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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

  •   “爹!我们回来!”邓知许隔了老远便开始对着屋里叫唤。其实邓家虽说比不上桑家富贵,但好歹是知县,怎么也比平民百姓要好上一些的,所以周锦惜一下马车便看到了邓家的竹园。整个院子被低矮的竹门圈在里面,茶县地广人稀所以放眼望去每户人家都相隔甚远,其中的空地多用于种植粮食。

      邓乐康看周锦惜和靳禾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便笑着解释道:“茶县多以种植为生,不像再往南的香山县,那边多以打渔为生。所以我们这里别的没有,就是不怎么缺粮食,只是这两年收成不好,再加上朝廷加重税收,百姓生活难免苦一些。”

      这一点周锦惜也是知道的,本就因为天灾人祸百姓已经够苦了,为了能够平衡收支减少损失朝廷只能加重收税,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被剥削的还是百姓。

      正说着,邓知许就已经先行进了院子,而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慈眉善目面相清瘦的中年男子,不必说这应该就是邓乐康的父亲,邓知县了。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来让爹看看?你姐呢?怎么没一起回来?”邓知县年过半百就只有这一儿一女,自然是宝贝的紧,现如今光看着了邓知许没见着邓乐康担心的问道。

      这边邓乐康和周锦惜靳禾也进了院子,刚好听到了邓知县的话于是笑道:“爹,我回来了。”

      邓知县抬头一看,便是已经接近半月没见的女儿随即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位是?”

      周锦惜和靳禾那么大个人站在后面没道理邓知县看不见,邓乐康介绍道:“这位是我在袁州城认识的沈喜,这次在袁州城,也多亏她的照拂。这位是小靳禾,和沈喜是朋友,她们这次想要游历一下南越,于是来咱们家借住的。”

      邓知县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脾气的人,能让她说多亏照拂,那必定是帮了大忙才是,所以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继续慈祥的道:“住,住多久都成。”

      周锦惜这才知道邓乐康时时刻刻面上带笑这事是跟谁学的了,合着邓知县就是这么一个满面春风的人。不过周锦惜为了方便入住邓家,这次特意没有穿男装,就怕邓知县到时候误会了什么再让茶县议论邓乐康的不是,毕竟也没有将外男带进自己家的道理。

      邓知许见几人见了面也算认识了,就开始叫嚷着肚子饿了,问着什么时候开饭,就往屋里跑。

      邓知县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知许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稳重些?闹闹腾腾的还当自己是七八岁的孩子呢。”

      邓乐康看着邓知许一溜烟就不见了的背影,耐人寻味的道:“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只是现在这样便挺好了。”父女两个相视一笑,这个家里若是都是稳重的人,那该多无趣呢?

      “请,沈姑娘,寒舍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你,还请见谅。”邓知县手掌向前微微欠身请周锦惜先行,面上道着抱歉。

      周锦惜有些受宠若惊,自己算是晚辈,在这里也没有身份的加持,邓知县还对自己如此恭敬客气,足以看得出来邓乐康的家教好不是没有理由的,周锦惜赶忙摆手道:“哪里的话,我们姐妹二人叨扰了才是。”

      几人经过院子里的竹桥,就看到里面是一个竹屋,竹屋面前是一片小空地,养了些小鸡之类的,一个女子正在弯着腰将簸箕里面的小米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小鸡似乎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全都叽叽喳喳的围了过来。

      “乔姨,我们回来了。”邓乐康看见乔姨不远处忙碌的身影淡淡的笑着道了一句。

      被唤作乔姨的人抬起头来,可以看得出来因为劳作眼尾处多了几条细纹,她高兴的应着:“回来好,回来好。饿了吧?我去弄饭。”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在自己腰间的围裙上擦了两把,赶紧准备去厨房做饭。

      邓乐康忙道:“您别急,慢慢来就好。”乔姨这才平静下来道:“好好,不过你们应该也饿了,瞧我,忙起来都忘了时辰了,这就去这就去。哎?这是你们带回来的朋友吗?”

      “是,我们在袁州认识的朋友。”邓乐康解释道,乔姨点着头道:“那就更应该快点了,这是什么待客之道。”说着便着急忙慌的去厨房了。

      周锦惜从没怎么听邓乐康提过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疑惑道:“这位是?”

      邓乐康看邓知县先走一步,特意压低声音道:“这是乔姨娘,在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只是我父亲的一个填房,后来我母亲去世,便是她将我们姐弟两个带大。我们平时不喊姨娘觉得对她身份不怎么尊敬,就喊乔姨了,她对人对事都很乐观,就算是知许一开始很讨厌她后来也喜欢上了。”

      周锦惜点点头,她见惯了后宫里面的争斗,就算不掺杂情爱,她们为了一个名分还是会相互残杀无休无止,更别说如果还有男女之情在里面后宫得是多么可怕的地方,这也是周锦惜不放心自己那个不问世事的母亲独自呆在后宫的原因,要不是元后的身份在,恐怕早叫她们生吞活剥了。

      反观邓乐康这边一家子其乐融融,邓知县一看就是行得正坐得端的好官,乔姨娘一看就是忙于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就算邓乐康姐弟年幼丧母,可这父爱母爱也是不缺的。

      “乔姨,我好饿啊,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路上出了干粮就是干粮,那个饼我都要吃吐了,你可得给我做点好的!”邓知许的声音老远就从厨房里传出来,不用多说,肯定是邓知许这个饿死鬼又去厨房里缠着乔姨要好吃的了。

      乔姨慈爱的笑着道:“好啦,知道你肚子受委屈了,我特意昨天杀了一只鸡,就给你和乐康补补身子,怎么去了一趟袁州还瘦了呢?哎哎哎!不洗手怎么就吃东西!一会该闹肚子了!”乔姨慌忙的阻止邓知许直接用手拿东西吃的行为。

      邓乐康无奈的摇摇头,大声道:“邓知许,别缠着乔姨了,过来坐着。”

      邓知许谁的话都不听,就是听邓乐康的,于是赶紧从后面厨房跑了过来。

      周锦惜没想到邓家竟然是这样一个热闹的氛围,之前听闻邓乐康丧母,父亲又是知县,还以为会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个性,家里也常年冷清,没想到是如此温馨的,不禁让她想起来小时候在汝南的日子。

      靳禾偷偷拽了一下邓乐康的袖子道:“这个乔姨不是你们的亲生母亲,怎么还对你们这么好啊?”

      靳禾见多了后母虐待的事情,有些不太能理解眼前的一幕,又实在忍不住就问了,邓乐康觉得靳禾有什么说什么的样子格外率真于是耐心解释道:“乔姨以前是被卖给镇上一个农夫的,那个农夫经常喝醉酒打乔姨。后来被我母亲上镇上采买的时候撞上了,于是大喝一声上前将农夫打倒在地。”

      邓乐康说道这里不禁笑了起来道:“我母亲这个人自诩行侠仗义,最是看不得这种事情,所以就将乔姨带了回来还做主和那个农夫和离了。不过你们也知道茶县就这么大,把一个和离的女人带回自己家里,还有丈夫的情况下,难免有些风言风语,我母亲一气之下就让我父亲将她娶回来做填房了。不过乔姨对我母亲很是感谢,所以一直都不怎么出现在我父母之间,直到我母亲病逝,她才逐渐担起来这个家洗衣做饭照顾我们的职责,这些年一直对我们尽心尽力没有丝毫怠慢。”

      靳禾这才点了点头,一直觉得邓乐康和邓知县都是一派儒雅的样子,觉着邓夫人应该也是温柔贤惠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女侠一般的样子,这不禁让靳禾侧目看向邓知许,不知道邓知许是不是继承了邓夫人的性格呢?靳禾想象着邓知许的脸逐渐女性化,不禁笑出了声。

      邓知许看着靳禾盯着自己朝自己傻笑,觉得瘆得慌,连连搓了下手臂。

      那边乔姨确实手脚麻利,没多久就将刚出炉的饭菜端上了桌子,正如她自己所说,特意杀了只鸡给邓家姐弟两个人补身子,不过因为周锦惜和靳禾的到来,这个鸡算是被分成了六份。

      周锦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幸好林殊没来,否则这个鸡都不够分。

      邓乐康一边吃饭一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抬头看向邓知县问道:“都城的赈灾银到了吗?”

      这是邓知县的一个心结,从邓乐康前往袁州之前这个问题便已经存在了,南越洪灾严重,第一拨赈灾银根本供不应求,就算是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洪灾的问题,可是也是治标不治本,想要全力恢复民生,还是需要第二拨赈灾银,但是从去年开始一张张折子往上递,就是没有回话,令邓知县焦头烂额。

      邓知县谈到伤心事,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有,都城那边迟迟没有回应,我们几个知县联名上书的折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被送到君上面前。”

      邓乐康虽然对这件事情有所了解,但是毕竟解决不了什么,也只能点点头没有再过问。

      “沈姑娘家是住哪里的?怎么突然想着游历南越的?”邓知县看周锦惜等人一直也不怎么说话,怕自己和乐康说的这些是小姑娘不愿意听的于是主动开口问道。

      周锦惜听的正是认真的时候,突然被问到,连忙将筷子放下,道:“我是汝南人,在南阳长大。从小没有来过南方,便想趁着年轻多看看。”这番话有真有假,才最不容易让人察觉出来端倪。

      邓知县好像露出来怀念似的眼神道:“你和我去世的夫人很像,她也是这样吵着要去北方看看,说那里一定不一样,要仗剑走江湖....”

      邓知县的语气里似乎是对故人的思念和惋惜,邓乐康悄悄在桌子底下拽了一下邓知县的袖子,邓知县这才从回忆里走出来赶紧看了一眼乔姨然后道:“不过也对,年轻就是要多看看嘛!沈姑娘一个女孩能有闯江湖的想法也算是很有勇气了。”

      就算邓知县只是怀念一下亡妻,可是毕竟这十几年在邓家上上下下操劳的是乔姨,就算父亲与乔姨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在外人面前提起来原配怎么都有些让乔姨下不来台的感觉,所以邓乐康轻轻提醒了一下邓知县,邓知县这才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邓知县的话令乔姨有些伤心了,他们都能看得出来乔姨情绪逐渐低落下去,于是赶紧不再说这个有关的话题,而是说到了这次抬龙节上,邓乐康自然不能说柳娘子的事情,于是就挑了些好玩的说了一下。

      “你们先吃吧,我有些饱了,吃完了不用动碗筷,我一会过来收拾。”乔姨慢慢的站起来笑着道,邓乐康他们哪能看不出来乔姨是心情不佳导致的,根本不是真的吃饱了。不过她们也不会当众说什么只能道:“不用了乔姨,你回去歇着吧,碗筷我们自己收拾,我们都多大人了。”

      “是啊是啊!”邓知许也跟着后面点头道,他一开始确实不喜欢这个乔姨觉得母亲的死肯定和这个什么乔姨娘脱不了干系,但是后来乔姨对他们实在太好了,根本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而这一照顾就是十几年,再怎么样,邓知许都是有良心的人。

      乔姨硬是挤出来一个笑容道:“好啦,你们今日才赶回来,还是多休息吧。”说完也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便先回房了。

      这边吃完饭邓乐康扶着邓知县先回了房间,这么些年乔姨和邓知县一直是两个房间的,然后又带着周锦惜靳禾去了客房,最后才嘱咐邓知许道:“别去烦乔姨。”

      邓知许听话的点点头,邓乐康这才朝着乔姨的房间走,乔姨的房间门并没有关好,门缝里正好透出来乔姨苍凉的背影。她当年进乔家的时候也是个妙龄少女,如今已经是发上染雪的人了。

      “乔姨。”邓乐康敲了敲房门,道。

      乔姨这才赶紧将手帕藏在袖子里然后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门口的邓乐康。

      邓乐康如今还是在路上时候的那个打扮,还没来得及重新梳洗换衣服,所以一身白色襦裙打底,外面是深蓝色花纹罩衫,如今她逆着光站在门口,令乔姨想起来另外一个人也是如这般刺眼将自己救出了地狱。

      “乐康。”乔姨回过神来轻唤了一声道。邓乐康这才抬脚进来,道:“许多日没有见乔姨了,自然是想乔姨了。”

      乔姨这才换上了笑脸道:“你啊,少来。从小就稳重的不行,什么时候和我撒过娇?不要看我心情不好就说好听话哄我。”

      邓乐康也笑了起来,其实自己对于母亲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寥寥无几,只记得是一个正义闹腾整日惩恶扬善的形象了,至于一些生活的场景确实是没太有。而乔姨却实实在在的占据了自己整个少时岁月。所以邓乐康是不愿意看到乔姨伤心的。

      “你与你母亲很像,不是性格是样子。”乔姨突然叹了口气,看着邓乐康的脸颊仿佛透过邓乐康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时候我也才不过二十,却被父亲卖掉,我没那么好命,被镇上屠夫买走。之后他只要喝醉了就打我,这些你也是知道的。原先觉着你小,不应该将这些事讲给你听,可是现在你也打了,我也不知道还能和谁说说话了,你就原谅我这个老婆子话多吧。”乔姨眼眸中流露出不经意的悲伤。

      邓乐康摇摇头道:“不会,您说。”

      乔姨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窗户外面的风光仿佛看到了十几年的自己:“原本我已经不做挣扎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若是被打死也就是我的命数了。可是你母亲救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如她一般的意气风发,是那么光彩夺目,一下子就将身在阴暗的我拉入了光明。我有时候就在想,她究竟是怎么有这么大的能量的?”

      说着乔姨低下头觉得好笑的轻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回忆道:“其实她敢当街出手已经超乎我的预料了,可是没想到她竟然给了我一方手帕,告诉我若是他再敢对我动手,就让我拿着这个手帕来这里找她,她定能护我周全。”

      “我原本是不信的,我们萍水相逢,她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可是那一次他拽着我的头发往地上砸,我的脸上嘴里全是血,我是真的怕了,于是我突然想起来这方手帕。若是她真的能救我呢?我心中燃起了希望,我举起一个花瓶将他砸晕,然后偷跑了出来,整整跑了一夜我才找到这里,但是我实在太累了,我就晕倒在了门口。”乔姨仿佛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你母亲第二日便发现了我,她看到我满脸是血的躺在门口也吓坏了,但还是将我带了进来,之后便一直庇佑着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回去。最后花了整整十两银子从屠夫手里将我买了下来。那可是十两!那时候邓家正是困难的时候,你父亲还没有考取功名,也不是知县。我就在想,我究竟有什么价值能让她花十两银子将我买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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