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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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我会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那是她们年少时的约定，安德拉是认真的。她总是非常认真地履行每一份承诺，一点点积攒着属于自己的信誉。
安德拉不喜欢重复说同样的话，但这份承诺...她一共重复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繁花盛开的花园里。
十几岁的少女将利剑丢进草丛，在各式各样的鲜花中挑选出最美的几朵，然后一根根拔去小刺，为她尊贵的公主编织出绮丽的花冠。
第二次是在领地狭小的谷仓里。
那时的埃莉诺正和工匠们没日没夜地研究为谷子脱壳的工具-打谷机。
前世的埃莉诺只在电脑上看过手工模型的视频，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只能根据现有的工具和物理知识带着工匠们反复尝试。
而安德拉则负责率领治安队扫荡领地附近的盗匪与猛兽。
在某一天的傍晚，安德拉回拖着一张雪白的虎皮走进谷仓。她双手捧起小公主扎着木刺的手指，轻轻舔拭指腹上的伤痕。
“埃莉诺，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少女的眼睛闪闪发光。
第三次是在刚刚攻陷的宫殿里。
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尘埃，安德拉第一时间坐上王座，将恋人拥入怀中。
她们耳鬓厮磨，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快了，那场盛大的婚礼...所有人都会来庆祝的！”
安德拉在称王两年后成功履行了这份承诺，其中也有埃莉诺的功劳。
王与王后携手同行，她们抛出的一张张手牌让潜在的反对者们不敢冒头。
没有人能撼动一支支被喂饱的军队和她们背后的人民，没有人敢于迎上君王凌厉的剑锋亦或者面对王后洞悉一切的眼神。
赫图雅逐渐安定，盛大的婚礼拉开了繁荣年代的序幕。
不知会有多少人在往后的十几年、几十年里向家人、朋友、路过的陌生人反复叙述那一天的繁荣盛景。
所有人-不论她们拥有怎样的地位和立场，都在那天的花海与流水宴中尽情沸腾。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如此伟大的安雅？那自然是——
宫殿的大门徐徐拉开，挂满铃铛的花车迎着战车粼粼而来。
两辆车驾在平日里繁华热闹的市集中相遇。
每位国民都听说过埃莉诺的名字。
这位安琪拥有贵重的出身和显赫的名声，用她神乎其神的智慧与远见为大家制造出许许多多有用、有意思的东西。
名誉是美人无价的珠宝，可在婚礼当天，最能说服观众的还是动人心魄的......美貌？
安琪的头纱在晨风中起伏。她拥有纯美的容颜，肌肤如牛乳般丝滑，不用靠近都能想象出甜美的味道。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若有一豆烛火，定能燃起闪烁的星辰。
可美丽是有极限的，赫图雅不缺美人。
娇生惯养的贵族千金，美神所吻的平民丽人，精于妆点的交际花......她们各有各的美丽。
在埃莉诺出现之前，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俊美如天神的安雅出神，畅想自己也可以换上美丽的衣裙，画上精心勾勒的妆容，站在花车上迎接王强壮有力的拥抱。
可当花车缓缓停下，两侧的侍者撩起白纱，露出今日最幸福的莉莉娅之女时，那一颗颗躁动的心便平静下来。
那是一双专注、自信又分外明亮的眼睛，她看着王的眼神正如王如何凝望她。
她们的眼眸中唯有彼此，如同一对张开翅膀与恋人合二为一的比翼鸟，透明的情感中容不下一丝缝隙。
“安琪——”
“埃莉诺殿下——”
周围的声浪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埃莉诺踮起脚尖往缀满鲜花的战车上迈去。
两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身体，恋人在她耳边坚定地低语。
“诸神在上，我-安德拉在此立誓，不论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一定会让你-埃莉诺笑颜永驻，幸福一生。”
......
铛啷。
银叉子从埃莉诺手中掉了出来，周围的人毫无停顿，就像没听见那样继续谈笑。
埃莉诺拾起叉子，继续翻动过去的回忆。
安德拉......安德拉，你还记得自己的誓言么？还是说......
她抬起头看向青春美丽的爱神侍者们，耳边萦绕着她们银铃般的声音。
大家正在恭维她素淡的穿着，典雅的手环，并且巧妙地谈到节庆与狩猎-啊，我们的君王简直如同战神般俊美，大家都记得她在某次围猎中一剑击杀了祸乱一方的巨兽呢。
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地提到安德拉，仿佛只要提到那位俊美无匹的王者，眼前温柔可亲的王后就会陷入回忆，重新唤起本就柔软的心脏。
【“也许安德拉不曾忘记自己的誓言，她只是觉得-”】
她和周围人一样，觉得我很幸福。
这一次，埃莉诺应和了内心的声音。她放下叉子，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
大家适时站起，十分自然地收拾餐具与桌椅。
一位身穿鹅黄色神官服，让埃莉诺联想到大公主的端庄女子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您还记得我吗？安琪。”神官在埃莉诺的斜前方停下，期待地看着她。
埃莉诺仔细端详了一眼，然后摇摇头。她只能从神官的眉眼和脸廓中判断出她是典型的赫图雅人，但对这张脸实在没有特别的印象。
神官并不恼怒，很开心地扶着她走上楼梯，笑着说：“哈哈，您当然想不起来啦。孤儿院里和我一样的孩子少说也有上百个。我们当时听说安琪要来看我们，真真是乐疯了......”
孤儿院......埃莉诺停顿在楼梯上。
孤儿院是她和安德拉共同推动的公益设施，名义上象征了王室与贵族们的慈悲。
一开始的推行很不顺利，并非是因为贵族们不愿捐款，而是因为她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往最底层落实一系列的事。
即便是最有爱心、最激进的赫图雅贵族，她们对于养育孤儿的理解也仅止于“给她们一口饭吃，养大后可以成为我们忠诚的奴隶”何况那些本就饥一顿饱一顿，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普通人呢？
可埃莉诺不想知难而退。
连年的战争产生了大量孤儿，不论是赫图雅、赫图雅的同盟亦或是敌国，到处都是不够车轮高的孩子。
她们像野鸭一样一只只死在马路上，不记得过去亦没有未来。
于是她四处游说募捐，半强迫、半绑架，让贵族们献出她们的女儿充当“苦力”，用既往土地的继承权与政治资源编织成彼此监管的螺旋。
即使如此依然还有不少人阳奉阴违，她不得不亲自乘坐马车在各个重点城市之间巡游，防止那些金币与人命落入另一重深渊。
身为一国之后，这样的做法自然是任性而不合时宜的，她的行为在最开始激起了相当声浪的反对。
......是安德拉用剑与血让反对者学会了闭嘴。
甜蜜与怨恨搅拌在一起，混合成比咖啡还要醇厚的苦涩。
埃莉诺站在台阶上，感觉自己在俯视万丈深渊。
后来....后来那些锐意进取一部分稳固成新的秩序，可更多的却慢慢妥协了。
因为安德拉的军队需要充足的给养和最好的装备。
只有把新做出来的蛋糕分给那些最强壮、最聪明的人，她们才愿意继续支持她，维持国内的稳定。
神官并不知道王后的想法，她只是欣喜于看到王后脸上释然的表情。
“安琪......”她凑过去正要多说几句，却看见一滴眼泪顺着埃莉诺的脸颊缓缓坠落。
“这些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
那位充满智慧和慈悲、在神官记忆里总是拥有无限的活力与权力的女性，此刻却苍白着脸颊，嘴唇微微颤抖。
“我、我做到的、只有这点而已。我本来......可以挽救更多的。”
埃莉诺痛苦地弯下腰，她的双手颤抖着合在一起，如同农民捧起一堆不断落下的麦穗。
“我甚至不知道那些孩子们都过得好不好，我已经二十几年没去看她们了.......”
“安琪！”神官急忙抱住埃莉诺的肩膀连声安慰：“您放心，我们都好好的。孤儿院的妈妈们都非常好！”
真的吗。
埃莉诺只是点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
黑夜如期而至，埃莉诺躺在神殿中最舒适的房间里，任由淡淡的熏香包裹全身。
细碎的脚步声在床边响了两下，那是曼珠故意发出的，示意自己正在附近认真守护。
忠诚的侍卫把守在帷幔之外，埃莉诺仰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涌入凌乱不堪的碎片。
我这几十年来都做了些什么呢？我在工匠和学者们的帮助下复现了一些原世界的工具和技术，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确实提高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可一开始全心全意地谈着恋爱，再后来又卷入无穷无尽的战争和妥协，最终倒在病床上。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埃莉诺痛苦地捂住心口，想回忆起自己穿越之初的愿望。可除了安德拉庞大的身影，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安德拉、安德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誓言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