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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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远行还在这里怔愣着，又听到陆泊非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我知道马老师前些年去港大交流过，所以，你……离开皂城之后，就去了港大吗？”
难怪我找不到你。
陶远行夹虾饺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向了陆泊。
“不，”陶远行坦诚地说，“我大学在边大。”
陆泊也愣了，微微皱起眉毛：“那我怎么……”
那我怎么找不到你？
陶远行放下了筷子。
“陆泊，”他说道，“我知道你去了云市两次，每一次都待了至少一周。”
“但是我不想见你，有很多方法。尤其是在边省这种地方。”
是啊。陆泊默默想着，边省地理位置特殊，那里的高校为了学生们的安全，管理都很严格。
当年，陶远行的姑父说他死了，陆泊不信，发了疯地找。最终，大约是上天给他开了绿灯，陆泊辗转打听到，陶远行可能去了边大。
那时已经快到平大第一学期的考试周了，陆泊什么也没管，连夜买了张火车票直奔云市。直到那列慢车已经进入了边省的地界，他才坐在硬座上跟辅导员玩心眼，连扯好几条谎话，最后差点没喽住*。
那一次当然是无功而返。陆泊还记得，当时自己以为真的能找到陶远行，还煞有介事地买了副手套来盖住手背上的疤。
啊对了，这道伤疤……陆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他今天没挡，因为他反应过来，陶远行应该早就看见了。
毕竟，那天早晨他递早餐的时候，伸出去的就是右手。
当时他的脑子一片荒芜，根本顾不上、甚至都没想起来这一条。
后来，坐在长椅上的那次倒是想起来了，当时也有刻意盖住，然而之后再想想，反倒好像是欲盖弥彰……
所以，算了，陶远行这不是也没问么。
陆泊顿了一下，又推了推眼镜。
想什么呢陆泊？一个陈年旧伤，有什么好问的？人家现在还想跟你形同陌路呢。
陶远行看到陆泊有些用力地咬了一口奶黄包。
“当时，我们学校是半封闭式管理。”陶远行解释道，“我看到……你在学校门口，进不来。”
“一连好几天，你都进不来。”陶远行眨了下眼睛，“我当时就在想，现在已经快到期末周了，你们学校不考试吗？你怎么……还在云市呢？”
于是，为了让陆泊快点回去，陶远行找到了自己的辅导员。吞吞吐吐半天之后，他还是把心一横，告诉了对方全部情况。
好在，那位辅导员人很好，替他保守住了秘密，又出去装作偶遇陆泊的学生，告诉对方说，没在学校里听过有叫陶远行的人。
而同样的话，陶远行还买通了几个同学，没告诉他们具体原因，只让他们出去以相同的路数和陆泊“演戏”。
然后就到了真正的考试周，陶远行一连三天没在学校门口观察到陆泊，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陆泊吞下了整个奶黄包，笑了。
陶远行看着他的表情，一时间没分清这是一个释然的笑，还是被气笑了。
陆泊自己也说不清。但陶远行说的确实能和他当时的遭遇对上，当时，上到老师，下到学生，他打听一圈，就没听说过有“陶远行”这个人。
后来他第二次去边大，也是同样的情况。
“所以，”陶远行看了一眼陆泊，说道，“真正应该说声抱歉的，是我。是我躲着不想见你的。”
陆泊听到这话，又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什么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他看向陶远行，认真说道，“你不想见我，我完全能理解。”
高考之后的那件事情，以及后来持续了整个暑假的、漫长的风暴，还有他到最后也没能成功找到陶远行……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为当时的自己，太过弱小。
陆泊很痛恨那时的自己。
陆泊听陶远行继续说道：“而在我没上边大之前，就是那个暑假，你要是也去找我了但没找到，是因为，我当时已经离开了皂城。”
那是在出分之后，陶远行知道以他这个分数，能妥妥地上边大。
他当时只想离开，祈求自己能够忘掉这里的一切快乐和不快乐。就类似于有些动物会在遭遇重大挫折之后放逐自己，远离族群，陶远行也带着他在皂城所有的记忆，把自己放逐到了海角天边。
他在一家烟雾缭绕的网吧里，顶着很多天都没有睡好觉的黑眼圈，戴着口罩和帽子，填好了自己的志愿。
然后……
“报完志愿的第二天，我就从姑姑家里搬了出来，去了云市。”
当时，他连录取通知书的寄送地址填的都是云市火车站。
陶远行发现，陆泊从刚刚就开始裂开的表情，似乎是回不去了。
于是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又默默拿起了筷子：“吃饭。”
他这样说道。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老提这些事干嘛。
但他还是决定好心安慰一下陆泊，便又说道：“我知道，你当时没联系我，应该是被没收了手机。”
陆泊看着他，觉得自己吃不下去这顿饭了。
他当时确实被没收了手机，直到快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前几天，家里看着他那一副要把自己送进棺材的样子，害怕了，才把他放出来。
然后，显而易见的，他找不到陶远行，也打不通他的电话了。
不仅如此，Q-Q、电子邮箱……他一个都联系不上。
陆泊看到陶远行终于咬了一口虾饺，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陶远行，你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怎么办的？”
他了解18岁的陶远行，既然有决心和姑姑一家割裂，就必然不可能再拿他们的钱。
那么，他的学费和生活费要怎么来？
陶远行咽下虾饺，再次扶额。
今天怎么了？是跟钱过不去了吗？先问自己现在怎么生活，又问以前怎么生活……
什么怎么活？自己现在这不活得好好的。
于是，陆泊看着陶远行清瘦的手腕，听对方和自己解释：“有教育局的工作人员帮我办了助学贷款。”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生活费……”陶远行笑了一下，“我们边大好歹是个211，还是边省最好的学校，借着它的名头，我能出去做家教，学校里提供给学生的勤工俭学岗位也不少。况且，我还有上学前的那个暑假打工攒的……”
陶远行说完便自己顿了一下。
不对啊，怎么越说感觉自己越惨？
“总之我大学活得挺好的。”陶远行总结道，“不用太担心。”
陆泊：……
陆泊将剩下两个虾饺的蒸屉往陶远行那边推了推：“我快吃饱了，你吃吧。”
陶远行：……
他也没客气，又夹了一颗虾饺。
后来，他到大三大四的时候，手里的钱确实多了一些，生活上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了。但状态上……还和刚上大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他离开皂城时所祈求的，终究还是没有实现过。
所以，在申请到全奖之后，他就又把自己放逐到了香港：内地不行，那我出去总行了吧？港大的一年期LLM，是以他当时的经济条件能够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陶远行记得，在大学毕业之际，当初帮他给陆泊打掩护的那位辅导员还找到了他，劝他放下一些执念。那时她是这么说的：我能看出来你的状态不对，从大一刚一入学的时候就有所猜测；这四年，我也能看出来你一直都放不下，一直将那些事情压在心里。这样不好。
她说，陶远行啊，你马上就要去港大读书了，人应该往前看，老师希望你不要陷在旧事里出不来。
话是这么说，陶远行当时答应得也挺好，可等到真正做的时候，就又变成另一码事了。
“其实后来，我也曾经好奇过，”陶远行开始吃最后一颗虾饺，“好奇我离开皂城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然后我发现，”陶远行就像是说起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原来姑父造谣我早已入土。”
陆泊的眉毛终于皱紧了：“陶远行，不要说这种话。”
“嗯？”陶远行愣了一下，没太理解，“怎么了？我巴不得让大家都这么觉得，姑姑后来还让我还她抚养费，我说，我都已经死了这么久——”
“陶远行。”陆泊打断他，语气并不强硬，甚至带了些祈求，轻声重复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陶远行明白了。
“你，当时是真的觉得我……”
陆泊不说话。
于是陶远行彻底明白了。原来，陆泊是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
陶远行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在那一瞬间似乎是炸开了什么东西。
那……陆泊明显是没放下，那他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良久之后，陶远行推了推桌上的蒸屉：“还剩两块排骨，咱俩一人一块，吃了吧。”
“那你又还钱了吗？”陆泊夹了一块排骨，问。
“还什么还。”陶远行戳起排骨，说道，“她还拿着我爸妈的钱呢，我都没管她要。她这算的又是什么账。”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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