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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闻箫远眼睑微微下垂,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倦怠,给人的感觉像是在睨视。

      邱弈能感觉出他眼中的打量,毫不躲闪地回视。

      他们微妙地僵持了一会儿,闻月澄笑着打破了沉默:“你们还记得对方吗?”

      闻箫远明明听到了,却没有回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邱弈不可能像他一样对闻月澄这么没礼貌,抱歉地笑了笑。

      他们的意思都很明白,谁也不记得谁。

      “他们那时候还是小不点呢,能记得什么呀,”老妈招招手说,“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邱弈在心里冷笑,真的不记得吗?

      他们那时候五岁,又不是五个月,已经记事了,反正他是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某种说不清楚的直觉告诉他,闻箫远也没忘。

      但是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邱弈觉得那时候应该是有人给他下了降头,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对闻箫远那么执着。

      吃饭要跟着,睡觉要跟着,连洗澡都想跟着,也难怪闻箫远看见他就烦,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摆脱他。

      有一次闻箫远真把他一个人丢在小巷里自己跑了,好在他认得路,边哭边跑到闻家找人,闻月澄气得直骂闻箫远,说他没个做哥哥的样子。

      其实闻箫远只比他大一个月,但很奇怪,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他该照顾他。

      闻箫远被骂也一声不吭,后来没再做过同样的事,而他则无知无觉,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开开心心地跟着人后头跑。

      真是想起来就糟心。

      这顿饭属实多余,邱弈巴不得速战速决,并相信闻箫远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人没有如预想的一样,旁若无人地低头玩手机,而是将手机一翻,盖在了桌面上。

      接着开始挑三拣四地夹菜,细嚼慢咽地品鉴,就差给他配个试菜太监了。

      什么意思?

      要开始装了吗?

      邱弈面无表情地戳了块西瓜塞进嘴里。

      “这是安姨做的,来尝尝。”闻月澄夹了块牛腩放到闻箫远碗里。

      “谢谢。”闻箫远头都没抬,脱口说了一句。

      闻月澄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邱弈本来没去注意这对母子的互动,也没细想闻箫远这句“谢谢”有什么问题,直到看到闻月澄的反应,才忽然有点领悟过来。

      她恐怕情愿闻箫远耍脾气摆脸色,也不想听到这么客气的道谢。

      更糟糕的是,闻箫远显然并非是故意的,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同为母亲,老妈大概更能体会这句“谢谢”的杀伤力有多大,立即笑着缓解气氛:“箫远,味道怎么样啊?”

      听到老妈跟他说话,闻箫远抬起头,挺真诚地回答:“味道很好。”

      “我就知道只要你口味没变,肯定会喜欢的!”老妈说。

      闻箫远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邱弈也不禁看向老妈,觉得她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不走心了,人都十几年不见了,怎么还记得口味?

      老妈接着说:“我可忘不了,小弈那会儿一回家就小远哥哥喜欢吃这个,小远哥哥喜欢玩那个的,说个没完,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邱弈五雷轰顶。

      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话题竟能引申出这么难堪的内容?

      他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闻月澄又补一刀:“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小弈那时候还不认得箫远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天天奶声奶气地叫小远哥哥,可爱死了!”

      “……”

      邱弈觉得自己急需一颗吗丁啉,胃堵了。

      他还没办法否认,刚刚才说过对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怎么否认?

      僵着脖子转过头,闻箫远正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

      笑个屁!

      邱弈瞪了他一眼。

      尽管他们两个都没搭腔,接下来的话题走向却越来越诡异。

      老妈似乎认为找到了个不错的聊天切入口,完全不管邱弈死活地拓展了下去。

      “这俩孩子小时候关系多好呀,现在居然都不认识了。”

      “分开的时间太久了嘛。”闻月澄惋惜地说。

      “我还记得箫远刚去他姥姥那儿的时候,小弈很不适应,整天闷闷不乐的,还偷偷哭了好几回呢。”

      “哎,我看箫远也很舍不得,他姥姥跟我提了好多回,说这孩子天天念叨着弟弟……”

      邱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岁月史书,已经麻了。

      他能稍微理解一点老妈和澄姨的心理,她们大概觉得怀念几句他和闻箫远那遥远的“友情”能促进一下他们现在的关系,让场面温馨一点。

      然而问题是,她们所说的这些都不可能发生。

      他不曾因为闻箫远的离开而哭,并且很清楚地知道闻箫远也不可能对他的姥姥念叨什么弟弟。

      两个母亲似乎才是真正记性不好的人,完全忽略了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邱弈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很纳闷自己那时为什么看不见闻箫远脸上那么明显的不耐烦的表情,执意要跟进书房。

      其实说白了,闻箫远那天就是在躲他,偏偏他一根筋,非要找到人不可。

      结果只在书房的地上找到一只碎了的玉镯。

      他那时懵懵懂懂的也不觉得惊慌,还在原地奇怪为什么明明看见人进来了,却找不到。

      直到老妈来了,开始打骂他,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场景看起来像是自己打碎了玉镯。

      他边哭边大声说不是他打碎的,但不仅没有人信,还罪加一等——闯了祸还撒谎。

      老妈那天异常的凶,他有点吓懵了,哭得跟天要塌了似的,闻月澄赶忙拦着老妈,说打碎了不要紧,又抱起他连声哄着。

      闻箫远这时候才从门外进来,面对着一屋子的混乱也懵了,没有说话。

      邱弈记得老妈又问了他一遍,玉镯到底是谁打碎的。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在泪眼朦胧里看着闻箫远煞白的脸色,说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后来他才知道,那只玉镯价格不菲。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没有意义。

      何况,他并没有亲眼看见东西是闻箫远打碎的。

      就算真的是,那又怎么样,这不过是一桩小时候闹出来的乌龙事件。

      根本不值得在意。

      邱弈拿着牛奶吸溜了半天,牛奶见了底,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闻箫远终于听不下去这场对话似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绕了半圈走到冰箱前,打开来看了两眼。

      “要喝什么?”

      邱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闻箫远一手搭在冰箱门上,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空奶盒。

      邱弈无端觉得他眼神里带着点调侃意味,皱了下眉,反问:“你喝什么?”

      闻箫远没回答,伸手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走过来随手放了一瓶在他面前。

      是瓶可乐。

      冰镇的甜汽水从口腔冲到胃里,令人心情愉悦,邱弈眯了眯眼,感觉气稍微顺了一点。

      可乐喝得差不多时,这顿饭也结束了。

      老妈和闻月澄的聊天地点从餐桌转移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闻箫远下来吃饭已经是给足面子,不可能再留下来陪聊,抬脚就准备上楼。

      “箫远,”闻月澄叫住了他,“带小弈去你房间坐坐吧。”

      邱弈刚想说不用了,去他的房间跟他大眼瞪小眼还不如留下来给你们剥橘子,可一转头,看见闻箫远居然真的站在楼梯边等他。

      又是那种看起来平平淡淡却莫名让人搓火的眼神。

      邱弈冲他扬起一个假笑,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跟着上了楼。

      闻箫远的房间在二楼。

      这个房间原本是空着的,邱弈平常上下学经过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黑漆漆的从未开过灯。

      现在这里已经摆放齐了崭新的家具,连窗帘都换过了,换成了与房间的色调相搭配的深蓝色。

      地上还摆着几个箱子,看起来打开过,里面装的应该是闻箫远的个人物品。

      再反观整个房间,所有东西都很新,他好像还没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不是说已经搬过来有几天了么?怎么还没整理好?

      邱弈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没去深究。

      闻箫远在他前面走进房间,左右看了看,朝一张摆在书桌旁的单人沙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坐在那儿。

      邱弈没理他,直接穿过房间走到了阳台。

      旧式的阳台没有任何遮挡,清凉的夜风吹到身上很舒适。

      闻箫远跟着走出来,站在他身边,手肘撑在阳台的水泥护栏上,往下望了一眼。

      “你家是不是在那儿?”他指着右手边的一间房子问。

      “对。”邱弈点点头。

      “比我记忆中的还要近。”闻箫远说。

      邱弈看了他一眼。

      他们两家之间没有别户人家,要不是还有一条横着的小巷相隔,就贴在一起了,只不过小时候人矮腿短,才觉得有那么一点距离。

      但印象中闻箫远从来没去过他家,一直是他巴巴地往这里跑,姓闻的能记得什么?

      邱弈盯着楼下一只身材圆润的橘猫慢悠悠地溜达过去,换了个话题:“你去看过学校吗?”

      既然已经搬回来了,显然他们以后要在同一个学校了。

      “没有。”闻箫远回答。

      “需不需要……”邱弈犹豫了一下,“带你过去?”

      “嗯?”闻箫远歪头看他,“不用,这么近还能迷路么?”

      邱弈“哦”了一声,他本来也没这个打算,只是单纯客气一下,真答应了才叫尴尬。

      “那你知道自己转到哪个班了吗?”邱弈想了想又问。

      闻箫远眯起眼盯着他看。

      邱弈克制住想要摸脸的冲动,问:“怎么了?”他的表情泄露了心声吗?

      “没什么,”闻箫远说,“哪个班有区别么?”

      那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其中一个班级里有他。

      邱弈随便编了个理由:“班级氛围有好有差。”

      “是吗,对我来说都一样,对你这样的乖学生才有区别吧。”

      邱弈“啧”了一声:“骂谁呢?”

      闻箫远笑了起来,终于回答:“6班。”

      “哦,还不错,也是重点班。”邱弈点点头,评价了一句。

      是不是重点班不要紧,反正跟他不是一个班就好了。

      他在7班,虽说听起来跟6班是隔壁班,但其实在两个楼层,高中的课程紧,不同的楼层意味着碰到的几率不大。

      邱弈暗自窃喜。

      当然,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高兴不了多久。

      第二天眼睁睁地看着班主任在全班面前热烈欢迎刚转校来的新同学闻箫远时,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咬牙切齿地跟着鼓了两下掌。

      闻箫远转过身靠在护栏上,从兜里摸出两盒东西,将其中一盒递给邱弈:“要么?”

      邱弈没跟他客气,拿过来看了看,是盒糖,倒出一颗丢进嘴里。

      薄荷味的,而且是强薄荷,呼吸都跟着沁了凉意。

      闻箫远则从另一个盒子里抽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动作娴熟地点燃了,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来。

      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像电影里值得被单独截出来的一帧画面。

      邱弈一瞬间有点失神,“咔嚓”一声咬碎了薄荷糖。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老妈喊他回家的声音。

      到家打开门后,屋子里依旧一片漆黑。

      邱仲明没有回来过。

      邱弈对父亲这个人物时隐时现的现象早已习以为常。

      晚上不回来吃饭,或者吃完了马上跑出去打牌是常事,睡觉之前没回来,早上出门上学他还在躺在床上睡觉也是常事,要真在家里碰上了说几句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邱弈换了鞋,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写作业。

      老妈叫住了他:“你刚刚跟箫远在楼上聊什么呢?”

      “没什么啊,随便说了几句话。”

      “哦,”老妈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箫远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就是心思没放在正道上,他以后要真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找你,你能帮就帮,但一定注意不要被带坏了。”

      邱弈忽然心里一阵不舒服,皱了皱眉问:“他怎么没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了?我能怎么被带坏?”

      “嗐!你这孩子,妈妈不是不相信你,就是让你注意一点,”老妈说,“箫远小时候成绩也是很好的,但是你澄姨不是一直没时间管他嘛,就让他跟在他姥姥身边,后来不知道跟谁学坏了,成绩一落千丈,还早恋打架,差点就被学校劝退了,你可别这样啊!”

      邱弈没说话。

      老妈好像有一个理论,跟什么样的人走得近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他最应该远离的人应该是邱仲明,毕竟跟成绩差早恋打架比起来,邱仲明的毛病才是真正的问题。

      但他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说出来又是一场争论,没完没了,想起来就烦。

      何况老妈有可能是对的,有可能他即便竭尽全力地去避免,还是沾染了一些邱仲明的毛病,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知道了吗?”老妈又问了一句。

      邱弈应了一声,直接转身走开,结束了这场对话。

      他不知道什么叫作“被带坏”,不过如果按照老妈的标准,那他后来确实是被闻箫远“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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