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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发疯第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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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月伸手将他的衣服褪下来,胸口的伤口果然也裂开了。缝合之术虽然最开始就在婆娑地传播,但婆娑地落后的严重,各地人的流通不大,技术也捂的紧。而且这上面有妖毒,在解毒之前不能就这样缝合。
  盆中温水逐渐混上血色,像细长的虫子,于布巾上散开,染红清色的镜子。
  床上的人穿着染血的白衣时带着仙气,可当晏月一点一点地帮他脱下后,他便变成了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晏月尽量不去牵动他的伤口,于是她就不得不将力气控制到精准。
  这使得她的衣裳上蔓延出了一朵朵小小的红色的花。
  疼痛让她的心软维持在正常水平,不至于去立刻将宋谯明的伤去治好。
  愧疚和心疼的眼泪从她委屈的面颊滑落。
  如果这伤在她身上,她决计不会这样难受。但若是不这么做,宋谯明永远不会喜欢她。
  想要触碰他,想要获得他的垂怜,想让他…………
  “啪!”
  低头帮他穿衣的晏月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哭的带着鼻音的晏月抽泣一声茫然抬脸,有些软糯不解地叫了一声师父。
  醒过来的宋谯明顿了顿,怒声道:“滚出去!”
  清气在他身边激荡,晏月确信,如果这时候她再敢多说一句话,就会被他打一顿。
  本来就心虚的晏月害怕的脸白了白。
  她从未真正直面过宋谯明的怒火,他的入室弟子都长大了,书院里的学生从不敢触他霉头,故而宋谯明训人都是慢条斯理、有理有据,声音冷下去就是她见过最凶的时候了,却不及现在万分之一。
  只是帮他换衣换药而已,晏月没想到宋谯明反应竟会这么激烈,一时间没做好心理准备和对策。为防他发现什么,只能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站在门口才缓过神来。
  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他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不应该啊,明明昏迷之前都是按她的预想来的。他醒来时她也没做什么过界的事,手都是规规矩矩的。
  弟子侍奉师父不是正常的吗?中洲还有某徒弟孝顺师父,在师父成为植物人后衣不解带,口含热粥以喂的佳话。可见晏月的行为也并不算出格。
  她理由都想好了。
  婆娑地混乱,随便将他交给别人她不放心,加上因为害他如此,所以开始信任他亲近他。宋谯明或许会为此感到尴尬,但依他的性格最多就是制止她不要这么做。
  怎么突然这么生气?是哪里出问题了?
  晏月皱了皱鼻子,路过的店小二和客人看向她,他们都听到了刚刚的那声“滚”。鼻尖还有些红的晏月立刻就沉下了眼来,祟气萦绕,让人忌惮地把视线收回。
  这大概又是一个从外面逃过来的外乡人,店小二心想。
  不少自愿修习秽气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来到婆娑地。这类外乡人,婆娑地的普通人是不会招惹的,恨不得绕着他们走。尤其是看起来武力强又不太正常的。
  ———比如现在的晏月。
  晏月不敢在宋谯明的一墙之隔的地方动用祟气,只放出一点来去驱散众人的窥视。
  *
  屋内气的头疼的宋谯明咳了一口血出来。妖毒带着秽气不住上涌,让他难受至极。
  他伸出手来摸索着半天才给自己系上腰带,手还有些颤抖,后脖颈的颜色通红,不知道是单纯的生气还是被冒犯的羞恼。亦或者两者都有。
  成何体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朋友们被妖杀死,而两人也深受重伤的缘故,这平日里相当有分寸的小徒弟,变得冒失起来。
  男女三岁不同席,七岁不同榻。
  宋谯明自然是知道她在给自己换衣服包扎,虽说师同父,抛开这个身份她平日亦称他一句叔父。可是换衣这种事情就有些过于亲密了。
  他是重伤失明不假,可他还没死呢!
  便是他死于婆娑地就剩他与她两人,换衣这件事情也非常不妥。诸如此类事情由宋北堂等人做来,宋谯明只会觉得欣慰和感动,可是晏月她是一个女徒弟!
  宋谯明气的胸膛不住起伏,在原谅晏月一时之过她没想到这个问题,和她实在是愚钝不堪回去定要将她逐出师门之间徘徊。
  “咚咚。”门口传来不规律的敲门声。
  是某个脑子像是突然被山妖啃了的孽障徒弟试图弄明白他生气什么。
  宋谯明抚了抚额头。
  *
  晏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里面人的气消下去一点后敲响了门。总要看看宋谯明是察觉她的心思了,还是为了其他的事情生气。
  她不怕别的,只怕自己贸然暴露心思,那就永远没办法靠近他了。
  宋谯明不喜欢愚蠢而不自知的人。晏月暂时搞不清楚他生气的怒意何在,所以便不去提及。
  “师父,我给您买了点梨,在枕头边。”不需要多说什么关切的话,说的多了对于聪明人而言都是破绽。
  “等明天我去驿站去寄信。”驿站离这里有一个城镇的距离。相较于保密性不强的灵纸鹤,寄信是最好的,也能让宋家知道他们具体在什么地方。
  里面没有回音,晏月不敢擅自推开门。
  她抿了抿唇,吩咐店小二去端饭。
  “清粥熬的软烂一些,小菜不要重油、重盐的。”婆娑地的人喜欢吃味道重的东西,所以晏月才特地叮嘱。
  在门外立了片刻,晏月找回自己的从容和之前同宋谯明的相处方式,然后再次敲门进去。
  她端着东西看了一眼床上打坐的宋谯明。
  青色的衣服很衬他的面容。没了那些老气的设计,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年轻许多。
  “师父,吃些东西吧。”晏月轻声问道。
  宋谯明仍旧在运行着清气。
  晏月端着饭盘站在一边,她进来时吃了回春丹。宋谯明把回春丹都给她,除了因为医师说她伤的很重,也是因为想让她恢复的快些,好尽快去联系宋家。
  站的板正的晏月,迟迟没有等到宋谯明出声。
  他不吃这个苦肉计。
  晏月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把餐盘放下了。
  “师父,您说的,人食五谷杂粮,是生存之本。咱们没带辟谷丹。”
  粮食从土地中生长,自然也带着秽气,所以修士们都以辟谷为目标。只是暂时无人能做到彻底禁食罢了。晏月自然有辟谷丹,但是此刻不能让宋谯明恢复的太快。况且辟谷丹虽然增加清气,但对于病重的人来说,自然还是食物要养气。
  宋谯明停下了运转清气。
  晏月见状把勺子放到他的手中。宋谯明的手是暖热的,因为刚刚运转的清气。
  他伸手去摸碗,晏月将碗推了推。
  “我帮您布菜。”
  晏月没做过类似的活,但她做的很细,学的很快,而宋谯明也不是那种为难人的病人。更因为他的师长身份,所以并无挑剔。
  从前两个人用餐时,他监督她,晏月也没有心思去探究接近他。如今她看他眉目,却觉得越看越好看。
  “其实我一开始从桃源谷出来后打听过父母的下落。”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观察他的表情。
  看不出什么来。
  于是晏月继续道:“从前我想象过父母的样子,他们见到我会是个什么表情,会惊讶欣喜还是漠然以待。我的上一任师父说他是从河里捡到我的,看起来像是弃婴。于是我想,他们大约是不愿意见到我的。”
  宋谯明停下了进食,用那双蒙着纱巾的眼睛侧向她。
  “后来在马家碰到了我的亲生父母,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很喜欢我,也并不是故意弄丢我的,一直都在寻找我。我那时候刚刚受了伤,您知道的,我曾经被渡厄之术反噬过。刚一回到家,他们待我很好,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对我百依百顺,温声细语。或许是我的错,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明明离得那样近,我却碰不到他们的心。”
  “宋公子说我阿姐心善温柔,他说他喜欢我阿姐,绝不会喜欢我。我自然是赞同地,我并不知他为何和我阿姐退婚,明明我说过我不喜欢他,我们是萍水不相逢的陌生人罢了。可大家都说,他们两个是因为我才退婚的。”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但似乎只要我出现、我存在,对于这一桩婚事而言就是阻碍。也有人劝我宽慰,说他们两人无缘无份命里如此,不关我的事。您说过不要太过在意别人的评价。我有听您的话,可是或许是我太过平凡,总是偶尔被困扰。”
  晏月又哽咽了起来,她因为布菜离得他很近,那滚烫的泪就一滴一滴地滴在他放在小桌上的手上。
  这下不用她出声,他便知道她哭的很凶。
  “叔父,我是不是很让人厌烦。”
  不称师徒,反叫叔父。便瞬间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让她像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长辈面前哭诉自己不得了的委屈。
  那本该谆谆教导的话便没办法那样直白地说出口了。长者对于幼童忍耐的程度总是很高的,何况比起讲究师徒关系的中洲,以家族为主的舒合素来看重亲缘。
  晏双宁是宋谯明姐姐夫君的妹妹的所嫁之人,而晏双宁也曾与他兄长结拜。虽无血缘,但晏月称他一声叔父有理有据。
  宋谯明叹了口气,道:“不是你的错。”
  他之前去晏家与晏双宁说过这样的话题,他们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误。可在宋谯明看来,不妥之处就太多了。
  且不说晏月一回来宋明与晏思月的婚事就解散了,难免让人联想到晏月身上。对于晏月在外漂泊多年,晏家虽有补救和愧意,却不知该怎样拉进这二十年的距离。他们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塞给晏月,没想过晏月到底需不需要。说是偏袒晏月,可对于晏月看来,想必他们明显是更加爱护晏思月。
  宋谯明话一说出口,便听到一声明显的抽噎,然后有颗热乎乎的小脑袋就趴到了他的小臂上,哭泣声终于明目张胆起来。
  明明从前看不出她是如此爱哭的,到了婆娑地这半天,已经哭了好几次了。
  宋谯明感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