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你来我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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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很安静，细密的雨点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人留在窗户上的剪影交叠着。
苏秉文微微低垂着脑袋，目光盯着自己的指尖，大有一种对方不开口，自己死也不会开口的意思。
宫时宴觉得好笑，轻轻带了一下嘴角。
外人总说，在任何权利关系之中，他宫时宴永远处于上位者的身份，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面对苏秉文，上位者的身份发生了对调，自己成了巴巴望着的那个。
“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
“苏先生好好算算，我可是得罪你了？”
苏秉文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扭头看着宫时宴那双含笑的眼睛，有些欲言又止。
“我很感谢你，同样，我想不明白，你图什么？”
“图刺激？”
苏秉文轻轻挑了一下眼角：“可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宫时宴往一侧轻轻偏了偏头，眼里的笑意更深。
“……”
苏秉文没了话头，干脆甩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如说你有所图谋，我们好分的清些。”
“别说那是爱。”
“我不相信。”
“图谋？你想和我谈合作？”
宫时宴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捏在手里把玩着。
“如果一定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作为商人，一般得有前瞻性的，我在茫茫众人中挑中了你，我觉得你可堪大用。”
他另一只手挑动着手里平安符的长须，一搭没一搭，倒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傅成河那个老不死，我倒也不怕说，活不了多久，你有野心，在我的辅佐下，傅家能捏在手里。”
“前期投资你，后期收得回本。”
宫时宴将手中的平安符塞进了苏秉文的手里。
“我们这个年纪，在这种乱世下，说情爱，到底是肤浅。”
“不如切实一些，你想要通过自己的能力，将权力握紧在手里，我有条件，帮你也是赚的。”
“寒山寺的平安符，昨天和钢铁厂那边的老总去逛了圈，可是虔诚求了很久的。”
宫时宴弯了弯嘴，手指轻轻的点了点苏秉文的手背。
“这才是情。”
“小东西的情，才难还。”
男人点到为止，没再说什么，似乎察觉到了苏秉文的不自在，也含笑望着窗外。
雨点模糊了窗外的风景，苏秉文捏起手心里黄红色丝织的平安符，心里总觉得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等到情绪泛滥开来，他又猛的一晃脑袋。
真是记吃不记打，这世间最廉价的不就是情感？
当初伤的太深，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
轿车一路划破雨夜，停在了傅家大院门口，雨水比上车前下的更猛，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地面上，溅起不小的水花。
苏秉文要开车门，被旁边的人阻拦住。
宫时宴接过司机递过来了一把伞，他将伞撑开，绕过车尾拉开苏秉文一侧的车门。
车门拉开的一瞬间，窗外的雨声争先恐后冲进车内，苏秉文抬头，看见了站在路灯光线下的宫时宴。
男人撑着伞，另一只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手递来。
“抓着我。”
苏秉文失神的望着宫时宴的眼睛，片刻之后，缓缓收回视线。
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时候，他抬脚跨出车内，身子擦过宫时宴递出来的手，风送来了男人身上的香味。
他擦着四周浮动的雨雾，冲进雨里，悠扬的尾音落在了原地。
“宫时宴，我的人生中有无数的雨夜，我希望你明白，没有你，我依旧能够顶着风雨前行。”
“你说辅佐，是对我的轻视，你说喜欢所以对我的辅佐，更是轻视。”
“就算不靠你，在踏上这条路之前，我就已经胸有成竹。”
男人冲进雨里，淡青色的长袍被雨水润成了深色，没有回头，前行的背影无比坚定笔挺。
宫时宴并不觉得尴尬，递出的手指微微收缩，反而心中的趣味预发的浓郁。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时至今日，他能遇见一个性格如此对他胃口的人。
看似柔弱不堪一击，需要所有外力的保护，但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野心。
本质上，他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宫时宴收回了雨伞，坐进了车内，直到车辆发动他才轻笑着开口说了一句。
“还挺有脾气的。”
司机打方向盘的手一颤，只觉得后背发毛，不该在这个时候见识老板的窘状。
＊
傅家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临近春节，寒气愈发逼人，刺骨的冷风似乎要硬生生的将人撕裂开来。
傅成河的身体是猝不及防倒下的，对宅内说是受了风寒，但哪来的风寒要在床上躺这些时日？
外界便有了些流言，说着傅家老爷子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连带着给苏秉文也骂了一通，说他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苏秉文跑进大厅，外褂被雨水润湿了大半，宅子里死气沉沉的，只零星能看见几处微弱的灯光。
他转身要往院子里去，途经小路，却见不远处回廊下有人影起伏。
天寒地冻，回廊下亮着一抹微弱的光线，有人在烧纸钱。
苏秉文稍微收敛了一下身形，躲在暗处，明明灭灭之间，倒是看清楚了那蹲在铁盆边的男人的脸。
傅成河。
他的脸色属实不算好看，苍白至极，连嘴唇也没有了血色，若是被滢梅撞见，怕是会误以为来索命的鬼。
老爷子身上披着一件薄衫，身边也没有个伺候的人，明显是将闲杂人等驱散了。
苏秉文隐约听见傅成河在喃喃自语。
“怎么就这样走了……”
“…都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你叫我身体这样…想拉我一块在阴曹地府见吗？”
“你在斥我当年无情？”
声音像叹息，里面藏着无数数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后而，化为了伴着咳嗽的哭泣，红了眼眶。
苏秉文躲在暗处一直没出声，他很清楚，现在老爷子需要独处的机会。
但这不妨碍他通过对方的只言片语捕捉到重要信息。
傅家的当家主母祭日并不是今日，那他这样情意绵绵的话，是对谁说的？
其他几任的姨娘可没一个逝去的。
苏秉文潜意识在告诫他，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不是什么圣人，从他的角度，傅成河这样的有钱人轮不着他这种底层卑贱的戏子来怜悯……
雨水渐渐隐退，回廊下明亮的火光消散，哭泣随着脚步声的渐行渐远而退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残留的滋味，苏秉文从暗处走出来，被寒风一吹，重重打了个喷嚏，便加快步伐往后面去。
最终，身影消散在暗色中，再也瞧不见形状……
连下了一整夜的雨水落在地面结成了冰，天微亮，路上通行不便，出行的人便少了许多。
苏秉文病的猝不及防，眼睛都烧的有些通红，却还是顶着漫天的大雪往码头的方向赶。
闷声咳嗽了一路，给滢梅心疼的不得。
暖手壶备着，还是抵不过这天寒地冻，站在码头盘算清点完货物，安排好每一批服装分发的商铺，才裹着一脑袋的昏昏沉沉回傅宅。
一身疲惫穿过前厅，见终日躺在榻上的傅老爷子难得坐在了厅内，旁边一侧坐着位不速之客。
苏秉文掩嘴轻咳了两声，朝着老爷作揖，随后神色淡淡瞧着坐在座位上喝茶的宫时宴。
“宫先生。”
“苏先生客气，宫某此番前来，是想着再和你谈谈先前说的生意的。”
宫时宴放下茶杯，站起身，手搭在苏秉文作揖的手上，往下轻轻压了压。
“哦？宫少是来和秉文谈生意的？”
傅成河明显有些诧异，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慢慢投放在苏秉文的脸上，带着一股怎么都掩饰不下去的惊讶与欣赏。
苏秉文往后退了步，脸上夹着假笑，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不过是一些小把戏。”
“说来听听？”
傅成河很捧场。
所有目光都投放在苏秉文的脸上，在场只有傅成河不知道他们压根什么生意都没谈。
现在话题引到了苏秉文身上，还得强行捏出一个方案来。
苏秉文一瞬间不太清楚宫时宴到底是来助他的，还是来阻他的。
被高高架起，苏秉文脑子转的很快，借着端起茶水喝茶的动作，迅速想出了一个合作方案。
“京中富饶，所用所享之物都是极尽繁华，傅家制衣所采用的面料等丝织技术来自天南地北，谈下来的价格，其实算不得便宜。”
“我这边想了一个法子，倒是是小打小闹，让老爷和宫少见笑了。”
苏秉文望着宫时宴含笑的双眸，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眼不见为净，飞速挪开了视线。
“宫少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海上运输，更是各种想不到的资源，面料等丝织技术想要进入到京城，免不了要过这一关，宫少出面，降低入关条件，只需要求对方小小支持一下自家手底投资的制衣产业……”
“我们这边，同样投入的资金，在低成本原料下，制出成衣的数量会比先前的产量大的多，宫少拿抽成，也能小赚一笔，咱们能双赢。”
苏秉文说完，又轻轻咳了几声，猛的喝了几口茶水，才压住了喉咙间蔓延上来的痒意。
大厅里安静，别说坐在主位上的傅成河，就连有心打趣的宫时宴也愣了神。
这种法子他以前不是没想过，但这种合作不仅仅是靠一个好脑子就能办到的，还需要足够靠谱的商业合作伙伴。
他先前没有物色到合适的对象，不能完全的相信他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是苏秉文提出了这个观点。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要说合作，那咱们就合作，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明明只是过来打探一下对方是否生病的，但对方展现给他惊喜，让他再次眼前一亮。
苏秉文清了清嗓子，在安静的氛围中，缓慢地抬起烧的泛红的眼皮，目光明明透着难以言说的虚弱，却又夹杂着灼灼光芒。
“宫先生，您敢吗？”
现在是挖套把自己套进去了。
宫时宴挑眉，笑出了声。
“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有一个条件。”
宫时宴打了个响指。
“我只和苏先生谈生意。”
说完，目光又静静落在了苏秉文脸上，大厅静悄悄的。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你来我回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