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雨中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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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如针，滴滴答答，一声巨响震破了无相镇阴沉的天空。
苏弱水蜷缩在青石板路的边缘，奄奄一息，冰冷的雨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与身下蔓延的血水融为一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嘶鸣，疼痛至极，妖气如同溃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向四周扩散。
“这……这是怎么了？死人了？女娃娃？”最先发现苏弱水的老妇人撑着油纸伞走近，试探着，看到她底下堆积的血水，浑浊的眼里满是惊恐，她后退两步，慌慌张张，伞沿撞上了身后看热闹的行人。
“不知道啊！太吓人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这女娃子怎么浑身是血啊！？”
“要不要救人啊？我们找人把她送进医馆去……”
有人挤进人群，见此，突然脸色大变，喊道：“她、她不是人！是妖！”
这句话像投入油锅的水滴，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那人继续说道：“我见过那些道长除妖，妖死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大家快离远一点！！”
骤然，一道闪电劈开乌云，照亮了苏弱水惨白的脸，显得她更加憔悴而艳丽，她的睫毛上挂着雨珠，在雷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啊！快走快走！！”
“最近镇上怪事多的很呢……”
“打雷了，要下大雨了！”脚步声凌乱而急促，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几把被遗弃的油纸伞在雨中打转，撕裂破碎，不一会儿，果然下起了大雨，卷着狂风袭来，雨水冲刷着石板路上的血迹，将暗红染成了淡粉。
苏弱水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她感觉到自己的妖丹正在碎裂，每一片碎片都像刀割般疼痛。恍惚间，她闻到无数天师的气息正在逼近，以她为中心，附近高楼，巷口，长街边，零零散散聚集了不少天师。只是当这些人赶到，没想到会见到这副场景——一白衣女妖将横死街边，此妖妖丹震碎，死相惨烈，将死，不费余力。
“这妖……谁杀的？”
“谁杀的都好，毕竟是妖嘛。只不过死成这副惨样，待会有得忙了。”
“这雨下的……”
柳山踩着积水大步走来，道袍下摆溅起浑浊的水花，待他看清地上的人影后，先是一愣，还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声。
“这不是那日的……”说起这事，他眉间染上几分厌恶之色：“妖女，终究还是遭报应了吧！”
同行的天师皱眉问道：“柳兄认识这妖？”
“何止认识！”柳山咬牙切齿：“那日我与岐兄上山探查乌金，差点命丧这妖女手中！”说着，他转头扫向人群，看到岐如玉后迫不及待道：“岐兄，你说是吧？！”
岐如玉早就到了。他沉默不语，身影隐没在人群里，少年板直的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他看着雨中奄奄一息的苏弱水，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发白。
感受到苏弱水妖气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是错觉。翟盈盈与流火也是面面相觑，翟盈盈忽然小声说道：“师兄，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哦。”她看得出来，师兄与这女妖关系匪浅。
“也不知是谁伤了她。”柳山感慨地摇头：“下手倒是狠辣，竟直接将此妖女的妖丹都震碎了。”
周围的天师们交换着眼神，纷纷摇头。就在这时，岐如玉开口了，他声音很淡，叫人听不清情绪：“恐怕是那些躲在暗处里的人，最近的无相镇，可真是卧龙藏虎，无论是天师还是妖物，都心怀鬼胎，各有千秋。”
“岐兄你这话的意思是……”
陡然风涌而至，一阵异香突然在雨中弥漫开来，甚是怪异，一个年轻天师指着苏弱水喊道：“气味变了！！这妖女身上的气味变了！！”
“这股味道真奇怪。”
“这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天师猛地睁大眼睛：“这是……雪莲！！这是天山雪莲的气息！”他颤抖着上前，激动道：“这妖女竟是雪莲族！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哈哈哈！！”
“雪莲……居然是已经灭绝了快十年的天山雪莲！？老天师，你不会认错了吧？！”
“不会！！”那老天师说道：“十几年前，雪莲族未曾灭族时，我有幸见过他们一回，这味道，不会有错的。”他说着忽然一叹：“可惜了，说不定这是世间最后一朵雪莲，没想到啊，就这样陨灭了。”
刹那间，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天山雪莲，那可是传说中的稀世珍宝，天生圣体自带治愈术。虽说此妖已是将死，但她的血肉，皮囊，都是入药的上品啊！天山雪莲，可遇不可求！有人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看来这无相镇是个风水宝地，先是乌金，现在又是雪莲，此行不亏啊哈哈哈！”
“哎，这雪莲见者有份……”
“怎么可能……这气息，她怎么会是……是她！！”隐没在人群里的岐如玉忽然身形一僵，他死死地盯着雨中的苏弱水，眼神复杂颤抖。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被翟盈盈拦住，她看出岐如玉的不对劲，连问：“师兄，你怎么了？！”
偏偏这个时候，苏弱水醒了。
她十分艰难地撑起了身子，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回光返照，她已经快要不行了。
雨声密集，苏弱水抬眼，双目平静且无神地望了过来，凄凉悲惨，执拗不屈，忽地，她笑了笑，似是看出了这些天师的意图，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也是这一瞬间，众天师纷群起，不约而同地朝着苏弱水掠去，没有人不想争夺这朵雪莲，岐如玉看到了苏弱水眸底闪过的那一丝绝诀与狠戾，心头一滞，不顾翟盈盈的阻挡，握着剑一把从楼上跳了下去，几乎没有半分的犹豫。
“师兄！师兄！你干什么去！”翟盈盈见状，急切喊道，说着就要跟着一起下去，流火一把拦住了她，“等等！别急！”
“等什么？你拦我干嘛！”翟盈盈看向流火，一脸的不解和焦急。流火神色不安地摇头：“场面有些不对劲！你看！”
四面八方的天师纷纷朝着苏弱水一人而去，群起攻之。就在他们快触碰到苏弱水的那一刻，苏弱水动了，她并非坐以待毙，仍有一击之力，五彩斑斓的光芒在雨中迸发，她陡然引爆体内所有妖力，起阵，将所有人困在了半空中，不得动弹。
苏弱水竟决绝到想与这些人同归于尽！！一同赴死！！这心太过坚毅狠辣。
阵成，苏弱水周身灵力涌动，她的手极快，眼神平静，以一种从容的姿态赴死，就在她阵法将成的那一瞬间，有一双手比她更快，他死死地按下了苏弱水的所有妖力，那蔓延的灵力十分霸道且不顾一切，苏弱水一恍神，就被他克制着，紧接着，他施展出一种阵法，金色带有红光的符文流转在二人周遭，苏弱水抬头，便看到了岐如玉，那道朱红色的少年身影，他站定在她面前，眼神坚定，嘴边有残血缓缓流出，苏弱水不解，且茫然。
不容她多想，岐如玉阵法已成。只见他指尖金光暴涨，一道繁复的符阵在雨幕中骤然展开，磅礴的灵力如惊涛拍岸，将围拢的众天师尽数震退数丈。有人踉跄着跌进泥泞，符纸在雨中化作团团墨晕；有人佩剑脱手，铮然插入青石板缝隙，发出尖锐的叫嚣。
苏弱水纤薄的身躯像断线纸鸢般坠落，她仰面倒在积水里，苍白的脸颊渐渐被浑浊雨水淹没，乌发散开，胸口微弱的起伏间，唇角溢出的血丝被雨水稀释成淡粉色——这具残破的躯体，只剩一缕游丝般的气息。
——她就快要死了。
众天师还想上前，却被岐如玉一把桃木剑拦住。桃木剑瞬间幻化出上百根飞来，形成剑阵，令人不得靠近，雨水顺着剑锋滴落，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红衣猎猎，如一团燃烧的烈焰，在灰暗的雨幕中格外刺目，他声音冷冽，宛如万年寒冰：“各位道友，不好意思了，这小妖，是我的。”
众人一愣，随即哗然。
翟盈盈与流火在楼上看着，见岐如玉出手救下了所有人，却也拦住了所有人：“师兄这是……在护那只妖吗？”
“可是为什么啊……”
楼下已是一片杂乱闹哄，一名虬髯大汉怒喝：“什么你的你的？！你个毛头小子！见者有份懂不懂？！你别以为刚刚救了我们，这雪莲就是你一个人的了，这种好事你想都不要想！”
“就是，你想要我们不拦着，但是大伙得一起分！！”
“对！见者有份……”
岐如玉已无心听他们多言，苏弱水已经快要不行了，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桃木剑突然爆出龙吟般的颤鸣。岐如玉足下青砖寸寸龟裂，暴雨在距他三尺处竟凝成悬空水幕，少年眼底金芒流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轻得令人毛骨悚然：“我再说一次！！她是我的谁也别想妄动！！不想活了的！尽管过来试试！！”
刹那间，漫天雨珠突然倒卷，化作千万银针指向众人，也包括岐如玉他自己。他不知何时在脚下设下了不可逆转的阵法，一旦有人触碰，杀阵便会瞬间发起，非死即伤。
柳山突然按住剑柄，怒道：“乾坤盘！岐如玉你疯了？！”
乾坤盘一出，有点见识的天师当即识出了他的身份，大骂：“岐如玉！不要以为你是太然道长的亲传弟子就这么横行霸道！！”
“在天师界，向来以实力说话。”岐如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不要乱动，就不会有事。”
柳山眉头紧皱，上前一步道：“岐兄啊，不过是一只妖，何必……”
岐如玉充耳不闻，他语气森寒，一字一顿：“走还是死？！选一个！”
空气瞬间凝固。
阁楼上，翟盈盈攥紧了栏杆，指节发白：“师兄疯了……开杀阵，这般行事师兄自己不会有事吧？我们快下去帮师兄吧！”
流火按住她的肩，沉声道：“我们已经插不上手了。”
“可他们那么多人打师兄一个！”
“杀阵无法逆转，除非师兄自己收阵，但这些人不退师兄是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所以他直接选择了最狠也是最快的法子！！”流火急声道：“更何况那可是雪莲妖呀！何其珍贵，说不定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雪莲了。但我听说雪莲一族生性温和，不擅战斗，可按柳山之前的说法，这姑娘似乎不同。”
“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
雨越下越大，水雾弥漫。 僵持半刻过后，终于有人放弃了：“罢了，虽是天山雪莲，却已残缺，没了妖丹终究只剩一副皮囊，没什么大用。这小兄弟刚刚拼死救了我们，身上还有伤，这雪莲就让给他，我们走。”
有人咬牙道：“疯子！为了只妖拼命至此！！不值得！”
“走！”
众天师渐渐散去，街道上只剩雨声淅沥，岐如玉周身杀气瞬间消散，收起了阵法。翟盈盈与流火见状，顿时飞身下楼护在了岐如玉身旁。
他单膝跪在积水里，颤抖的指尖悬在苏弱水鼻翼前，那缕气息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红衣逶迤在污水中，他小心翼翼托起少女后颈，像捧着一盏将熄的琉璃灯，其实此时此刻，他很难将苏弱水与幼时那株小雪莲联想在一起，可这气息分明就是她，他不会认错。
柳山还没走远，他忽然看到岐如玉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苏弱水眉心画起续命符，鲜血混着雨水蜿蜒过她惨白的唇，竟显出几分妖异的艳色，柳山满是震惊：“岐如玉，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折寿的禁术！你为一只妖，你当真……”
暴雨中，岐如玉抱起苏弱水轻若羽毛的躯体，雨水顺着他下颌滴在苏弱水睫毛上，乌发缓缓垂落，带着雨水，像一捧即将融化的雪。
雨越下越大，雷声沉闷。
岐如玉抱着苏弱水冲进客栈时，她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她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光泽，似枯萎的雪絮般散落在床榻上，唇色惨白，眉心露出的那道白色妖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即使用了续命的禁术，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翟盈盈一进来就去翻药囊：“师兄你别急！我这里有回元丹可以——”
“没用的！”岐如玉打断了她，声音低沉：“她的妖丹碎了，寻常丹药根本救不了她。”他抬手一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雷声轰隆，结界符文在门框上隐隐浮现。
“盈盈，你去门外帮我护法。”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我没出来，谁都不准进！！”
翟盈盈愣住，她心中不安，与流火对望一眼，“师兄，你想做什么？”
“我要救她。”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雨中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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