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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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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之祁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每个梦境都是那样的悲不自胜。
梦中，他以局外人的视角看遍形形色色的人生，一直漫无目的地驻足或是游走，可终是没有再见到想见的人一面。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所有人好像都约定好了一起遗忘那个“恶灵洞事件”，俟命司已然恢复如初。
可即便如此，付之祁依旧兜兜转转，怎么都走不出那场天劫。
即使他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照常工作、照常下泉，可他没有再去过1101，甚至，连A栋都没有再靠近过。
连非曾来过俟命司几次，还偷偷跟春和景明说，他已经下令，让手下的判官们留意世界各地的新生儿出生情况，扬言但凡遇到眉眼有七分与晏悬相像的，判官就会立马会来通知他，他也会第一时间去确认。
可景明从罗无念那里听来的可靠消息却是，晏悬的阴灵进入幽冥司后，虽说汇入众阴灵里无法分辨，但从最后一次的走向判断，似乎不是通往人道的方向。
对于这件事，景明只与连非、春和在私下里说了说，三人皆是不置可否。毕竟，晏悬若是真转世成了小猫小狗什么的，哪怕付之祁亲自出马，也未必认得出来。
连非觉得转世为人还不如成为个宠物来得运气好，不需要经历学习和工作，成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就吃的，不然就是跟主人贴贴。要是投了个龟胎，就更加了不起了，既闲适又长寿，简直是人生赢家。
只可惜，他的这些观点遭到了春和景明的白眼，俩人纷纷让他赶紧闭嘴，并恳求他千万不要在付之祁面前说半个字。
***
最近，春和开始致力于《恶灵干预计划的策略与实施》项目研究，预备通过让阳灵用引灵灯引阴灵的时候，顺手在恶灵洞里投放一些佛音钵，好起到些许净化恶灵的作用。
付之祁将佛音钵置于掌心，执桃木柄沿圆周轻擦，共振之声悠长空灵。
付之祁想，要是晏悬见到这个钵一定会爱不释手，问长问短也避免不了，他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
景明轻咳一声，手里拿着本本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最近来俟命司的阳灵数量增加了不少，A栋1101一直空关着，可以安排……新来的阳灵入住吗？”
问完之后，他甚至心虚得都没敢抬起头。
春和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付之祁将佛音钵放下，站起身正要走去密室，听到景明问了这样的话，整个人便顿住了。
良久，他背对着景明，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近期，阳灵的数量确实多了不少，住的地方不够也是真的，但想要解决住宿问题，景明有的是办法，实在不行把标间都改成上下铺，反正群租在俟命司里不用被取缔。
之所以故意这么问，也只是想在付之祁面前迂回地提一下晏悬。
他想，但凡付之祁肯接他的话，他就能乘胜追击，加以安慰。哪怕付之祁只能听进几个字，也总比什么都不说，眼睁睁看着他成天闷闷不乐的好。
只不过，景明没料到，付之祁会同意他的建议。
“不急的话，我再去那里看一眼。”付之祁的语气很平淡，一点都听不出有哪里不对劲，他转身，说道，“我接到消息，马上会来一个新的特赦官，你记得交接好再走。”
“走？”景明抬手拦住正想朝门口走的付之祁，问道，“谁说我想走了！”
付之祁抬眼看了看景明，眼神平静如水，又道，“那就当是我赶你走的吧。”
景明刚准备开口表一表决心，“付之祁，你……”
他有一堆理由可以说明，他绝对不是个为了女人会舍弃好兄弟的人，但眨眼的工夫，付之祁就已经瞬移走了。
须臾，付之祁出现在了1101门口。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后才以极慢的速度抬手开门，但门卡还没碰上去，门就被打开了。
付之祁顿觉自己心口一紧，见开门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旋即表情一沉。
“大…大司长？！我…我是来这里…打扫的……”欧阳羽手里提着把扫帚，整个人抖如筛糠，一边侧身让开一条道，一边补充道，“我是…11楼新上任…的楼组长…欧…阳羽……”
“你认得我？”付之祁目不斜视，从欧阳羽身边经过，径直走入了这间充满回忆的1101。
“对，认的。”欧阳羽将扫帚往墙边一靠，朝付之祁走近了几步，又吓得倒退了回来，解释道，“之前下泉时，有幸去到了大司长的前世。”
付之祁只是听着，似乎对自己的前世并没什么兴趣。
“虽然我们任务成功了，但我没怎么帮上忙。”欧阳羽见气氛不大对，越说越轻，最后慌忙道，“主要还是因为晏悬。”
正当欧阳羽预备赶紧从1101撤退时，付之祁终于抬眼看向了他。
虽说付之祁依旧一言不发，但欧阳羽已然从眼前这位大司长的眼神里读到了满满的故事，他瞬间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但又不敢细想下去，在吞咽了几口口水之后，终于调整好了状态，随即便一字不差地叙述起了他和晏悬在和恒族发生的所有事情。
“晏悬正要返回地宫的时候遇上了雪崩，他几次被雪块撞飞，依然还想要冲进去，最后终于体力不支失去了意识，我命人把他救回时，他已经脱离那个本体了。”欧阳羽说得眉飞色舞，大概是累了，他稍微顿了顿，又道，“我比晏悬晚一天回来的，因为……”
“你出去吧。”付之祁打断了欧阳羽，然后示意他离开。
付之祁全程头都垂得很低，知道他在听着，但始终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欧阳羽接到指令，二话没说就照做了，再带上门后，还贴心地在门上挂了个“请勿打扰”的吊牌。
付之祁坐在床头，脑子里一片空白，良久，他缓缓抬手，伸出食指朝着床头柜点了点，抽屉旋即被打开，因为装了阻尼，滑动的摩擦声此刻显得格外的刺耳。
晏悬的功德簿从抽屉里悬浮至半空，缓缓移动到付之祈的面前。
付之祈的双眸暗淡无光，眼神随着功德簿上下浮动着，良久才意念一动。
功德簿哗啦一声翻动了起来，最后停在了某一页，上面写着：付盼儿受困于雪崩两日，后被狼群所救，与狼群生活多年，及笄后才得以被父母寻回，修养数年后恢复如初。现，化解付盼儿雪崩之难。
读完这几行字，付之祈不禁哽咽，他颓然地跌坐在床头，悬空的功德簿也随即一合，掉落进他的怀里。
他浑身发颤，喃喃自语，“对不起啊，前世的我没给你好脸色看。”
然后紧紧将功德簿抱在怀里，他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逐渐泛白，旋即，他开始泣不成声。
付之祈抽泣着，指尖沿着功德簿的边缘一一轻抚，他非常小心，没让任何一滴泪将功德簿沾湿。
他不想让晏悬知道，他是这样没用只知道哭，但他已经压抑了这么久了，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除了等，我什么都做不了。”付之祈啜泣着，“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快回来！”
付之祈很难想象，晏悬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为了他的天劫，煞费苦心地织就了这样七个世界。
琴府里，让他埋葬了琴将军的刀灵；于凤凰花苑中获悉了能够唤醒闵麓的歌谣；在长业皇城内见到了那把暗纹短刀；提前认识了之后会将被恶灵掌控的周逐；还了叶海龙号上志愿者们的自由；回到他的前世，并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为他建了俟命司这个家。
无论是安生还是立命，没有一处拉下的，没有一点考虑不周的地方。
晏悬对付之祈的爱自始至终都是坚定的、周全的、毫无保留的，但凡他的爱少上那么些，此刻付之祁都不会这样崩溃绝望。
“晏悬，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多爱你一点。”付之祈泣不成声，一直哭到浑身无力。
他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我会等你…等你…等你……”
付之祁哭累了，便抱着晏悬的功德簿睡着了。
他睡得非常不安稳，好像陷入了一场狂风暴雨，幸而，他没被淋湿，也没感觉到冷。
哗啦啦……哗啦啦……
雨声均匀地持续了一段时间，又出乎意料地戛然而止，然后又继续响起，实在是太有规律了，就像是被什么人控制着似的。
付之祁猛地被惊醒，他一坐起身，那“雨声”便停了。
不对，不是雨声，而是有人在洗澡！
是谁？会在1101里洗澡？！
付之祁站起身，刚想去一探究竟，这地上好像突然长出了很多手，纠缠住了的双腿，阻止着他的动弹，让他几乎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与此同时，有人从浴室推门而出。
晏悬正在用毛巾粗暴地擦着头发，发丝上不断有水滴落，让他的领口像被汗湿了一样。
他朝付之祁走了过去，向他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付之祁哑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又惊又喜，如获至宝一般朝晏悬伸了伸手。
可当他的指尖才触及到湿毛巾的边缘，那毛巾，乃至于晏悬整个人皆化为了一团水雾，瞬间四散在了空气之中。
付之祁再次被惊醒，功德簿还在他怀里，1101静得落针可闻。
房间里没有什么晏悬，一直都只有他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