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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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做了糖醋里脊，酸中带甜。]
——1998年7月29日《春眠日记》
七月常常下雨，母亲的风湿犯得厉害，可怜她要一个人操持家务。春眠常常恨自己长得太慢了，不能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出一份力。
何守信又跑了，赌场是不敢去找的，京海市零零碎碎的地方寻遍了，也不见他的踪迹。春眠觉得这个人与她而言，越来越陌生了。
究竟是什么刺激可以让他一次次抛弃家人，追求暴富神话？
春眠没想明白，高考就来了。她的文化课成绩向来很好，美术联考也颇为顺利。如果是从前，她一定想离开京海去遥远的地方看看更广阔的时间。
漠北的雪，内蒙的草原会不会比京海的渔船海风更美？
但现在，何守信成了骗子、赖子，他丢下一家老小跑了。
春眠便只能长在京海，任她的双脚扎在责任的泥沼里，拿着画笔卖艺讨生。
京海大学艺术系-油画方向，这是最好的结果。
“眠眠。”
母亲捏着录取通知书的手抖了抖，她看着春眠在隔间煮面，尽力控制声音冷静。
“妈，怎么了？”春眠心中咯噔一下。
“这是什么？为什么是京海大学？你的志愿应该都在省外才对？这是她们弄错了吗？我们去问问…”
母亲说话太急，整个人胸口剧烈起伏，虽然双手扶着门框，但还是抑制不住地跪了下来。她向来身体羸弱，如今是气急了。
春眠吓得丢了筷子就冲出来，却被母亲一把揪住。音调也拔高了好几度。
“你说，你说，是他们弄错了！”
春眠咽了咽口水，整个人丧了气：
“没有弄错，我不打算走了，就留在京海，京海大学挺好的，我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学院的老师也提前联系了我，这里挺……”
“你闭嘴！”
母亲不等春眠说完便一口气将她推开，强烈的愤怒让她双目通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难道是供不起一个女儿上学吗！何守信造的孽你为什么要替她还？”
春眠只垂着脑袋，任她发泄，眼眶却越来越潮湿。
“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过得有多害怕！我怕债主上门催债，我怕婷婷又去找你，我怕你想不开找个地方死了…那我这几十年到底在干什么！我只是想你离开这个泥潭，去干净的地方过你的生活，现在你留下，让我要怎么办！”
母亲声嘶力竭的控诉，终于让春眠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崩溃，她猛然抬起头，对上母亲猩红的双眼，闷声问了句。
“你都知道什么？”
母亲快要疯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这个家里最傻的，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何守信那个混蛋骗了大家的钱去赌，我知道许婷婷去学校找你的麻烦。你不回家的那些日子我都在学校外面守着！我还知道那个晚上要是我没撞上婷婷，你现在坟头草都长起来了。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什么都没说，你们父女俩真像啊，全部把我当作傻子，一个想着跑，一个想着死，没想过这个家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她几乎是吼叫着说出这些，泪水早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两年陡生变故，她可以没有丈夫，但却不能毁了女儿的前程。如果她留在京海上大学，那些债主将是她四年里的噩梦，留下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春眠心中升起无边悲切，她今日才知母亲的隐忍是多么痛苦。她上前将母亲拥在怀里。
“妈，我长大了，现在可以保护别人，我留下你才有希望。”
可母亲那里肯听这些，挣扎着要推开她，争执时突然背过一口气，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
七月真是兵荒马乱啊！
春眠抱着保温饭盒上了一辆公交车，母亲住院已经一周了，虽然过了危险期，但还是需要再观察几天。
这一次是高血压诱发的急症，检查结果并不太乐观。
春眠便每天在家里做些清淡的小食送去医院，如果说这些日子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何守信似乎找了一份工作，开始往家里寄钱了，这些钱刚好解了母亲住院的燃眉之急。
日子总是要过的，活着的人但凡有一口气便要撅着腚向下淌。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家属早已麻木，春眠拎着保温壶往三楼走。
忽然人群中冲来几个警察，慌慌张张将路清瘦开。
春眠自觉地躲在一边，看着乌泱乌泱的人群从后面涌上来。随行的两个医生面色凝重，担架上是一个浑身带血的人，他身上的警服发皱，腹部被两只手捂着，已经是鲜血淋漓。
待到那队人马从她面前涌过时，春眠只觉得脑袋一空，手中的饭盒掉在地上，摊开一片汤渍。
“李响，会死吗？”
春眠后知后觉地跟上去，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手术室廊道的拐角处靠墙蹲着。
而外头站着几个他的同事，有人颓丧着身体靠在门上，有的则目光呆滞坐在凳子上，像是丢了魂。
“响子要是有事，我非捅死那个痞子！”
年轻的警察神情激动，他身边的老局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会没事的，做警察的哪个不挂点彩。只是没想到这些赌场的痞子竟然会玩命，怕是背后的生意不简单啊，只是抓赌没必要舍命搏斗。”
今天李响他们被上面调去清扫一处地下赌场，没想到这些看场子的混混竟然和警方耍起了狠。
刑侦伤了两个，李响替队友挡了一刀也挂了彩。
好在他只是腹部的利刃伤口，没到要害，但血刺呼啦的场面挺吓人，把这些派出所的新人吓得够呛。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结结实实缝了几针后，李响又耍起了贫。平日里和这些兄弟们玩得熟，都是汉子对这些疗养上的事情也不太注意。
所以没过两天，他床前到显得有些零落了。大家都是轮班时过来照顾他，可李响心里过意不去，又没将受伤的事情和家里说，所以只好自个儿照顾自个儿。
唯一的好处是，最近的伙食还不错，一睡醒床头便放着个保温壶，里头有时盛汤，有时是两道简单的家常菜。
味道吃起来很清爽，本想当面拽住同事道谢，却每次都撞不着人。
李响这两天吃得是一头雾水，到觉得这队里的兄弟，做起小媳妇做的事来了。许是怕他笑话人家，才不肯露面。
倒是可惜了这样的好手艺，不知是出自谁手。
在医院修养了三四天，局里仍是不批他回去上班，只好继续在医院里窝着。
但又抓不住个说话的，今天便想好好抓个现行，看看是谁日日来他这里做田螺姑娘。
李响突然起了玩心，决心一天都不离开单人病房。可惜那送饭人还是没来。
他有些气馁，但又不甘心放弃，烦躁之下便将自己用被子给蒙了起来。
躺了不知多久，李响有些迷糊，就在他要酣然入睡时，忽然听到病房的锁孔传来“啪嗒”一声。
那人要来了。
李响忽然起了劲头，他屏住呼吸继续装睡，想来一招引蛇出洞。
那人的脚步很轻，应该不会是老吴，他那人糙里糙气的，走不得这种步子。
他听到病床前的案上，有金属饭盒落下的声音，他大喜 立马将被子掀开冒出个头，还看不清那人是谁便抓住了她的手。
可当他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面上的笑意显得有些滑稽。
春眠脑袋当机，被他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这手可真有劲儿，看来是要好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对视了半天，还是李响率先打破沉闷。
“小孩儿？”
春眠的脸突然染上了可疑的红色，她耳根烫得厉害，结结巴巴的样子显得很呆。
“我说…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儿，你不过比我大几岁……”
春眠回过神来，将胳膊从李响的掌中奋力抽回，一溜烟跑没影了。
床头的桌案上却留下了一只新的保温壶。不锈钢的内胆，外壳的漆掉了一些，但洗得很干净。
李响望着保温壶忽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她昨天做了烧茄子，冬瓜汤，不知今天是什么菜。
“十九岁，他们之间隔着五轮春夏秋冬。”
李响喉头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将保温壶轻轻旋开，今天是糖醋里脊和鸡汤……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