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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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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白不辱使命,将话带到。
“四年前,在会试上,确实有位举子被人当场检举乡试作弊,后来此举子被判终生不得参加科举,后来...在南阳一处客栈自尽身亡....此子就是当年乡试的解元,楚庭知县的独子,温瑾。”
幼白将这两天打听到的事如实禀告给周锦惜与沈淮书听。
“楚庭知县?”周锦惜一时间觉得此人颇为耳熟,似乎前不久便听过,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
幼白赶忙回道:“是温嫔娘娘的生父,这位温瑾便是温嫔娘娘唯一的胞弟。”
周锦惜这才想起来前不久在来江宁的路上,就是那温嫔与丽皇贵妃起过冲突,当时她只觉得俞妃素来不好相与,处处惹事,父皇对此都束手无策,当时还小小的替这位温嫔汗颜了一把。
沈淮书并不认识什么温嫔,只是沉思道:“按照那日说书人所说,温瑾之死是否与丽皇贵妃有关?”
“温瑾乃是外男,纵使是温嫔亲弟弟,丽皇贵妃想来也是不认识的,为何此二人会牵扯关系?楚庭离南阳颇远,楚庭知县官职低,人微言轻,甚至都不怎么来南阳面圣,怎么也不该和俞太傅打过交道,想来应该与俞太傅并没有什么联系。”周锦惜嘟囔道。
“幼白,温嫔与丽皇贵妃可有恩怨?”周锦惜抬头道。
幼白想了又想,恨不得把这些年的宫中秘史全都想一遍道:“这个属下倒是不怎么听闻,咱们常年在东宫,一去后宫难免被人说闲话,自然不知道这些嫔妃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温嫔素来平和,也不与咱们元后打交道,除了膝下有一二皇子之外,还真不怎么听说这个人。”
周锦惜想着也是,后宫嫔妃众多,恩恩怨怨也多了,也就是俞妃张扬泼辣,还喜欢处处找自己母亲麻烦,才得以让自己记住,其实她死了除了唏嘘,还有种放心,日后可就没人敢再在宣室殿大呼小叫了,只不过就是因为俞妃此等性子,所以树敌太多,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来有什么恩怨。
幼白想了又想,才想出一事:“后宫之事,属下不知,温嫔与皇贵妃一起出现的概率也不是很高。但是,属下记得,大约四年前,在太妃寿宴上,丽皇贵妃不知道听哪里胡说,搞来了一把折扇,上面乃是书法大家颜清臣的真迹,说是世间仅此一把,可把太妃高兴的,储君可否记得,当日储君的礼物不和太妃心意,还被当众下了面子。”
幼白说到此事,还愤愤不平,但是看周锦惜面色如常才继续道:“可后来温嫔却呈上来一把一模一样的,让皇贵妃丢尽了脸面,只是当时这事没人会故意去下皇贵妃的脸面,就连君上也不过是两句话带过。这便是属下这些年见过二人唯一一次同时出现。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属下就不知道了。”
周锦惜听后想到,此事这么一说自己也有印象,那一年自己因为正是在朝中最难立足的几年,每日忙的昏天黑地,此事作为小插曲,也算让她看了一回戏。
沉默许久的沈淮书突然道:“这么一来,很多事情便可以说通了,丽皇贵妃因为此事记恨温嫔,从中作梗栽赃温家公子,温嫔为弟报仇取皇贵妃性命。”
周锦惜并不赞成道:“只凭我们的一时空想吗?查案要的是证据,这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编的一个故事罢了。”
“是故事,但..不是我们编的。”沈淮书抬眸看向周锦惜,今日沈淮书身穿束腰蓝衣,头带锦玉发束,平添几分贵气。然而周锦惜可没时间细看。
“你是说,说书人!”周锦惜脑中的弦嗡嗡作响,一拍大腿才猛然想起,对啊,此事为何会从说书人的嘴里听到,此事如此隐蔽,就算是宫中之人,不了解的人都数不胜数,为何会出现在距离都城几百里的江宁说书人的口中?
“幼白去将那日街上的说书人押入昭狱,吾要知道究竟是谁将此事传播开的。”周锦惜转身对幼白道。
“喏!”幼白领命退下。
沈淮书接着引导着周锦惜说道:“如果凶手是温嫔,那温嫔就是为了给弟弟报仇,可弟弟已死,就算杀了丽皇贵妃又如何?到底是什么,让温嫔不惜铤而走险,也要杀死俞妃?”
“是正名!”周锦惜肯定看向沈淮书说道,语气中尽是得到答案的兴奋。
沈淮书点点头,赞成道:“杀了丽皇贵妃不能让温嫔弟弟复活,温嫔如此性格和善的人,又为何一定要取人性命,必定是为了将丽皇贵妃的死代入到自己弟弟索命的民间故事里,依此传播开来,为了证明温小公子的清白。
她特意选在一个大家有目共睹的场合,所有人亲眼所见,借说书人之口,将故事传开,而丽皇贵妃毕竟是朝廷命妇,如果这条人命死的过于隐蔽必定引人猜测,只有让她死于意外,才能将自己嫌疑撇清。”
“可她错就错在,太过心急,丽皇贵妃死了不过十天,就开始在镇上散布这种消息,是生怕别人查不到她吗!”周锦惜却突然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接话道。
沈淮书摇头道:“她不是沉不住气,而是再晚等此事一过,大家都会忘记丽皇贵妃因何而死,又是怎么死的,那她精心策划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掀不起任何水花。
她唯一做的不妥的一点,就是事情安排的过于顺理成章,好像真是一场意外。更何况,她没有想到,今日接手这个案子人的是你,你是大平的储君。
若今天来查案的是大理寺,恐怕也查不到久居深宫的她身上。”
这么说来,一切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只是二人说了再多也不过是空想,还是应该拿出来真凭实据。“如果此事真是温嫔所做,那么船只一定被动了手脚,船绝对不会自己沉下去再浮起来,但我们翻遍了所有工人的口供,一切都指向船上没有任何异样,那么问题就还是出在船上。”沈淮书一边思考一边确信的说。
自那日以后,民间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河神祭生,有的说是菩萨显灵,人云亦云之下,事情越来越邪乎,但这也在周锦惜的意料之中,毕竟民间故事大多在此流传。
只是自此以后这湖边便没人敢来了。再加上,如今工人还在被关押,这周围除了有官兵看守便没有别人了。
“启禀储君殿下,沈将军,这便是丽皇贵妃的船了。”带着沈淮书和周锦惜的侍卫将二人领到游船旁道。
周锦惜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道:“游湖那日,温嫔娘娘在哪艘船上?”
侍卫一脸茫然道:“宫中贵人众多,这温嫔娘娘...属下去取礼部留下的卷宗。”
也不怪侍卫记不住,实在是后宫嫔妃太多,温嫔也不是什么热门人物,自然是容易被忽略的一个。
卷宗呈上,侍卫便就退下了。
周锦惜仔细翻阅得知,那日,温嫔娘娘乘坐的是贞贵姬的船,周锦惜对那艘船颇有印象,清新淡雅高风亮节,只是这位贞贵姬平日也是个不怎么说话的性子,这么一想倒是确实和温嫔挺合得来。
周锦惜查看完卷宗将卷宗递给沈淮书,沈淮书接过匆匆看了两眼,抬眼便看着周锦惜要登船,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扶住周锦惜的胳膊。
两三次下来,周锦惜已经习惯与沈淮书的身体接触,也只是愣了一瞬便恢复正常。
“小心。”沈淮书身手挡住周锦惜头顶的木板,周锦惜顺利走进了船舱。
入眼便是一片狼藉,但不难看出在沉船之前,船上的东西之多。
想来也是,丽皇贵妃必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将船打造的极尽华丽,就算给了礼部银钱,礼部拿钱却没有办事之下,还能弄来这么多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东西。
“这是把自己家当都搬来了吗?”周锦惜低头轻笑道,都说太傅府富可敌国,如此一看,这应该只是丽皇贵妃的冰山一角。
沈淮书翻动着船舱中的东西,然后又前去控制船只的地方查看,周锦惜看着周围景象,想着当时丽皇贵妃所坐之处,重新坐回丽皇贵妃的位子,闭上眼睛想象丽皇贵妃的举止。
丽皇贵妃跋扈,这是后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丽皇贵妃如此爱出风头的人乖乖待在船舱里。船落入水中之时,众人为何没有挣扎的痕迹,除非...在落水以前便已经晕了过去,可仵作的卷宗里却没有讲述尸体有何不妥。
沈淮书道:“船上一共有三层,乃是上层的夹板,中间的船舱和下面的气窗。”沈淮书知道船的结构很重要,特意带了游船的结构图样。
周锦惜闻声走过来,之前单独看这个图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来了才发现,实地要比图上写的大许多的样子。
“为何图上写着一千五百尺,可实际....”周锦惜手指笔划着图样的船只长度道。
“不止。”沈淮书肯定道,“那日我便发现,俞妃的船确实要比其他嫔妃的船大出来许多。”
周锦惜疑惑的想,可是,嫔妃的船应该是一样大的,纵使是位列妃位,也不应该大出来这么多。
沈淮书起身环视四周,从左到右一一看了一遍,行至某处时突然,脚下声音变空。周锦惜闻声赶来,两人对视一眼,沈淮书用右脚轻轻踏了两下,却发现里面确实是空的。
“你可记得父皇母后的那艘也有一处空隙?”周锦惜问道。
沈淮书道:“没有,不止我们没有,图样上也不曾有。”
周锦惜气道:“大理寺那帮到底在干什么,这么大的一处改动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问了多少遍都说是没有任何问题!”
沈淮书虽也这么想,但总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侧耳去听下面的动静。
“怎么样?”周锦惜问道。
沈淮书看了周锦惜一眼,用力将那处地方用力向下一按,只见原本与船板没有任何缝隙的地板突然凹陷下去一块,接着木板开始缓慢移动直至完全收进木板以下。
正当周锦惜感叹此机关的精妙绝伦,沈淮书已经俯身看下去。
“下面很大,但口却不大,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现在里面也只是空的。”沈淮书起身对周锦惜说道。
“空的?如果问题出在这里,该是没有人能短时间内将证据销毁,船一旦上岸,人多眼杂,应该没有办法做什么手脚吧。”周锦惜想了又想道。
“除非....”沈淮书沉声思考道。
“除非什么?”周锦惜急忙问道。
“除非不用销毁,自然会消失。”沈淮书与周锦惜目光相接,周锦惜可以看见沈淮书眼中的肯定。
会消失?为什么会消失?难道还真是鬼不成?
落入水中...水中...是湖!周锦惜猛然睁开双眼,沈淮书看着周锦惜神色不佳,问道:“怎么了。”
“是水,楚庭地处沿海,乃是温嫔从小长大的地方,温嫔理应精通水性并且对于船只构造也了然于心。既然选择了用沉船淹死的办法,就证明她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办法,你也说了,船有三层,她要在夹层里藏东西,必定要藏一个进了水便会消失的东西。”周锦惜分析道。
“是冰。”沈淮书点点头,明白了周锦惜的意思道。
“对,就是冰,至于....为何没有使人挣扎,恐怕就要靠她自己说与我们听了。”周锦惜意味深长道。
这次随宫里来江宁,不是自己第一次来。温嫔将香插进香炉里,对着铜像拜了三拜。此时已经入夜,殿中只有几盏灯火,仅仅足够照亮自己周围和上方供奉的神像。
温嫔郑重的对着铜像扣了一首道:“观音菩萨在上,愿保佑信女,信女知已犯下大错,愿意以往后余生赎罪。但此事本宫问心无愧。俞妃蛮横不讲理,为了一时口舌之快逼死舍弟,此举便是逼死了我们温家最后一条生路。只是信女也知,人命当前,罪无可赦。”
温嫔话音刚落,宫女徐徐走来毕恭毕敬的禀告道:“娘娘,储君殿下和沈将军求见。”
温嫔仿若没有听到一般,对着神像虔诚的扣了一首,随后起身道:“好。”
宫女连忙来扶,二人慢慢离开了主殿。随御驾来到江宁的妃嫔根据位份都有自己的主殿偏殿,只是温嫔信奉佛教,所以主殿便被改成了佛堂。
周锦惜与沈淮书早就等在了偏殿,温嫔名义上是周锦惜庶母,周锦惜又是一朝储君,三人淡淡的行了礼后,温嫔开口道:“储君与沈将军上座。”
周锦惜惊异的开始推辞道:“不了,这是温嫔娘娘的寝宫,自然是娘娘上座。”
“哪有什么娘娘,妾身出身低微,理应朝堂在先。”温嫔苦笑道。周锦惜对这位还真不怎么了解,只是这两天查案,才得知一二,但总归没有今日面对面接触来的直接。
只是温嫔已经说出此话,如此一来周锦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二人一前一后落座主位道:“温嫔娘娘进宫许久,还不曾来看望过。”
温嫔也知是客套话,只笑着无奈摇头道:“储君言重了,妾身久居深宫,原是没什么机会与储君打交道的。”
这也算是周锦惜第一次与温嫔打交道,眼前女子明明看似玉软花柔,可骨子里似乎有骨子劲在向上长。
“那不知,温嫔娘娘与已故的丽贵妃娘娘,有没有打过交道。”周锦惜轻呼一口气,准备切入正题。
只见温嫔手握茶碗的动作停了一瞬,但很快恢复道:“储君说笑了,丽皇贵妃平日交友颇广,但像妾身这样的人,原是没有机会接触的。”
“是吗?那吾听闻,温嫔娘娘家中还有一胞弟?”周锦惜试探道。
温嫔这一次却好似一切如常般的聊道:“是啊,妾身家里一儿一女,子嗣稀少,便只有一位弟弟。”
周锦惜松了口气想着,能承认便好,接着问道:“听闻令弟曾是解元,相必一定很是聪明。”
温嫔聊起来弟弟,笑中总有一丝慈爱,此刻便像是陷入什么回忆般的说道:“是啊,舍弟自小聪明能干,我家中男儿不多,他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妾身记得,好像是他五六岁的时候,便能上镇上为我母亲寻药治病,邻里邻居都说他聪明,后来在学堂里也是名列前茅。”
虽然温嫔说这话眼里笑里尽是幸福,可周锦惜一个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便只觉得世事无常,也算是世间一大遗憾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想想自己与父母,便很能理解这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了。
周锦惜本是不忍继续问下去的,可法不容情,沈淮书看她面露难色,便继续替她问道:“不知令弟如今可好?”
温嫔这才从回忆中出来,但神色一切如常,只是叹息道:“也许,是天有不测风云吧,舍弟在四年前便西去了。”
她承认的如此坦然,倒是让周锦惜二人不知该如何继续。
谁知,一时无言之间,竟然是温嫔率先开口看向周锦惜道:“今日二人所为何事,妾身悉数知晓,储君,优柔寡断可不能当此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