妇人。
这是我作为一个婴儿,嘴里含着手指时,转动着眼珠,目光所及看到的一切。
有时候耳边会响起男人含混不清的嘟囔声、进而是噼里啪啦的击打声,还有女人奋力反抗而又无能为力的哭声。
当时我被这些声音吵得头疼,心里又烦又乱又躁,不禁双腿乱蹬,眯眼用啼哭表示抗议。
“安静一些,请你们安静一些。”
我祈求着,但是没有人理会我。
下一秒,迎接我的是粗暴的巴掌还有愤怒的骂声,以及那种疼痛难忍的眩晕感。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是无力的。
所以,我极其地不爱说话,不爱与人玩,甚至不爱看人。
那时小小的老子,只爱蹲在小山一般的垃圾堆旁,独自一人,扒拉各种奇妙的东西。
纸片、糖纸、小汽车、各种残缺的布偶......
我在一片臭气之中建立自己的王国,并沉浸之中难以自拔,开心不已。
但那个我叫爸爸的男人,似乎看不得我开心。
他上来就给我后脑勺一巴掌,怒骂道:“哪来的傻小子,养你有什么用,尽惹老子生气。”
我:“.......”抬眼看他,眼神充满恨意。
“怎么看老子不爽,你有种就跟你妈一起跑了,有多远滚多远。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老子,你还能活在这个世上嘛。滚——”
如果放在很久远的以前,我会嚎啕大哭;但是现在,我除了用眼睛剜他,什么也不会做。
他看见我这般模样就更来气了,一脚将我跺出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什么玩意,有种杀了老子,否则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小小的我:“........”站在门外,拽紧了拳头。
他又在屋里吆喝:“老子最讨厌别人用那种眼神看我。妈的,快给老子做饭去。否则老子让你死。”
他并没有让我死,而我在十五岁的某天的深夜,在他醉酒的晚上,将其跺下了河。
那是冬天,水很冷。
我在火车上,望着窗外那深深浅浅的丛林墨色,嘴角泛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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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起架来是很凶悍的,有一种要将人置之死地的狠。
在我眼中,生命是不值钱的,甚至不值一个面包或者一个包子。
“妈的,老子肉包子还没咬上一口,你就过来抢。找死嘛。”
那时,我流浪街头已经一个多月,身无裹腹,经常挨饿。看见别人在吃肉包子,就吞了吞口水,如饿狼一样扑上去抢来吃。
然后就被人围殴了。
我在如雨的拳脚交加中,闭着眼睛,咽下包子,抱着双腿等待死亡的来临。
但在奄奄一息中,并没有等来死亡,而是等来了姚叔。
“不就一个肉包子嘛,能值几个钱,要把人打成这样。作孽啊。”
我躺在血泊之中,眼睛抹不开那片浓稠,只觉得姚叔的声音难得的亲切和蔼。
他帮我带回了家,给了我很多肉包子吃,而我就成了他的死侍。
我为了姚叔打了很多次架,每次都把对方打得像一条奄奄一息的狗,看着他们躺在血泊之中苟延残喘,我的眼里没有丝毫的同情。
“阿宝,在江湖上混,往往身不由己。你不惹旁人,旁人也会来招惹你,难啊。”
姚叔当时收养了很多男孩,他教我们识字打拳,教我们忠孝仁义。
在这群男孩中,他似乎最喜欢我,总喜欢把心事讲给我听。
而我总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除了努力练拳保护姚叔,什么也不知道想。
我也不太跟周围的人聊天,对他们知之甚少,只是在某一天,赫然发现我周围的男孩换了一批又一批。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所以,在下次淘汰赛中,我故意放了一些水,留下一个看得比较顺眼的胖子和瘦猴。
“我这个人有些胸无大志,每天只想吃饱饭,现在顿顿能吃饱,我表示很开心。”
“当时那个老大一拍桌子,上面的菜就颤三颤,最后掀翻桌子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就不能等吃完了再打嘛。那么着急干什么。哎.......”
我不知道胖子是如何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把自己吃的膘肥体壮的,但看他肥头大耳的,像头小猪一天到晚就知道想吃的。我觉得他还蛮可爱的,虽然我不太跟他说话,但看他说话,我很开心。
“我跟你不一样。你看我顺手牵羊了什么。一条金链子。能卖不少钱。够买多少好吃的。你这个人就是笨啊。”
“我就知道跟着宝哥后面混,准没吃。他打倒一个人,我就去搜刮一个,总能找到好东西。”
瘦猴这个古灵精怪的,比胖子聪明很多,每天总有出不完的鬼主意。他比较爱占小便宜,也喜欢蹲在街头看美女,但也很会哄我开心。所以,我也比较喜欢他,虽然有时候,也很想揍他。
“宝哥,你看这什么。我在你耳朵里找出一元钱。嗳——宝哥,你屁股里开了一朵花,你看——”
“滚——”
***
胖子:“宝哥,这次我们跟他们火拼,胜率是多少。”
瘦猴:“那还用说,肯定百分百啊,毕竟我们有宝哥啊。”
我:“哪那么多废话。撒尿也堵不住你的嘴。”
瘦猴:“毕竟我又不用嘴撒尿。你说是吧,宝哥?”
胖子和我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对着瘦猴.......
那时夕阳斜落、荒草蛮生,大家追逐玩耍得很快活,笑声回荡在一片树林里。
可我们不知道的是,那是我们三人最后的欢快的时光,因为在与帮派火拼时,瘦猴、胖子死了,而我身受重伤,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
在我住院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只有我的女朋友在照顾我。看到报纸上,姚叔与他的死对头握手言和,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可笑。
等我康复后回到帮派,姚叔看我的眼神就有点怪,那是种诧异、惶恐又瞬间含笑的目光。
我一开始很疑惑,但随着大家再也不像一切围在我的身边,愈来愈远离我。
最后甚至有人拿枪来暗杀我,我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我不过是一条姚叔养的狗,在没有价值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弃用。
看着姚叔在与别人觥筹、看着他始终含笑的眼神;看着他帮新圈养的忠犬整理衣领,我在暗处对着他举起了枪——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