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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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窗外的蝉鸣不断，不远处的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解散之后自由活动着，有一点吵闹，但不过分。
站在办公桌前的瘦弱少年，侧着头看着窗外操场上打球的一群少年，眼底什么情绪都没有。
班主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此时坐在办公桌后，吹了吹自己的保温杯，然后抿了口，没把注意力放在少年身上。
他说：“那行，郁欢同学，就先休学吧，身体要紧。”
一直看着窗外的少年闻言，瞳孔轻轻颤了颤……果然，高中已经不在义务教育范畴，校方不会那么执着的要留下学生高考的。
甚至，校方会为了学校的升学率好看，在高考前劝退一些学习很差的学生。
郁欢学习成绩不错，但也没有好到能给学校争光的地步，而且家长说他有病，担心将来会担责的校方，当然会选择放弃他。
“谢谢老师体谅，接下来麻烦老师给咱家郁欢办一下退学手续吧。”长相美艳，但却一脸沧桑的中年妇女感激的朝着班主任鞠躬，情绪饱满到眼里都蓄起了水光。
……好像一个多么关心孩子，在意孩子的好母亲一般。
她的孩子却眼神飘忽的看向墙上的名人名言挂画。
上面写的是爱迪生的那句名言——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
郁欢想，怪他。
怪他自己，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倒不是觉得，如果自己足够优秀，就能得到母亲的关怀爱护，而是单纯从利益角度出发，想到如果自己如果成绩更好，能在全省学生里拿到名次，那学校说什么都会再争取他一下。
郁欢办理了退学手续，和她妈一起离开学校时，差不多已经十二点了，这个时间段，回他家的那般公交车会休息一个半小时，直到下午一点半才会继续发车。
唐凤兰就领着他，在烈日底下等公交。
少年沉默寡言的站着，身上穿着干净的校服，他皮肤白得发光，被太阳直愣愣照着，也只是起了些微红的颜色，整个人还是很清爽的模样。
再反观旁边的中年妇女，她不停用手给自己扇风，但脸上还是泛着油光，鬓发油腻腻的粘在脸上，后背也有一片汗湿的痕迹。
唐凤兰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见他干爽的样子，有点气儿不顺……和他那没什么用的爹一个样，是个少汗体质，皮肤那么白，比个姑娘都娇俏。
还得了那么个烧钱的富贵病，真是来找她讨债的。
这时候唐凤兰就完全忘了，当年她可是被郁欢他爸给迷成了智障。
郁欢其实也热，但他确实少汗，他甚至没什么体毛，再加上他身体不好……
他患有血友病，隔代遗传上的。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不要人命，却能长期折磨人的病的话，那血友病一点占有一席之地。
他小时候，这病还潜伏着，他还和普通小朋友没什么两样，后来上初中的时候，他身上就总有些青青紫紫的淤痕，还经常流鼻血，口腔黏膜也出血，有时候猛吐出一大口血来，还是挺唬人的。
唐凤兰带他做了检查，确诊了血友病。
医生说，不是致命的病，要定期注射一种带凝血因子的药物，一支药能维持病人正常活动一周的时间。
但还是要尽量避免受伤，会流血的尤其严重。
就像尊瓷娃娃。
郁欢其实没有注射药物治疗，因为唐凤兰说，这药一开始注射，就停不下来了，前期不严重的话，还是先自己注意一下，免得对药产生太强的抗体。
其实，对于唐凤兰不想给他用药这件事，郁欢心里是没什么怨言的，心虚的人，一直是唐凤兰。
她知道郁欢也没得选，她潜意识里，也对郁欢有愧疚。
但更多的，还是抱怨……
抱怨郁欢他亲爹是个短命鬼，抱怨郁欢有这么个烧钱的富贵病，抱怨郁欢成了个拖油瓶。
郁欢安安静静站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唐凤兰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就有些来气——她生气都不敢碰郁欢一下，好像自己养的不是个儿子，而是祖宗。
她只能念叨不停，“摆着个脸给谁看？你是不是还怨我给你退学呢？”
天气太大，热得人心浮气躁，唐凤兰心里憋闷得不行。
偏偏她撒气的对象，还八竿子闷不出一个屁来。
她情绪逐渐有些失控，“我到底还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德行，我是欠你的吗？我辛辛苦苦生下你，养大你，却还要受你的气！我不让你上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病情已经严重了，一群半大小子再把你磕着碰着，你再出点啥事儿，你让你妈我怎么办？我还不得疯掉吗？”
“我这还跟着你奔波一上午，中饭都吃不上，回去都得两点了，你知不知道我也很辛苦？”
说着说着，唐凤兰开始抹眼泪，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但她显然忘了，不管是被晒着，还是饿肚子等，郁欢都是和她一样的待遇。
郁欢其实也能共情他妈，她其实很矛盾的在爱着他，所以她要自己退学时，郁欢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便接受了她的安排。
但他还是有些茫然，他看向唐凤兰，漂亮的眉眼里，透露出一抹澄澈的无辜来，“我的病，会死吗？”
唐凤兰对上他的眼神，突然鼻子一酸，心底的道德感和愧疚感又涌了上来。
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住郁欢，小声的跟他道歉，“对不起欢欢，妈妈只是太害怕了，你不要死，你不会死。”
其实是会死的。
虽然是慢性病，但如果不积极规范的进行治疗，还是容易致残或致死的。
“不会死，为什么不能继续上学？”郁欢是真心实意的感到疑惑。
别的血友病患者，也会因为这个病，而放弃正常的生活和社交吗？
“欢欢，那个药……一周就得好几千，妈妈负担不起，你知道的，你周叔叔他，他的条件也不是很好的……”唐凤兰结结巴巴的解释，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
可惜，郁欢当时被她拥抱着，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周叔叔是他的继父，也就是唐凤兰现在的丈夫，是个日子过得中规中矩的中年男人，年近五十了，还在公司的中下层挣扎，每个月拿点儿固定工资，虽然养个家不成问题，但如果经济不景气时，首先会被裁员的，就是他这样的员工。
郁欢眨了眨眼，然后缓缓抬手，回应了母亲的拥抱。
他的母亲爱他，虽然不多，但刚刚好，够郁欢这种内心柔软的人，愿意为了不让她为难，而妥协的选择委屈自身。
但是很快，郁欢便发现了问题。
唐凤兰怀孕了，而且月份已经有两个月了，一个月前查出来的。
郁欢恍惚的想，怎么刚刚好，就是一个月前呢？
他质问了唐凤兰，对方情绪十分激动，“我怀孕还要跟你报备吗？我和周洋结婚这么多年了，要个小孩怎么了？你在嫉妒弟弟会跟你争宠吗？你别忘了，在这个家里，你才是那个外人！”
唐凤兰双眼通红，试图率先占领道德的制高点，让自己显得是有理的一方。
郁欢突然就感觉有些窒息，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是想问唐凤兰，为什么怀孕了不告诉他，他计较的是……让他放弃读书，放弃上学，是不是因为知道有了那个孩子，所以放弃了他，准备把资源，都留给那个孩子？
其实，他不是不能理解唐凤兰的做法，大号注定是废了，赶紧抓紧时间练个小号，重新倾注心血，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如果唐凤兰诚实的回答他‘是’，她放弃了郁欢，他肯定也不会逼她一定要选择自己。
但是‘外人’两个字，却是真的伤到郁欢的心。
郁欢也不过才十六岁，正是特别需要外界认可的年纪。
唐凤兰文化程度不高，她并不明白，养孩子，并不是随便养养，让人长大就可以了的。
郁欢再也没问过怀孕的事，他的话越发的少，等到唐凤兰二胎落地时，已经是来年六月了。
唐凤兰如愿生了个大胖小子，情绪又稳定了很多，还在坐月子时，就忙不迭的开始关心起郁欢来。
“欢欢来和妈妈一起喝这个汤吧，这个汤很补身体的，补气血，你周叔叔特意买的食材，你也多喝点。”
“嗯，谢谢。”郁欢坐过去，安静的开始喝汤。
每次都是这样，在他快要对这个母亲彻底失望时，她的一些举动，又让郁欢动摇……
喝完了汤，郁欢主动喊了一声‘妈’，唐凤兰以为这是儿子求和的信号，有些惊喜的连连应声。
“我明天，想去市里转转。”
郁欢的表情很柔和，加上他本就好看，让唐凤兰很轻易的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那……你小心一点，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受伤。”说完这句，旁边摇篮里的小豆丁哭了，唐凤兰周身洋溢着母爱的气息，急匆匆的过去抱起小儿子，轻声哄了起来。
郁欢突然有些恶意的想，是怕自己受伤，凭白多笔开销吗？
第二天，郁欢去了市里一所学校，旁观别人高考。
他本来也是这一届的学生，如果不退学的话，他今天，原本也该坐在这里面。
但现在，他却只能和其他考生的家长们一起，等候在校门口，遥遥看向学校里。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高考的警戒线都划到了街对面。
后来就发生了地震……
地震等级其实只有三级，周围的建筑都顽强屹立着，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脱落了一些外墙的瓷砖。
但是郁欢所处的这片区域，发生了踩踏事故，因为他们十分倒霉的，就处于瓷砖掉落的区域。
瓷砖掉落时，人群就慌了，这里人太多，郁欢被拥挤的人群，从一个有点高度的看台上挤了下去。
被送去治疗时，郁欢已经半昏迷了，无法开口告知救援人员，自己有凝血功能障碍的病。
他不是踩踏事故中，受伤最重的，所以耽搁了那么一会儿……
郁欢其实真的没想死的，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特殊，但他真的很想很想……去考场里，参加一场考试。
失去意识前，郁欢心想，对不起妈妈，也许，这就是天意。
他不会再是唐凤兰的拖累和负担了。
想罢，他松开了郁结于心的那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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