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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盼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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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手术的过程就跟付之祁承诺的一样,没有让晏悬感到有任何的痛感,但即便如此,真要跟睡一觉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那是,除了永远醒不过来的慌张以外,还让你始终觉得自己又忙又累,是一种循环在没日没夜的跋山涉水中,煎熬着永无止境的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等手术结束了,麻醉失效后的晏悬没等到自己清醒,反而陷入了一场梦境。
梦境里的晏悬依旧是个疲惫的赶路人,他不停地走着,直到遇见了一个身形单薄、衣着破旧之人,那人正蹲在地上捡东西吃,他捡的时候小心翼翼,吃的却是狼吞虎咽。
那是个看上去又脏又臭的乞丐,好像他蹲久了,连地上的泥地都会被他弄脏。
这小乞丐让晏悬觉得莫名的眼熟,当他拖着疲惫的步子试图靠近一些的时候,竟当空落下一个铁质的牢笼,直接将小乞丐困在了其中。
一开始,小乞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顾着继续捡东西吃,直到发现自己被笼子困住之后,才开始害怕了。
他无助地摇晃铁笼,甚至还想用自己瘦骨嶙峋的双臂掰开笼子,可一切都只是徒劳。
铁笼始终纹丝未动。
但他真的很想逃出来!
晏悬很想帮他,可每靠近一点铁笼就会移开一点,所以晏悬只能在一边看着,然后干着急。
这样的梦境让人觉得很压抑很倦怠。
“你是不是宁愿死,都要逃出去?”晏悬扯着嗓子问他。
小乞丐身形一顿,缓慢抬起头,然后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木讷地看着晏悬,良久,他一边流着血泪一边点了点头。
这不比恶灵洞的恶灵可怕?!
晏悬直接被吓醒,可他看不见东西也喊不出声,他伸出手不停地乱挥着,什么都还没抓到,倒是迎来了接踵而至的咳嗽。
漫长的、持续不断的干咳,差点让晏悬把自己咳成了一条溺水的鱼,一条在挣扎中死亡,在死亡中挣扎的鱼。
从干咳到咳血,到血液被咳进了气管,到呼吸都顾不上,再到整个人彻底晕眩。
晏悬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瘫软在了病床上,可整个人刚一松弛,就又喷出一大口血,那血滴转而又落到了他的脸上,让脸上蒙着纱布的他,甚至还以为是下大雨了。
终于,有人抱住了他,并不听地喊着他的名字,晏悬才终于恢复了些许的神智。
“没事了,我在这里,一直都会陪着你。”付之祁搂着晏悬,温声告诉他,“任务完成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太好了……
晏悬说不出话,但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微笑,接着就钻进了付之祈的怀抱里。
他卷缩着身体,让自己尽可能的整个人都窝到这样一个温暖的怀里,想着这世界上大概已经找不到比这里更舒服的地方了,能一辈子不离开就好了。
良久,晏悬意识到这个本体是真的不行了,才不得不摸索了起来。
好半天,他找到了付之祁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自由”。
付之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晏悬横抱了起来,将他带到了甲板上。
晏悬靠在付之祁的胸口,闻着从无到有的咸腥味,慢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最后,小乞丐选择了大海,选择了自由。
***
“好的好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
这是历来下泉后回到俟命司里,晏悬对柜面小姐姐最热情的一次,他那些原本只是点头、摇头、嗯嗯、啊啊的敷衍用语,全都被换成了叠词或者双重肯定。
“能说话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晏悬在1101的单人床上翻滚了十几遍,直到翻累了,才靠着床板翻开了功德簿。
功德簿的第四页写着:民国三十四年至三十六年间,原叶海龙号上先后出现近千数恶灵游走人界,因其大都身形残缺、死不瞑目,无法入土为安,扰凡人安宁,所行恶事不计其数。现,解救被困者百余人,后大多寿命不长,以冻死饿死居多,但恶灵数量骤减,大大缓解判官司燃眉之急。
短短几行字,解释的不怎么详细,晏悬想着付之祁肯定会给他解释这场经历,也并未往深里想,便合上功德簿,半躺在床上,准备开始苦熬这段陌生且熟悉的等待时光。
不对!
晏悬突然想到,小乞丐弥留之际,付之祁始终陪着自己,不仅理解了“自由”的意思,最后也是他把小乞丐的遗体护送至了汪洋大海。
可郑钦才做完手术,照道理应该看不见东西啊。
就连付之祁自己也说过,术后起码个把月才能恢复。
这么说来,付之祁是铁定又动用术法了!
就在晏悬准备尝试硬着头皮翻窗逃离A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付之祁曾让他记住八个字,说如果在心里默念,付之祁就能听见。
“各有所执,各有所主。各有所执,各有所主……”
晏悬用默念、朗读、演唱等方式,疯狂的重复着这八个字,动情之时他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
直到他因为重复了太多遍,导致口齿都不清了,也没感到有什么回应或是什么动静。
晏悬心急火燎,正准备在心里抱怨几句,睁开眼后,直接惊呆了。
原本应该坐在1101单人床上的他,竟然瞬移到了付之祁房间的大床上,更可怕的是,此刻这卧室大门没关,他坐着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客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而客厅的沙发上,景明和春和正双双愁眉不展的相对而坐,似乎在商讨什么棘手之事。
晏悬闪现的刹那,就被景明春和察觉了,一时间,气氛变得很微妙,三个人都有点尴尬,不知道到底是否需要出于礼貌互相打个招呼,还是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春和景明好歹是神官,比起晏悬要沉得住气,俩人僵在沙发上好半天,直到看见卧室里的阳灵游走至跟前。
“请问,付之祁在哪里?”晏悬来回看了看春和景明,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们知道,付之祁在哪里吗?”
景明推了推眼镜,朝着房里的密室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真身在里面。”
晏悬顺着景明的目光看了过去,却看见了不止一扇门。
“密室你进不去的。”春和看穿了晏悬想强闯密室的心情,先发制人道,“这次你们下泉去到了什么时空,可以跟我们说说吗?”
晏悬顿觉大事不妙,不仅将叶海龙号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甚至连付之祁动用术法的推测,都说了。
“你没给他下封印啊?”景明一听便疑惑道,不等春和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明明封印了呀!”
“是呀!”春和气急败坏,“还不明显吗?先掀了封印,然后又动用术法了呀!”
景明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和眉心,说道,“先把密室门砸开,然后再想怎么助他神识归位!”
“神识归位?”晏悬不理解面前两位神官到底在说什么,又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付之祈的千年天劫将至,在此期间他会术法尽失,但只要他自己不折腾,乖乖待在密室里,我和景明定会护住他的真身。”春和双手抱胸,模样很焦虑,但依旧耐心地解释着,“但大前提是,他的神识得先回来!”
“他的术法差不多都没了,如果在泉下的空间里用了术法,很有可能会没办法找回真身。”景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差不多已经要做完一整套眼保健操了。
晏悬大概是听懂了,所谓的神识回不到真身,就跟凡人丢了魂,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样,不生不死,不死不活。
“不会的,付之祁肯定会回来的。”晏悬心里坚定的想着,语气很冷静地问道,“那我能陪在他身边吗?”
春和看了一眼景明,露出了一种关键时候男人都靠不上的怨怼眼神,说道,“这两天连司长一直守在恶灵洞附近,你把他请来,问问他怎么唤回神识,招魂和招神识说不定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不等景明质疑,春和又对晏悬说,“不想回A栋也行,你就待在这里吧。毕竟没有付之祁的同意,你也不能来到这里。”
“我是说,我想去到密室里面。”
更确切一点说,晏悬是想陪在付之祁的真身边上,紧紧挨着。
“如果我能打开密室的门,我一定会让你对着付之祁的耳朵喊,说不定能喊回来。”春和瞥见景明没动,又道,“还不快去恶灵洞,请连司长。”
景明依旧没动,坐在沙发上跟春和争辩着,“恶灵洞上方这几天异象频发,我看连司长还是守在那里比较好。无念同我说过,恶灵洞里困着……”
晏悬插不上话,也对他们交流的内容不感兴趣,他朝着密室方向走去,想尽可能离付之祁近一些。
他始终保持着冷静,可直到走到门口,将身体贴在密室门上的一刹那,突然就有了一种把门撞开的冲动。
春和是真怕晏悬有什么危险,一边提醒着,一边就朝晏悬这边走了过来,“门上有封印,别离太近了。”
与此同时,晏悬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
只听“咔”的落锁声,门竟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