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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将死者(八) ...

  •   祝程的脚踝渐渐消肿,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周六医院人一般不少,祁缘放弃睡大头觉的机会,一早爬起来带着他赶过去,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他们坐在等候区,看着男女老少人来人往,等许久都没轮到。

      祝程肚子“咕噜”一声。

      祁缘闻声看过来,祝程一脸无辜地看回去,两人相视一笑。

      “饿了?”

      “对啊。”他毫不掩饰,“饿啦。”

      祁缘笑着拉开背包拉链,变戏法似地掏出两个小面包,撕开包装递给他:“昨晚上专门装的,就怕今天来不及吃饭。”

      祝程咬了一口面包,又见他从包里拿出盒牛奶:“牛奶有点凉,别喝太快,会拉肚子的。”

      但还没喝几口,广播里就叫到他们的号了。祁缘赶紧带祝程进去,坐诊的是一位上年纪的老医生,看上去就很靠谱。

      “什么症状啊?”

      祝程一愣,卒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嗯”了半天,只能简单表达:“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甚至几个月前的都记不太清楚,什么也记不住。”

      医生皱了下眉:“多久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不清楚到那种程度?”

      “大概两三个月前的记忆都有些断断续续,偶尔会想起来个大概,但很多细节都忘了。更早一点的……基本完全记不起来。”

      “而且他在刻意去想那些事的时候会头疼。”祁缘补充道。

      “头疼……”医生在纸上写了点什么,又问,“近期有没有受过比较严重的刺激?”

      祝程淡淡道:“我能想起的记忆里,没有过。”

      “那有没有什么不良习惯?经常熬夜或者过度疲劳什么的。”

      祝程摇头:“没有。”

      “你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又问,“或者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以前的事的?”

      祝程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回头看祁缘。

      “你看他干什么?我这问你自己的情况。”

      “我不知道。”祝程说,“这个症状好像一直都存在,我之前都是当一种常态,没有在意过,不久前才意识到这是不正常的。”

      医生抬起头,看他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有没有和你在一起时间比较长的亲属或者朋友?”

      祝程还是摇头,他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我是个孤儿。”

      “去拍个脑补ct,再做个核磁共振,看看是不是生理上的问题。”医生低头填单子,“如果不是的话,建议你们呐,去做个心理咨询。”

      “好的,谢谢您。”祁缘从他手里接过单子,拉着祝程出去。

      他们先到缴费窗口,祁缘让祝程坐旁边等着,自己去排队。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胖胖的男人,祁缘注意到他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另一只手笨拙地去掏医保卡银行卡,看上去比较费劲。

      “需要我帮忙吗?”他出于好心询问一句。

      男人回头看他一眼,祁缘注意到他脸上的肥膘猛抖一下,一双无神的眼睛在聚焦的那刻瞬间充满惊恐。

      “不、不用……”

      男人背过身,颤抖着手急迫地从上衣口袋里取东西,越急越容易弄巧成拙,一叠现金和几张卡哗啦啦全掉出来摔在地上。男人忙弯腰去捡,祁缘见他这个反应也不敢乱动,只好看着他慌乱地交完了钱。

      祁缘手脚利索,很快缴了费,过去祝程身边,随意一扫,却看见刚才那男人蹲在过道角落里往他们这边看,他皱皱眉,直觉这眼神不太友善,于是赶紧拉着祝程走了。

      接着就是拍ct、做核磁共振、等结果,一上午转眼间就过去了。祁缘拿着检查结果给医生看,看半天就得了句“一切正常”。

      他们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祁缘把各种报告单收起来,塞进包里,拉着祝程的手出了医院。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在网上预约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心理咨询师。”他拿出手机看时间,“都快一点了,咱们先去附近吃个饭。”

      “缘哥,我……”祝程脸上露出点低落的表情。

      “怎么了?”祁缘不自觉地皱起眉,“是头晕吗?医生说做完核磁共振可能会……”

      “没有。”他摇头,“我是怕,折腾这一天,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

      “怕什么。”祁缘笑着揉他的脑袋,“今天本来就是来碰运气的,没有线索是正常,但凡有一点,都是赚到。”

      祝程抓紧他的手,没再吭声。

      他们沿着街道走,路边有不少餐馆,就近挑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就走了进去。吃过饭,祁缘打车带祝程到了预约好的心理咨询中心。

      那地方看着像个私人别墅,大门进去还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常青树,算是冬天里难得的绿意。

      “您好,请问是预约今天下午贝老师心理咨询的祁先生吗?”前台工作人员询问。

      “没错,是我。”

      “魏老师在楼上2号办公室,二位请跟我过来吧。”

      祁缘和祝程跟着工作人员上了二楼,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敲敲门,里面响起一个女声:“请进。”

      工作人员打开门,请他们进去。

      里面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齐肩短发,衣着素净。祁缘记得预约时看到那个名字,是叫贝晞来着。

      他礼貌性微微颔首:“你好贝老师。”
      祝程跟在他后面,也问了句好。

      贝晞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祁先生、祝先生,你们好。”

      因为预约时不需要身份证明,所以祁缘直接填了祝程的真名,希望会更有效果一点。

      贝晞抬手示意:“请坐吧。”

      祝程正常坐下,却不料沙发柔软得过分,猝然一失重,他下意识抓住祁缘的手臂,祁缘看着他忍不住笑出来。

      贝晞还保持着原来的笑容,稍微低头。

      “先简单聊一下吧。我叫贝晞,是我们咨询所的首席心理咨询师,有近十年的工作经验,专业性方面可以向你们保证。”她说,“那么,你们是怎么认识心理咨询的?”

      祝程完全不了解,一头雾水地看祁缘。

      “了解过一点,大概就是缓解人负面情绪的一种途径?”祁缘说。

      “差不多。”贝晞道,“心理咨询呢,就是运用心理学的方法,对心理适应方面出现问题并企求解决问题的求询者提供心理援助的过程。近些年取得了不错的发展,所以人们对它的认知也有了一定进步。今天要进行咨询的是祝程先生对吗?”

      祝程点点头:“对。”

      贝晞面向他:“你希望我如何来称呼你呢?直接叫名字还是其他让你听起来比较舒服的称呼?”

      “直接叫名字就好。”

      “好。”贝晞打开手上的笔记本,“现在有一个问题,一般情况下心理咨询是不允许有第三人在场的,祝程,你愿意祁缘先生在这个房间里面陪你吗?”

      祝程不假思索:“当然愿意。”

      “等一下。”祁缘举了下手,“我在场的话对咨询会有什么影响吗?”

      “理论上是有的。”贝晞看着他,“不过需要看祝程对你的心理定位,影响也可能是积极的影响。”

      “那没事了。”祁缘笑笑,“我留在这陪他吧。”

      “那接下来。”贝晞按一下圆珠笔,“来详细说一说你的情况吧。”

      祝程看了眼祁缘,把在医院里说的那套话重复一遍。

      贝晞一面听一面做记录,祝程说完,她抬起头,像是有所思虑:“所以你并没有什么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的焦虑情绪,只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对吗?”

      “对。”祝程道,“我想找回自己忘掉的那些记忆。”

      “这种情况的话……”贝晞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可能需要进行催眠。”

      “催眠?”祁缘一惊。

      “当然,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么神乎其神,只是让人进入潜意识,通过暗示性的话语进行自我调适和回忆而已,也是帮助人改善心理状态的一种途径。”贝晞解释道。

      “那如果进行了催眠,就能想起来吗?”祝程问。

      “很遗憾地告诉你,未必。”贝晞说,“催眠要达到想要的效果,也是得满足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

      祝程沉默片刻,又道:“试一试吧。”

      他看向祁缘,又看回贝晞,“我想试一试。”

      “那就试试。”祁缘悄悄握住他的手。

      “我需要先给你做一个感受性测试。”贝晞站起身,从身后书柜上拿出一个正方形像是硬纸板的东西,还有一个拴着线的钉子。她把纸板放在桌面上,祝程才看到上面画着两条垂直交叉的直线。

      “请你捏住线的这头,让钉子在交叉点的正上方悬空不要动。然后闭上眼睛。”

      祝程照她说的做,接着听到她的声音。

      “感受一下钉子在晃动,先是左右晃……左右晃……然后前后晃动,晃动……好,睁开眼。”

      他张开眼睛,发现贝晞的神色不太好。

      “怎么样?”祁缘问。

      “感受性不是很高。”她说,“要进行深度催眠的话,可能很难保证成功率。”

      祝程去看祁缘,对方还是一脸认真地听着。

      “感受性低有什么解决方式吗?”祝程皱起眉,“有没有可以快速提高的办法?”

      贝晞哑然失笑:“感受性主要是和人的思维方式、想象力相关的,这种一般很难短期内发生改变——你还想要继续吗?”

      祝程深深呼吸一口气:“继续。”

      “好,不过你遗忘的记忆量太过庞大,通过一次催眠很难全部想起,需要先具体到某个关键节点。”

      “可我不知道关键节点是什么。”

      “你的这个问题确实比较奇怪,我接触过的失忆者,一般都可以通过催眠回忆起失忆前的一些重要事件,而且也会有别的人提供有效信息。”贝晞说,“你的情况,倒是和老人常有的健忘症比较像。”

      “健忘症只是容易忘事,专注去想还是能想起来。”祁缘在一旁道,“但他的记忆就像是被彻底删除了一样。”

      这时祝程突然问:“催眠能想起的最早的记忆能到什么时候?”

      “这个要看情况,非要说最早的话,一岁三岁也是有可能的。”

      “往早处吧。”祝程说,“追溯最早的记忆。”

      贝晞思索片刻,答应下来。“好,那接下来祁缘先生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了。”

      祁缘听后微笑着点头。

      贝晞打开桌上的播放器,放起一首轻音乐:“祝程,现在请你调整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坐着、或者躺着都可以,然后再闭上眼睛,慢慢地,深呼吸。”

      祝程稍稍向后仰,把重心搁在沙发靠背上,逐渐放松身体,合上双眼。

      贝晞将声音放轻,再开口说话就像是没有风的湖面,沉静且平和,就算偶起褶皱,也是平滑柔软的那种,让人听着就很舒服。

      “你这一生中,有没有哪个时刻最放松最安心……”

      “最放松和最安心的时刻”,祝程的思绪飘远,在那仅有的还比较清晰的记忆丛里来回游荡。他想,应该是有的。

      缓缓地,一幅画面由浅到深浮现出来。

      那是在家的客厅里,阳台落地窗的窗帘已经拉上,所以时间应当是晚上。他和祁缘都穿着睡衣,就像现在这样并排坐在沙发上,不过比现在挨得更近些,他能感觉到那人的体温,电视的光映在他们的脸上。祝程的腿上放着个抱枕,抱枕上卧着小池鱼,他总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时候池鱼已经长大了点,身上的毛又顺又软,摸着很舒服,和他的心情一样。

      他当时在看电视,看得很认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原来,那就是他最放松最安心的时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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