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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生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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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想吃‘甜雪。’”小小的云翊紧紧拉着清雨的衣袖,稚嫩的面庞被梅城的风雪吹得红彤彤的。
“好。”清雨声音平柔,银色的发熠熠生辉,风席卷着他的周身,使得身形似乎都要涣散在这雪色之中。
云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太大导致自己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越来越看不清身边人,索性加快了脚步绕到清雨的面前,伸出小手,“抱,抱抱。”
那俊朗的面容掩着宠溺,银色的眸子含着笑意,轻轻叹息道:“为师身上寒的紧,会冻坏云儿的。”
“抱抱。”云翊依旧不懈的举着小手,努力踮着脚向上探去。
清雨弯下身子将云翊抱在了怀里,迎面的寒意让云翊打了几个喷嚏,但他的小手仍是紧紧的环住清雨的脖颈。
“云儿惫懒。”清雨喃喃道。
云翊乖巧的靠在清雨的怀里,嘟囔道:“雪太大了,我怕师父丢了。”
清雨微微一愣,笑着用侧脸轻轻的碰了碰云翊冻红的耳朵,云翊直起身子,盯着云翊的面容,嗤然一笑:“师父,你真好看。”
“你年纪尚幼,哪里懂得观容品志。”清雨刮了一下云翊的鼻尖,解下身后的大氅把怀里的小人儿严严实实的包住了。
“师父,记得买‘甜雪’。”云翊喃喃的说道,他趴在清雨的怀里觉得一点也不冷了,耳边的风声都和煦起来,令人有些犯困。
“好。”
铃铛花色的身影在风雪中摇曳不停,忽然他停下了脚步,侧身回首望向了身后处,清俊的面容浮上一层略悲伤的笑意,渐渐模糊渐渐消散。
“云儿……云儿……以后要听话……”
“师父……不要……师父!!!”云翊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潮湿的水雾浮在眼前,细看去石壁穹顶,是回到了燕瑶池吗?
云翊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心口舒畅的很但是头却很痛,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坠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师父……”云翊就这样躺着闷闷的喊了一声,沉重的等待后,并未得到回应,一种惊慌不安的心绪开始爬上心头,他只能缓慢而僵硬的坐了起来,眼睛依旧晕眩,索性继续闭着眼缓了很久才睁开来。
本该映入眼帘的满池莲花再无往日的半分清丽之色,云翊不可置信的站起了身,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池水中间,四下望去满池的枯莲断茎,洞外的风雪肆无忌惮的掠进燕瑶池,最外围的池水早已结了冰堆着厚厚的一层雪。
“这是怎么回事。”云翊呆呆的看着身边巨变的一切,忽然回过神望向清雨居住的阁楼,口中反复念叨着‘师父’,发疯似的跑了过去,猛然推开门后,屋内空无一物,只有背后踊跃的寒风将屋内的纱幔吹得翻腾飘摇。
“你醒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云翊转过身,发现了一袭白衣的离缘,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离缘仙,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我想找我师父,他人呢?”
离缘摇了摇头,眼睛微微红肿着,想是才哭过,云翊见她不说话更加急了,一遍遍的追问:“我师父呢?”
“他就是个傻瓜!你也是!”离缘再也绷不住满腔的抱怨和悲伤,一边哭一边捶打着云翊。
云翊愣在了原地,他还自欺欺人的觉得那一切都是梦,哪里还有师父,再也没有了,云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支撑,重重的靠在了门扇上,心口宛如被一把钝了的锉刀割开,又疼又堵,憋得脸色通红,然后就是猛烈的咳嗽,咳的心窝都纠在了一起难受,鼻子酸涩的快要窒息了,泪水更是决堤一般不自控的流了满面。“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终海派人把你送了回来,这是给我的讣告。”离缘抽泣着将看将怀中的信件拿了出来。
云翊颤抖着推开了那双手,他不愿意看也不想看,怎么能发讣告,清雨是上古神的后裔,是修行千年的神族,怎么会死,就算他去了奈何桥,花樱也不会让他过的!而且自己还没有看到清雨最后一眼,终海一定是气自己拖累了清雨才如此,他们一定又是合伙想了什么‘两全之策’!
“我要去找我师父,他是不是在魔界,他肯定在!”云翊整个身子就靠那一丝的幻想支撑着,迫不及待的要去魔界。
离缘拉住了他,哭着说:“燕瑶池连着清清的灵核,你还自欺欺人吗!花死人灭,什么都没有了。”
“一定有救他的办法,对不对。”云翊回过身期盼的看向离缘,原本笔挺的身姿犹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已,“他救了我无数次,我只想救他一次……”
离缘刚刚将手放在云翊的肩边,一阵刺骨剧烈的寒风迎面袭来,不得不抬手遮挡,等风稍微缓下来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风雪之中,云翊将离缘护在了身后,因为面前的人正是久未露面的游惑!
从未变过的傲人姿态还有那半笑半魅的面容,此刻出现在这里,云翊只想杀了他。
游惑无视了云翊那快溢出爆表的杀意,轻描淡写的说道:“北辰还有一线生机。”
“你这个天界叛徒!云儿你不要轻信于他!”离缘探出脑袋愤恨无比的说道。
“救还是不救?”游惑笑了笑盯着云翊缓缓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救!”云翊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只要能救回清雨,不论真假不计代价。
游惑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身后的枯莲娓娓道:“北辰是创世神烛阴的后裔,烛阴神灭之际,独独召见了他,为的就是避免北辰的创世之力为他人所用,给无日国带来灭顶之灾。”
“师父同我说过他没有创世之力。”云翊打断了游惑的话。
游惑还是笑了笑,继续说道:“他不过是不知道自己有罢了。”
“什么意思?”
“烛阴在神灭之前,将北辰的魂魄一分为二剥离了出来,并抹去了本体有关创世的所有记忆,那另一半的魂魄被放置在一具早已备好的肉身之中,连同神灭的烛阴一起圈禁在无日国的创世神殿内。”游惑手指划过头顶,飘进的雪花掠过指尖隐约形成一座大殿的模样,稍滞片刻便又被风吹散了。
“也就是说还有另一个人,他体内的灵核是师父是同源的,只要他与师父再次合二为一共用灵核,那我师父就可以死而复生。”云翊恍然大悟,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渐渐涌上了心头。
“烛阴的后事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们凭什么信你!”离缘反问道,恶狠狠的盯着游惑,忽然想到了什么,憎恶的表情渐渐变得惊恐,“这就是你帮天罡星君的意图。”
“哈哈,很聪明啊离缘。”游惑大笑道,毫不掩饰的承认了,天罡星君是上任天帝的亲信,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你快要害死太阴君了!不对,你已经害死了北辰,你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离缘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游惑,愤然却无可奈何。
“置死地而后生,我怎舍得害他。”游惑唇边露出兽齿宛如亮了利爪的猛兽。
这时云翊将离缘拉在了身边,紧握着她的手,坚定而厌恶的对着游惑说道:“若你说的是真,所有一切我都与你一笔勾销,若有假,我会灭了你包括‘你们’所有!”
“云儿……”离缘感受到云翊微颤的手,她不知那是悲是恨还是得到希冀后的激动,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好啊,不过你要先去魔界拿回北辰的逆鳞,否则你连无日国都进不去。”游惑甩下这句话后便转身逆风离去。
云翊正要松开离缘的手,却不料反被握住,他疑惑的低下头看向了离缘,离缘此时只是垂着脑袋,带着哭腔小声道:“真的要去吗?”
“我一定要去。”
“去魔界还需西王圣母瑶池内的莲花。”
“我去求。”
离缘带着云翊来到了昆仑,都说昆仑是无上仙境,可战场遗留的痕迹还未尽除,此时也不免有些颓然,离缘递上了自己的名帖后便与云翊一起在昆仑外等候回应。
不多久,便有侍卫为他们打开了结界,在仙侍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了瑶池之内。
“香火琳宫离缘,求见西王圣母。”
“北辰座下弟子云翊,求见西王圣母。”云翊端详了四周后便跟着离缘一起跪在了空无一人的瑶池边,满池的莲花令他刹那间有点晃神,仿佛置身于燕瑶池内。
静谧的等待后,一股神力探进离缘的怀里,将那封讣告取了出来后,飞进了缥缈仙雾的另一边,传来纸张被打开的窸窣声后,整个瑶池又静了下来。
“请西王圣母借我瑶池莲花,以救师父,来日必涌泉相报!”云翊抱拳俨然道。
西王圣母并未直言允准,而是攥着讣告厉身走了过来,揪起云翊的右衽怒视着他,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翻滚着熊熊烈焰似要吞噬一切,随即云翊感受到胸前的力道渐渐松懈,西王圣母冷笑道:“当年,他为了你来借莲花,今日倒反过来了,真是可笑。”
“请西王圣母全我救师父之心。”云翊神色恳切,面对西王圣母盛气凌人的姿态也并无半分畏惧。
西王圣母冷哼了一声,身后的青鸟俯身从瑶池内折下一朵莲花注入灵力后递到了云翊的面前,云翊双手接过莲花后说道:“多谢。”说罢便要和离缘离开瑶池。
“等等。”西王圣母喊住了他们。“你们要去魔界是吗。”
“正是。”离缘看了看云翊后回道。
“你有能力送他去吗。”西王圣母的质问中带着些许不屑。
“尽全力尚可支撑。”离缘自然知道就算有莲花的保护能够穿过两界,但催动它也是需要大量的灵力,自己自然不能和清雨相提并论,可也下定了决心誓死护送云翊去魔界。
“哼,不自量力。”西王圣母冷冷的看着他们二人,“我来吧,省的你们糟蹋了这万年莲花。”
云翊惊诧的看向西王圣母,在她坚毅冷漠的神色中确定了这不是玩笑,继而与离缘一起拜谢了她,随后在西王圣母的施法之下,坐进了莲花内,第一次踏上莲花的时候是要远离清雨,那时万般不舍千分留恋,这次却是去见他,生死未卜前尘不定。
归殇城外,云翊孤身跪在城门之前,对着紧闭的城门恳切的喊道:“罪徒云翊求见师公!”
城内并无半声回应,寂静无声落雪无音,云翊知道这是终海在怪罪他害了清雨,不愿再见他,若是硬闯,终海定会为了守护清雨与自己拼死一搏。
也不知跪了多久,应该很久了吧,因为云翊已经感觉到一种麻木和压抑从膝盖传到了整个下半身,连带着挺直的后背也开始打怵。
“回去吧。”城门内终于有了回应,是终海的声音,严厉而又哀叹。
“师公,我自知罪孽深重,可师父尚有一线生机,求您让我再见师父一面吧!”云翊连忙伏在地上磕着头喊道,他拼劲全力抓住这良久才得到的一点回应。
可一切还是回归了沉寂,云翊滞滞的等待后像是个崩了情绪的孩子一般,无尽的后悔和悲伤在寂静到可怕的环境中再也忍不住的流露出来,他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跪在城门外,嘶吼的哭声如同丧家之犬的呜咽,他已经不敢再想什么再去奢求什么,来的这一路他都觉得这一切虚幻无比,可终海的拒绝让他明白了这都是真的,清雨就这样了无生息的在归殇城内,他却再也见不到。
忽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后背,云翊渐渐起身看去,此时依旧破衣烂衫的檀碟正蹲在他的身边,空洞的眼神宛如木偶,可带有温度的手在一遍一遍的安抚他的后背。
“檀碟……”那日所有的鲁莽所有的暴戾所有的行径再次涌上脑海,云翊懊悔的低下了头,哭声更加大了起来。
“来。”檀碟好像是第一次开口说出话来,虽然生涩呆板,却使云翊瞬间收了哭声,任由她将他拉了起来,云翊踉踉跄跄的跟在檀碟的身后,城门口的结界已然让出一个入口,归殇城内比以往更加昏暗,街道门户紧闭,也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还是那条细柳小路,茅草屋隐隐约约出现在路的尽头,云翊明白清雨肯定就在前面,他越过檀碟跑了过去,急切慌张甚至在门前差点摔了一跤。
“师公!师父!”云翊在草屋内没有见到终海的身影,便又赶紧跑到茅草屋后的无尽域边,檀碟呆呆的看着他似无头苍蝇一般囫囵转了一圈,默默的也来到了无尽域边。
宛如拥抱了整个银河的无尽域内如众星拱月般托着一副晶莹剔透的水晶棺,透过棺壁能看见那抹铃铛花色的身影,静谧的好似被层层冰瓣包裹的花蕊,云翊看到的刹那,心跳如同被利剑刺中停滞了半拍,方才的急促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凌空跃起飞向了水晶棺,那阵寒意也越来越清晰。
“师父。”云翊来到水晶棺旁,棺盖被结界替代,在那张清俊的面容之上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清雨就这样宛如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躺在水晶棺内,修长的双手合在胸前,衣襟纹丝不乱,看得出来是被人细心的摆弄过。
云翊伸出手透过那层冰凉的结界想要再触碰一下清雨的面容,微凉的触感还是一如往常,若不是感受不到灵核的空白,他真的以为清雨只是浅浅睡去了,不多久就会醒来。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他鼻子一酸,两行泪滚下了脸颊,往事的回忆一阵阵的在脑海中搅动着,搅的心口也拧在了一起,令人神经作痛。
那枚串着银丝的逆鳞正放在清雨身侧,云翊忍着破碎的心绪将它拿了出来,老老实实的挂在了胸前,他后悔至极当初自己没有听清雨的话好好戴着它,如果当初……清雨现在就不会躺在这棺内。
“师父,你等我。”云翊将额头抵在水晶棺边喃喃道,而后回到岸边,对着清雨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檀碟歪着头盯着云翊,像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模样,云翊走了过去问道:“檀碟,你是回无日国还是继续留在这?”
檀碟并未回应,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云翊,继而转身盯着无尽域上的水晶棺,云翊轻轻叹了口气,只身前往无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