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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说说不平事 ...

  •   当晚上桂卿把这个事当做笑话讲给老伙计梁光洲听的时候,梁光洲不禁哈哈笑道:“为尊者讳,为长者讳,这都是咱们沿袭无数年的老传统了,这个事情你得理解呀,是吧?”
      “理解,理解,绝对绝地理解!”桂卿敞开怀笑道,觉得就算活一辈子恐怕也难得碰到这样好玩的事情,“像割蛋这样的事,肯定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就像得了痔疮一样,不好说的。”
      “这可不是割蛋,”梁光洲不愧是学医的,本能地纠正了一下桂卿嘴里的错误概念,然后又很腹黑地笑道,“是把蛋里边的肠子给提溜出来,让它们重新回到腹部。”
      “当然了,”他又捂着嘴笑道,“要是实在不好送回去的话,也不排除割掉一段肠子的可能。”
      “另外呀,”他继续谝能道,医生也有医生的幽默,看问题也是比较刁钻和准确的,“你别小看他得了这个疝气,噢,对了,就是割的这一个蛋,他背地里能收不少钱的。”
      “那是啊,”桂卿捂着肚子笑道,糟蹋起不喜欢的人来也是颇为卖力气的,“一段猪大肠,一个猪蹄子还能卖不少钱呢,何况是局长大人身上割下来的零件,当然能挣很多钱了……”
      “有的也不一定给割下来,”光洲的书呆子气又上来了,于是又趁机纠正道,“一般都是给推回去,然后把蛋里边薄的地方再给补上,就和平时缝衣裳一样,其实道理也很简单的。”
      “在医生手里那都不是活,对吧?”桂卿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光洲憨厚地回道,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问题,他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外科一般来讲毕竟都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比较好对付,不像我们小儿科,小孩很多都不会说话,哪里疼哪里痒都是靠我们医生自己去揣摩,去把握,这一点比较愁人,也是我一直不怎么想在小儿科干的原因之一。”
      “哎,对了,你是怎么进的市立医院小儿科?”桂卿突然问道,也是脑子里想到了,随口就问出来了,别的也没多想。
      “考试呗,不然的话还能怎么着啊?”光洲淡然地笑道,心平气和地给桂卿好好地解释了一下,“正好市立医院招人,然后我就报名了,然后就考上了,然后就到小儿科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过程,整体上来讲还算比较顺利,没犯什么大难为吧。”
      “在咱们鹿墟市,研究生学历毕竟还可以嘛。”桂卿道。
      “不过也很悬,”光洲点着头叹道,好似很后怕的样子,“研究生是最低的门槛,没有这个学历以后在这个圈是不易混的,毕竟博士生都一抓一大把,就别说硕士研究生了。”
      “行,能进去就行呗,”桂卿直接宽慰道,毕竟他添言添不了钱,也添不了力量,“骑驴找马嘛,先干着再说吧。”
      “再说了,”他又道,“市立医院也不孬,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的三甲嘛,也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是吧?”
      “嗯,言之有理,”大脑门上闪耀着咄咄光芒的光洲随即回道,同时又举起杯来吆喝着,“来,咱弟兄们干一杯!”
      “我到现在这才真正明白过来什么叫当官,”光洲使劲饮了一大杯酒之后突然大彻大悟地言道,吓了桂卿一小跳,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当官的本质其实就是不断地调整他人和自己的利益,而这个过程本身并不产生什么真正的效益。”
      桂卿一时间没弄明白光洲的意思。
      “所以说,”光洲继续言道,似乎没有很好地把握住其中的因果关系,言语的逻辑性不是太强,桂卿听着比较费劲,“得罪人那是必然的,谁也躲不过,除非这个人不当官,或者当的官不重要,不值钱——”
      “你的意思是,当官本身就有原罪,是吗?”桂卿猜测道。
      他不明白一个儿科医生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思想。
      “对,就是这个意思!”光洲继续阐述道,真如喝醉了一般,临场发挥得很好,体现了一股子知识分子特有的钻研精神。
      “你比如皇帝这个角色,外人看着挺威风的,他让张三当了宰相,那就得罪了李四,他要让李四当宰相,那就得罪了张三,对吧?”他用举例子的方式来论述自己的观点,这让桂卿比较易于接受,“当然,我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但意思大体就是那个意思,你反正也是能够充分理解的,不用我再多说什么。”
      “再比如古代的一位将军,他带着部队去打仗,他这边打赢了,那对方就输了,对吧?”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论证道,“如果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那感觉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对吧?”
      桂卿开始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我们眼里的所谓的敌人,其实看我们也是不折不扣的敌人,那么到最后究竟谁是真正的敌人呢?”光洲酒后提到的这个问题就颇有哲学意味了,桂卿听着非常感兴趣,他微笑着看着对方,用和善的眼神鼓励对方继续讲下去,“当然是谁最后胜利了,谁就来定义这个事。”
      “就像高高在上的法官一样,法官可以宣判你有罪,但是你不能反过来宣判法官有罪,是不是这个道理?”光洲盯着桂卿的眼睛问道,一副想要深入探讨一番的意思,“如果你要是硬想反过来也行,除非你本人就是是法官,有足够的资格审批别人的罪行……”
      “我明白,我明白了——”桂卿念叨着。
      “哎,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才稀里哗啦地说这么多?”面对着酒意渐浓的好友,他继续插话道,“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光洲嘿嘿地笑道,颇有些害羞之意,像个地道的女人一般,“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既没形成系统的理论和看法,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你不要见笑啊。”
      “也可能是我刚进入医院,”他接着便用随便的口气说道,其实所说的内容一点都不随便,而是大有深意,“激动得要命,也高兴得要命,所以才这样的。”
      “或者,你要说我是有感而发,憋着不说难受,那也行,因为这其中倒也经历了一些事情,说起来也挺有意思……”
      “兄弟,凡世有一怨,则必有一报,”听光洲说了很久,桂卿不禁感慨道,“凡世有一报,则必有一怨。起怨由他,释怨在我,此乃佛祖舍身伺虎之原因所在也。”
      “然世间闭目不见怨者何其多也,见怨不见报者何其多也,因怨生恨而怨怨相报者又何其多也?”他绕口令一般继续说道,犹如一位真正的佛学大师,“此皆世人误入迷途而不知返悔之根由也!”
      “嗯个,果然说得好呀!”光洲猛然大叫一声,仍然吓了桂卿一大跳,然后他又很自嘲地呲牙笑道,“我虽然听不太懂你的话,但是我知道你的意思,对头,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还能有什么别的?”
      “是蛇一身冷,是鱼一身腥啊。”桂卿又自作高深地说道,又幻化成一个早已看破红尘的老道士,他总是自觉不自觉地以为他和老道或者老僧有缘,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我给你讲啊,最近有一件事我很恼火,也很生气,”在劣质酒精的不断刺激下,光洲的话匣子再一次打开了,“我恨不能把那个老娘们给杀了,好替我妹妹出出这口恶气!”
      “怎么,和你妹妹有关吗?”桂卿很小心地问道,一听就是问题比较严重,“听你前半句话,我还以为你惹着什么风流事了呢,还老娘们老娘们的,没想到是你妹妹的事。”
      “不是我惹着什么老娘们了,”光洲将本就紧锁的眉头悄然一皱,然后苦笑着解释道,半是嘻嘡半是抱怨桂卿拿他穷开心的举动,“我对老娘们可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而是一个老娘们惹着我妹妹了。”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他接着一五一十地言道,“我以前不是给你说过嘛,俺姨家开了一个饭店,俺妹妹和俺姨的关系又特别好,她就经常去店里玩,或者帮个忙什么的。”
      “现在不是夏天嘛,因为在外边吃饭的人多,所以俺姨就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弄了个地摊。”
      “弄地摊很正常啊。”桂卿嘟囔道。
      “这个地摊一弄呢,”光洲继续稍微有点难为情地解释道,“气氛倒是非常的热烈,可是呢,夏天一热这不是喝啤酒的人就多了嘛,有的熊黄子一喝多了就到处乱尿,管不住自己的鸟。”
      “店里肯定得有厕所啊。”桂卿道。
      “那当然了,开饭店的还能没厕所吗?”光洲大声地回应道,很明显他的火气已经被聊天的内容给逐步勾起来了,他是不说没有气,越说越有气,说到最后全是气,“不过呢,有些人一喝高了还问那些熊事,他们就嫌到店里上厕所麻烦,哪里方便就在哪里尿啊。”
      “嗯,也是,”桂卿道,“天一热,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然后呢,”光洲老老实实地讲道,一心想着尽量地把整个事实完整地还原出来,“这些人就到挨边那户人家的墙角去尿尿。”
      “然后,一个老娘们就横空出世了,对吧?”桂卿笑道。
      “对啊!”光洲大声地说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不过这个事一上来确实也不能怨人家骂,”他继续原原本本地讲道,毫无添油加醋之意,“人家本来好好的墙,被这些醉鬼都尿成那个样了,那人家肯定是不高兴了,搁我我也生气,对吧?”
      “所有啊,”他颇为通情达理地说道,并没有随意地歪曲事实,偏向自己一方,“那个老娘们就※娘倒※的什么话都骂,也骂那些跑她家墙根尿尿的人,也骂俺姨,也骂服务员,也骂那些吃饭的人,反正她是逮着谁都骂,什么话都骂,而且是哪句话难听就专门骂哪句。”
      “那些喝醉酒的人肯定不好说话,”他又讲道,“因为一般都是小痞子和小混混多,这些人根本就不怕她,其实一般的人也不想理她个娘们,就随便她骂好了,全当听免费听狗叫了。”
      “那最后怎么办呢?”他又自问自答起来,“她在饭店门口一个劲乱骂也不是个事啊,最后只能是由俺姨亲自出面,好话说了一火车,让她消消气,千万别再骂了,都是挨边的邻居,这样骂不好——”
      “她能那么听话吗?”桂卿冷笑道。
      “肯定不会的呀,”光洲立即回道,“她之所跑以出来骂,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钱,所以等俺姨提出来赔偿她点钱的时候,她立马就不骂了。刚开始俺姨说,一个月给她100块钱,就算是让她帮忙给看着点,省得有人来尿尿,这样说也好听,给钱也给得有道理。”
      “嗯,这也是个好办法。”桂卿道。
      “结果呢,”光洲气生拉死地鄙夷道,“这个娘们一张口就是500,少一分都不行,你说可恶吧?”
      “我的个乖乖唻,她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桂卿很是惊讶地说道,倒不单纯因为他和光洲是好朋友才表现出这种表情的,“怎么着,难道说她还指望着挣这个钱过日子,发大财啊?”
      “你这回说对了,”光洲随即冷笑道,提起此事来就感觉特别的窝火,不提的话就感觉更窝火,“她还真指望着这个事发财呢。那片的邻居都知道她的,这个娘们平时就指着讹这个赖那个挣钱呢,谁要是和她沾着粘着了,那就等于是倒八辈子血霉了,一时半会的别想利索。”
      “那,恁姨看来碰上了个难缠的头。”桂卿道。
      “难缠倒没事,最后无非就是钱老爷出来说话呗,”光洲因为说话时仍然难掩心头那股子厌恶和气愤之情,所以看起来倒好像是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不过最可恶也最恶心人的是,她既想要别人的钱,同时还想要把别人的人格尊严给碾碎,然后再吐上几口唾沫或浓痰,把人干哕死,最后变得和她一样臭不可闻,脏得要死……”
      “就好比一个心理阴暗的老青楼女,”桂卿揣摩着说道,觉得这个比喻应该比较恰当了,“一定要把一个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拉下水一样,这样才能获得某种程度的心理平衡。”
      “对,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光洲高兴地说道,和桂卿谈得非常投机,“像她这种烂人为什么骂人骂得那么毒,那么绝,那么恶心人,其实她就是希望别人和她对骂,这样的话别人就和她一样了,就和她在同一个层次了,就能互相撕扯在一块了。”
      “她是蛆,所以希望别人也是蛆。”桂卿总结道。
      “对,这样就能一块在屎里滚着玩了,”光洲先是同意这个说法,然后又跟着说道,“嗯,想想我就觉得恶心,气得恶心。”
      “然后呢?”桂卿追问。
      “然后就是,每个月给她500。”光洲答道。
      “我觉得要是这么弄的话,”桂卿随口议论道,还是觉得给的钱有点多,连他都心疼得要命,“一个月500,一年就是6000,以这个代价差不多都能在饭店门口建个比较好的简易厕所了,就是那种可移动的厕所,不比给她钱强多了,你说是吧?”
      “账当然是可以这样算的,”光洲接着回应道,他是实践出真知,有着具体的亲身体验,和桂卿想的内容不一样,“但实际情况却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有些人喝醉了就和狗一样,不对着墙尿就尿不出来,要不然的话屋里本身就有厕所,他们怎么不去的?”
      “这些家伙就是觉得在外边尿尿过瘾,”他又眯缝着眼说道,“特有练地摊的感觉。”
      “嗯,你说得很对,人一喝高了往往就觉得自己是皇帝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反正是老子天下第一,管你谁谁谁呢。”桂卿立即赞同道,并且及时地脑补了一下醉酒者随处尿尿的不文明场景。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那这个事岂不是就了结了吗?”他转而又道,辩证法运用得很好,“虽然她家的墙被尿脏了,但是她也挣着钱了啊,要是没人往她家墙上尿尿,那她还挣不到这份钱呢。”
      “你听我说呀,”光洲随即言道,一副欲笑又止的样子,看来更有趣的事情还在后边呢,“第一个月还行,她拿了钱之后就没再骂过,而且有时候还拿着个小板凳在那里看着,防止有人酒后去尿尿。”
      “可是后来就不行了,她眼看着饭店里的生意那么好,天天中午晚上都爆满,就急横心了,头插蜂窝了,刚满一个月就又开始骂上了。”
      “她就是想让加钱呗。”桂卿不屑地说道。
      “她想让加钱,行,也不是不行,可是你得说话呀,对吧?”光洲咬牙切齿地说道,气得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仿佛那个骂人的老娘们就在他跟前正指着他的头,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他一样,“她什么都不说,她就是围着吃饭的人在那里胡骂,哪句鲜亮骂哪句,哪句恶心人骂哪句,句句不带重样的。”
      “嗯,完全能想象得到,”桂卿道,“农村这种人多了。”
      “其实吧,”光洲又道,“有时候上她家墙根尿尿的人还真不是在饭店里吃饭的人,也可能是在附近牌棋室打牌的人,也可能是走大路的人,但是这个娘们不管那一套,她就是专门围着饭店骂,骂的话都不堪入耳,学出来我都嫌丢人。”
      他皱着眉头言道:“俺姨一看,这不行啊,再好的生意也得让她给骂黄了啊,所以只能再次低三下四地求她,给她说有事好商量嘛。”
      “结果呢,狮子又张开血盆大口了,对吧?”桂卿道。
      “就是啊,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光洲气生拉死地骂道,同时非常感谢桂卿的理解和支持。
      “俺姨这边一接茬,”他继续憋着气讲道,“这个娘们张口就是抱怨,说什么大热的天,她蹲在那里看着不让人尿尿,太受罪了,太腌臜人了,她说什么也不干了,让俺姨雇别人看着。”
      “我猜她那个意思就是,”桂卿仔细地分析道,全身心地投入到光洲聊的事件当中来了,“她是恁姨雇来看人的,所以她嫌价钱低,而不是说这个钱就是给她的补偿钱,对吧?”
      “对啊,本来俺姨给她这个钱就是补偿她的损失的。”光洲立马认可了桂卿的分析,感觉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
      “说句难听话,”他接着又道,想把其中的曲折讲得更清楚一些,“俺姨就是拿这个钱买她家的那个墙,防备着万一有人去尿尿的,所以所应该算是补偿钱。”
      “再说了,”他鼻子哼了一口气后又道,“也并不是天天都有人去尿尿,过一阵子天一凉了就没有去尿了,一年当中也就是夏天那两三个月会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说,这个娘们还搞不明白,真要是没人去她家墙根尿了,她上哪挣这个钱去?”桂卿掩口笑道。
      “俺姨说是让她看着点,那纯粹是替她找个借口,好说话,要不然怎么说?”光洲道,“总不能说雇这个娘们看着人点呀,对吧?”
      “她反正就是那么说罢了,要不然她怎么找事,她怎么找个由头要求加钱呢?”他冷笑道,心中虽然气得要命,但是现实中却奈何不了人家那种泼妇,“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那样说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多要钱。”
      “行,雇别人看着也行,就是一个花个千儿八百都行,那样的话她不就一分钱都捞不着了吗?”桂卿冷笑着分析道。
      “她这样的女无赖就是赌我们不会那样干的,”光洲毫无障碍地嘲弄道,他话说得越多,心中的恶气出得就越快,“她就知道俺姨不会雇别人看着的,要真那样的话,她又得天天搬着板凳坐那里骂别的事了,这种连狗都嫌脏,都不愿意上的老女人,简直就是个标准的烂货!”
      “最后还是得加钱?”桂卿也跟着嘲弄道。
      “不然还能怎么着?”光洲颇为无奈地叹道,曾经高傲无比的心气还是败给了鸡零狗碎的现实,“她觉得500块钱一个月雇她看着人不让尿尿太委屈她了,那意思就是让多给钱的呗,这和明着要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最后俺姨又给她加了200块钱,一个月700。”
      “那她这回能要700,下回就不能要900吗?”桂卿如此分析道,这都是很浅显的道理,他只是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而已,“就不能要1000吗?那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是冬天不在店门口摆地摊,她也照样问恁姨要钱啊,这个浪娘们确实也忒不讲究了!”
      “唉,还真叫你给说准了,”光洲非常本能地“哼”了一声后又摇着头嘲笑道,“第二个月刚一过完,这个一心想找事的浪娘们又开始嗷天嚼地地骂开了,又开始嫌钱少了。”
      “我的个亲娘唻,”他随后又叹道,看来真实的生活教会了很多,“我真服了她了,女人真不是好惹的啊。”
      “哼,我看出来了,”桂卿又道,倒不是他乌鸦嘴,而是现实情况就是这样的,“哪天恁姨的饭店倒闭了,她哪天就不要了。”
      “所以说啊,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没有长远眼光的弱智!”光洲又叹道,他用三维世界的思维当然理解不了二维世界的问题了,“她把老母鸡都逼死了,最后上哪去取蛋?”
      “她这样贪心不足,把别人都给讹跑了,最后她也不得好,也要不到钱啊,对吧?”他又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来强调自己的意思。
      “她要有那个心眼子,她还能干出那样的事吗?”桂卿也拿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鄙视道,“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像她这种人就喜欢干杀鸡取卵和竭泽而渔的事,末了还觉得自己有多能似的,其实就是个天生的笨熊!”
      “就是呀。”光洲附和道。
      “要这么看来,开个饭店可真不容易。”桂卿叹道。
      “那是当然的了,”这回光洲更是有话可说了,“这就是典型的挣的君子的钱,受的小人的气。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人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有时候你根本就想象不到。”
      “你比如说吧,”他轻车熟路地讲道,看来这些十分恶心人的烂事对他影响很深,以至于记得非常清楚,随手就能举上几个例子,“有的人仗着脸熟就经常赊账,等他赊得多了,俺姨都问他当面要过几回了,他最后给你来个人间蒸发,再也不来了。”
      “这样的人有可能是外地人,临时住在青云。”桂卿道。
      “有的人吃完饭了,到该结账的时候了,”光洲又十分气愤地说道,好像在社会上瞎胡混的人当中就没有几个讲究的,就没有几个好人,说话其实和放屁差不多,“店里已经让完钱,主动把零头给抹去了,结果这些※※还再腆着个熊脸叫让钱。”
      “有一回,一个家伙吃了387块钱的,俺姨让了7块钱,这家伙嫌不行,俺姨又让了37,收他350,结果还不行,最后那孩子就认300块钱,多一分都不给,你说这不是标准的耍流氓吗?”他举了个更加具体的例子来说明问题,桂卿一听果然有点过分了,“又不是和他沾亲带故的,他这家伙在哪里吃饭让钱也不能让那么多啊,对吧?”
      “哎,世界上就有这么不要脸和不讲理的人,你能怎么办?”他非常无奈地叹着气骂道,“还有的家伙,这边吃完饭了,一看店里的人都忙得要命,没人注意,那边不吱拉声地就溜走了,一点熊脸都不要,平均两三个月就能碰到一个这样的孬种下三滥。”
      “还有哪些喝多了在店里直接哕的,”他如数家珍地不断抖搂道,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打架的,骂人的,自说自唱发神经病的,反正是什么鸟都有。”
      “还有不少狗男女,一看就是相好的,偷偷摸摸地出来吃饭,净找闭静窝蹲着,就怕有人看见他们……”
      “还有这样一不点事就来围着门来骂的。”桂卿插话道。
      “哎,谁说不是呀!”光洲又重重地叹道,好像伤心伤到顶了的样子,估计他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开饭店的了,“说句难听话,你也不要生气,自从和你成为最好的伙计之后,我总算知道生活在农村有多么不容易了,当农民那是真难啊。”
      桂卿听后差点当场流下泪来,知己啊,知己!
      “从俺姨身上我又知道了生意人不易当,”光洲叹息着说道,显得成熟得很快,“什么买卖都难干,因为什么鸟人都能碰上,什么鸟事都会发生,总有吃不完的苦,遭不完的罪,受不完的气。”
      “到最后我才发现,”他非常沉稳平和地总结道,这显然是一种痛定思痛的决定,“虽然当医生也不一定好,具体工作中也有各种各样的难处和苦处,不过总比当农民和做生意的要强点,大概能少吃点苦,少受点气。”
      “所以呢,我就咬咬牙跺跺脚继续读研究生了,本来我是根本就不爱学习的,这一点你也知道……”
      “确实,干什么都不容易,”桂卿心情较为压抑地回应道,思想上倒是很能看得开,劝道起别人来也是挺顺溜的,“不过能成为一个知识分子还是不错的,医生怎么着也算个技术活,至少不用去出那个憨力,也不用去看那么多人的脸吃饭。”
      “我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吧,”光洲道,重又将话题拉回来,“晚上那个娘们不是又来骂了嘛,俺姨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的时候,赶巧有一桌人喝多了,其中一个家伙上那个娘们家的墙根尿尿去,被她逮着了,她肯定又是破口大骂。”
      桂卿津津有味地听着,就知道下边有好戏。
      “她这一骂不要紧,那个挨骂的家伙可就不饶她了,人家就说话了,是,我承认,我在恁家墙根尿尿是不对,你骂两句我听着就行了,你怎么骂起来还没完没了的呢?”光洲原原本本地学着当时的情况说道,就像单位里的人平时学原文和悟原理时是表情一样,“而且还越骂越难听,越骂越不像话。”
      “老娘们嘴,骂人肯定难听。”桂卿道。
      “结果呀,”光洲随后面带喜悦地说道,“人家还没捞着说完呢,这个娘们就和疯了一样,可逮着对手了,骂得就更带劲了,我的个乖乖唻,她把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她这回碰见硬茬子了,是吧?”桂卿道。
      “对,这回算是叫她给骂准了,”光洲颇显兴奋地说道,关键时刻有人替自己出头的感觉真爽,“那个桌上的人本来就喝得差不多了,他们见这个娘们越骂越毒,越骂越狠,最后终于沉不住气了,几个人上去就是一顿皮锤加耳刮子,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顿。”
      “你想想,这些人都二武中实的,一个一个就和肥贼似的,揍她还不和闹着玩似的。”
      “一挨揍她就老实了吧?”桂卿问道。
      “哼,还老实呢,那是一般人的表现,”光洲瞪着眼回应道,整个面部表情依然还是很过瘾和很解恨的样子,“像她这种人,你越揍她,她就越疯,因为她天生就是条疯狗,狗命不值钱,谁弄死她谁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她才不怕呢。”
      “她一边又撕又咬地和那些人缠,”他喜笑颜开地讲述道,心头着实感觉快活了不少,“一边嗷嗷地喊她儿出来帮忙。”
      “一看就是坑儿的好手!”桂卿笑道。
      “其实她儿也是个痞子,”光洲继续讲道,语气中难掩一股子兴奋的味道,“并不是什么好鸟,一听他娘这边喊得就和杀猪的样,就知道情况不好,所以他那边从家里摸起一把刀就往外冲,然后对着那些人闭着眼睛就是一阵乱砍,好家伙,看起来猛得和头野驴似的。”
      “哎呦,要这么说的话,”桂卿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一边想起了弟弟桂明和秦超打架的事情,“那天晚上还怪热闹唻,这是典型的狗咬狗啊,恁姨正好可以看看热闹,解解闷,顺便报报仇。”
      “对呀,就是典型的狗咬狗,”光洲随即畅快道,“反正双方都不是什么好鸟,特别是那个娘们和她儿,娘俩都不是个熊东西。”
      “这不是她儿出来帮忙了嘛,又是骂又是砍的,看着挺吓人的,但是人家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呀,对吧?”他接着讲道,“要不然,一般人谁敢出头和她这样一个恶老娘们硬缠呀?”
      “然后那些家伙也操起大刀片什么的就和她儿干起来了。”
      “好家伙,后来听俺姨说,当时打得可厉害了,绝对是一片刀光剑影外加血肉横飞,和这个场面一比,港台武打片那都算是憋时,根本不值一提。”
      “那最后谁胜利了?”桂卿伸着脖子问道。
      “毫无疑问,肯定是她儿胜利了呀。”光洲回道。
      “因为那些痞子毕竟怕把那个老娘们给弄死了,一出人命就不好收拾了,所以他们不敢下死手呀,对吧?”他继续解释道,“反正这个事就是这样,谁有顾虑谁就不行,谁敢拼命谁就是英雄,或者说谁的烂命不值钱,谁就敢豁出去打。”
      “烂人碰上烂人,就看谁更烂了。”桂卿笑道。
      “那个娘们和她儿子本来就是一对熊标准的赖獠,天天正愁找不着人讹呢,还能怕那些不是多专业的痞子吗?”光洲也嘿嘿地笑道,因为狗咬狗的可喜局面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结果呢,非常可笑,虽然喝酒的那些人很多,平时还都耀武扬威的和个人似的,最后愣是被老娘们他儿给砍飞了,吓跑了,都作鸟兽散了。”
      “那肯定不行呀,那个娘们不能白挨揍呀,她老人家能咽下这口气吗?”桂卿有些担心地说道,还嫌这出戏剧表面上不够热闹,情节不够曲折动人,“她怎么着也得把这个事找回来呀。”
      “那当然了,她不会白挨揍的,这边刚打完架,那边她儿子就报警了,然后派出所很快就来人了。”光洲道。
      “那最后怎么处理的?”桂卿问。
      “唉,还能怎么处理呀?”光洲随便饮了一口后冷笑道,看来从这个事上他也是学聪明了些,“只要没出人命,人家肯定也是尽量地息事宁人,不再继续扩大,当时只是把那个孩子给弄进去录了一下口供,然后就让他出来等着了。”
      “只是那个死不要脸的老娘们,”他又略显疲惫地讲道,此时已经有点厌烦的意味了,“人家直接打120让拉医院去了,至于抓不抓人和怎么抓人,那都是下一步的事了,当时还涉及不到。”
      “那个娘们要是受的伤重,或者咬着不放,人家最后肯定还是得抓人,不然没法交待呀。”桂卿道。
      “那是呀,当时人就还让俺姨去配合调查呢,并且让俺姨交待打架的人是谁。”光洲有些烦烦地说道。
      “恁姨认识那些人吗?”桂卿皱眉问道,“她要是老实地交待的话,回头那些人不报复她吗?”
      “认识倒是认识,”光洲如实地回道,“反正都是眼熟面花的,只是叫不上准确的名字而已。”
      “你说得很对,俺姨肯定不想说呀,她肯定怕报复呀,对吧?”他继续说下去,并且非常认可桂卿的说法,“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应,所以俺姨就说了,这些人要是见面的话,我应该能认出来,但是都叫不上名字。”
      “结果人家就说了,你要是不交待清楚的话,那就是包庇,出了问题你也撇不清,你也别想安生。”
      “他们这不是恐吓人吗?”桂卿叹道。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光洲冷笑道,言外之意还是很明显的,桂卿一望即知,“而且不光人家是这样说的,就是那个娘们他儿当时也扬言,要是最后找不到那帮找事的痞子,他就找俺姨算账,反正是得有人承担这个后果。”
      “这不对呀,尿尿的人又不是恁姨店里的人,那是来吃饭的客人,说到底谁又能管着他们的呀?”桂卿拧着脖子说道,“再说了,恁姨肯定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呀,这个事怎么能赖到她的头上呢?”
      “唉,咱上哪说理去呀?”光洲生气地说道,心里想的当然也是这个意思,“谁叫俺姨她当街开这个饭店,想挣这两毛钱的呀?”
      “末了弄得在三方面前都不是人。”他叹道。
      “怎么在三方面前都不是人的?”桂卿问。
      “那个娘们那边,这个不用说了,她和她儿肯定恨死俺姨了;派出所那边,他们就以为是俺姨想包庇那些找事的客人,所以才故意说叫不上名字的;还有跑走的那些家伙,他们要是被抓了,肯定也会认为是俺姨交待的他们啊,是吧?”光洲丧气地答道。
      “哎呦,还确实是那么回事唻,”桂卿道,想想光洲说得也对,“看来恁姨是怎么都脱不清这事了。”
      “所以说,人啊,心里可不能有什么事!”光洲又无可奈何地叹道,依然心事重重地样子,“你说说,这本来是没事的事,一旦沾身上了,那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啊,你不想得罪人都不行。”
      “九归一怎么结局呢?”桂卿问。
      “还能怎么结局,最后还不是钱老爷出来说话?”光洲继续愤愤地回道,一副余怒依然未消的样子,“人是肯定跑不了的,街上那些看着挺威风,实际上狗屁不是的小痞子,人家公家还不是摸一整根?”
      “关键就看他们想不想抓,有没有必要抓的问题。”
      “嗯,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桂卿道。
      “最后呢,”光洲又道,“打架的双方都托关系找了本地的大痞子出来谈判,恶霸对恶霸嘛,这个也是分层次的。”
      “那个娘们上来肯定是坚决要求逮人,这是第一位的,根本就没得商量,然后就是赔钱,不光赔钱,赔少了都不行,这个时候她倒是成王了,想怎么要价就怎么要价,恶得和野狼一样,老是露出一副可怕的獠牙。”
      “而打人的那边呢,”他继续讲道,“肯定是既不想进去,同时还不想赔钱,另外就是赔钱也是能少赔点就少赔点。”
      “反正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慢慢地谈条件呗,就看谁找的人更恶,更厉害呗,别的说什么也没用,所谓的打架其实弄到最后打的就是钱,就是背景。”
      “那谈判的结果如何?”桂卿问。
      “结果就是,不抓人,但是打人的一方赔偿2万块钱。”
      “这2万块钱够医药费吗?”桂卿又问。
      “哼,看那个娘们挨的揍和受的伤,我估计,勉强能扯平就算不孬了,哪还能顾得上别的什么。”光洲冷笑道。
      “那这么说的话,她吭哧吭哧地骂了半天,”桂卿格外开心地嘲笑道,心情好得恰似五月晴朗的天空上面飘着朵朵的微云,“除了白挨了一顿揍之外,感情一点便宜都没捞着啊。”
      “所以说她脑子有水呀,”光洲道,“你说说她图个熊?”
      “看这个情况,”桂卿较为担心地说道,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类烂人,“她以后肯定还得报复恁姨,因为她心里窝着的火还没发出来,这个毒她早晚还得出。”
      “唉,我就是担心这个事啊,”光洲忧心忡忡地承认道,“俺姨也是,从那之后就整天提心吊胆的,说难听话也是吓得要命。”
      “经过这么一闹腾,那个娘们估计也没法问恁姨再要钱喽?”桂卿叹道,“她真是没事找事,因小失大啊。”
      “那是自然的了,”光洲不耐烦地说道,“双方既然都闹僵了,都结下大仇了,俺姨就是想给钱估计也给不出去了,看现在的情况,她那边采取报复行动是迟早的事。”
      “关键是俺姨的店交了好几年的租金,”他接着便说出了背后的隐情,道出了生意人的难处所在,“她又花了不少钱装修店面,而且生意还不孬,所以轻易也不好搬走啊。”
      “那个娘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讹恁姨的。”桂卿道。
      “你说得对啊,”光洲由衷地感叹道,对桂卿的话深以为然,或者比他想得更深,更为消极和颓废,“现在这个社会真是谁恶谁牛皮哄哄,谁狠谁横行霸道,谁老实谁吃亏,谁心眼好谁受气,真是恶人当道,小人任性,好人寸步难行啊。”
      “这里边还有一个最可气的个事,”他继续愤愤不平地说道,提起此事就恼火得要命,“那就是当时在所里,出面处理这个事的人当着俺姨的面给那些打架的人当中的一个痞子打电话说,这不是老板娘都在这里了嘛,她把什么事都说了,你们所有参与这个事的人都赶紧过来,不然的话处理得更重,后果更不好收拾。”
      “我的个老天哪,这不是把恁姨往火坑里推吗?”桂卿非常吃惊地说道,同样是愤愤不平的样子,觉得有些人真是太没素质了,甚至连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办事一点都不动脑子,“人家一般情况下千方百计保护证人还来不及呢,他们怎么能这样和那些痞子说呢?那以后那些痞子还不得把恁姨给剁了呀?”
      “就是呀,谁说不是呢,”光洲大为光火地说道,“我听了这个事都恨得牙根痒痒,觉得他们这样做真是太不地道了。”
      “你说说,他们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挺直脖子抱怨道,心里也是气得要命,“这不是有意地制造矛盾吗?”
      “而且俺姨明明知道他们这样做不对,最后还不能怎么着他们,因为还得指望他们处理这个事呢。”
      “我觉得吧,这个事应该是这样的,”桂卿道,“就是所里的人从内心来讲也不想得罪那些家伙们,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咦,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光洲赞道。
      “他们说是恁姨亲自交待的,这样的话最后就算是有事也赖不到他们头上,对吧?”桂卿有板有眼地分析道,觉得从现实的角度出发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你看看啊,我们秉公办案,依法办事,既然有人报警,而且也有人作证,那我们不抓你们能行吗?”他揣摩着人家的语气说道,“肯定都不行,是吧?我估计他们就是这个意思。”
      “嗯,我也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有那些家伙的手机号,你说对吧?”光洲道,“他们肯定都互相认识,猫和老鼠嘛,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经过这个事之后,有些事我也算是看透了。”他又道。
      “唉,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啊,”桂卿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言的悲凉之感,并暗暗庆幸他还没被生活逼迫到去做小生意小买卖以养家糊口的艰难地步,尽管他现在过得也够可怜的了,“不过以后恁姨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里那边倒还好说,关键是打架的这两方,肯定都会记恨着恁姨的,这个问题着实不好解决啊。”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光洲非常郁闷地叹气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哎,你刚才提到恁妹妹,那又是怎么回事?”桂卿问。
      “噢,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差点都给忘了,”光洲还没来得及好好地享受一下正宗的郁闷感觉,就又被迫进入了另外一种极为愤怒的疯狂状态当中,他想了一会后慢慢地讲道,“但是一想起这个事来我又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这种滋味你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我刚才说了,”他继续讲道,整个脸都变得苍白了,“俺姨和那个娘们闹僵了,搞得形同水火、势不两立,但是呢,又不完全是那个意思,就是说就算是俺姨这边满心想好,现在也不行了,因为根本就不具备实现和平的基本条件了。”
      “这样一来,就得专门找个人时时刻刻地看着点,要是有人去那边尿尿好赶紧拦住,省得再惹气。”
      “有时候是俺姨亲自看着,”他接着嘟囔道,“有时候是让哪个服务员看着,反正是得专门拿出一个人来干这个事。”
      “嗯,是够烦人的。”桂卿道。
      “结果呢,”光洲恨恨地讲道,“那个娘们一看没人去她家墙根尿尿了,她死活都挣不着钱了,就天天骂看人的人,谁看她骂谁,骂得比以前还厉害,还恶呢。”
      “那天正好俺妹妹去店里玩,店里的人都忙得要命,就临时让俺妹妹先帮着盯着点,万一有人要去尿尿,赶紧喊俺姨,或者喊其他的服务员去阻止,防止再惹事。”
      桂卿心里笑了笑,觉得一个女孩子着实不好干这个事。
      “当然了,”光洲又道,“从那回公开打完架之后,店里的人看得也紧了,再加上喝多酒去尿尿的人本来就是极个别的情况,所以派人看着也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可巧那回俺妹妹刚一往店门口一站,”他讲到了关键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心中的疙瘩看来一时半会是解不开了,“那个娘们吃完饭就出来溜达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俺妹妹就是俺姨的外甥女的,然后她就开始对着俺妹妹骂起来了。”
      “哎呀,当时骂得那个难听呀,”他咬牙切齿地讲道,“我现在想想都恨不能一刀砍死那个娘们呢。”
      “她扯着个母鸭嗓子跳起来使个愣劲地叫骂,你让恁家的养汉头生的外甥女来看着,是吧?”光洲又生气又窝囊地学道,为了让桂卿能够真切地体会到他愤恨至极的心情,他一点不少地将那个泼妇当街骂人的话全套又表演了出来,“你让恁家娼根将的外甥女来看着,是吧?”
      “你最好也让恁那个野种生的外甥女婿来看着,让那个大闺女养活的外甥女婿来看着,你把恁一家子坏种揍的大※将的亲戚都叫来看着才好呢……”
      “哎呦,你是从哪个老货的※窟窿里掏出来的外甥女?”他继续悲愤欲绝地学道,真恨不能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娘们一刀给捅死,然后再补上几刀,虽然还有其他更好的屠人方法,但是他一时间还想不起来别的策略,“你是哪个坏熊淌的捣出来的外甥女?”
      “叫你个没※眼子的贱人来看着,你能看什么?”桂卿一边听着光洲转运过来的这番粗野不堪的话语,一边皱着眉头觉得不是个滋味,而光洲此时已经将个人的荣辱置之度外了,“顶多就是看看男人的黑驴※罢了!”
      “你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小养汉精,你看恁妮子个※,你看恁娘了个※!”
      “你个老※※的贱货……”
      “她这不是赤露露地找死吗?”桂卿说得很认真,不排除以后若有机会就去亲手灭掉那个老娘们的可能性,“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着她也不该逮着恁妹妹胡乱骂啊,是吧?”
      “她就是故意这么骂的,”光洲怒不可遏地说道,一提起这事几乎就要气晕过去,同时又恨自己无能,不能亲手屠了那货,“她觉得她这是能,她这是会骂,能骂到人最疼的地方了。”
      “也确实,任谁听了这种骂人的话也受不了啊,是吧?”他长出了一口气后又讲道,“你说她这种人还是人吗?”
      “是人就不会这么骂了。”桂卿道。
      “简直就是猪狗不如,不通人性的畜生,十恶不赦的大贱人,彻底坏透顶了!”光洲痛骂道,心口犹如插了一柄抹了毒药的钢刀,“我之所以再给你学一遍,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当时俺妹妹受的那个气,受的那个委屈,实在是不能提啊。”
      “她这么个骂人法也显得忒绝户头了吧?”桂卿也跟着义愤填膺地说道,仿佛挨骂的人就是他的亲姐姐一般,“你要说她和恁姨有矛盾,她恨恁姨,恨开饭店的,这个怎么着都能理解,但是她故意地骂恁妹妹,那就是属于绝对不能饶恕的行为了,也太恶毒了,太缺德了!”
      “当时俺妹妹直接气哭了,差点晕过去。”光洲怒诉道。
      “你想想啊,桂卿,她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无缘无故的恶毒透顶的辱骂呀,对吧?”他一脸怒容地说道,“你别说是她这样一个纯洁无瑕的小姑娘了,就是我这个大男人当时在那里我也受不了呀,那些缺德带冒烟的脏话得什么人才能骂得出口呀?”
      “后来我听说完这个事之后,”他几乎是含泪说道,连桂卿看着都感觉心疼不已,“我真恨不能开车一下子碾死那个熊东西,或者拿刀把她大卸八块,然后再扔养狗场喂狗去,再或者乱棍打死也行。”
      “我知道,有的人是激情犯罪,可能杀完人之后不久就后悔了,但是我肯定不会的,我杀了她之后绝对不会后悔,而且永远都不会后悔。”
      “唉,实在是可惜呀,”桂卿仰天长叹一声后说道,他太了解光洲此刻的恶劣心情了,“你是绝对不会杀她的,而且你也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的,因为你是好人,你是遵纪守法的好人,你要是真想动手,就不会给我说这个事了。”
      “唉,这就是我一直感到憋得慌的原因啊,”光洲忍痛说道,一副大仇欲报而又异常难报的样子,“心理上光想弄死她,但是从理智上讲又不能那样干,所以才会这么难受啊。”
      “唉,恶人当道啊,她烂命一条,而且死不要脸,咱有家有业的,又活得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和她这种烂人纠缠或者拼命呢?”桂卿极为无奈地叹道,终于再次知道了生活的阴暗面有多恶心人,“说那话,咱根本就缠不起,同时也拼不起啊,因为别管明的还是暗的,她随时随地都能算计咱,但是咱不能算计她呀,对吧?”
      “我现在可算是知道厉害了,”光洲随即感悟道,“世界上真有光骂人就能把人给骂死的事了,诸葛亮气死周瑜的事看来也不全是演绎,这个中滋味真是难受啊,还不如被人狠狠地揍一顿好受呢。”
      “我有时候都觉得奇怪,你说说像恁姨吧,现在天天都在担心会被那个娘们报复一番,难道说那个娘们就不怕把恁姨给惹毛了,反过头来报复她吗?”桂卿气不过,张口又道,“她光想着自己撒恶气,自己作弄人家,就不想想人家肚子里还憋着一股子火没地方发呢。”
      “哼,她要是能这么想,就不会把事做得那么绝了,”光洲把桂卿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并且加重了语气,“她这就是典型的过了今天不想明天,光往自己盘子里挠食不顾旁人感受的人,这种人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别管怎么死,反正是不得好死!”桂卿诅咒道。
      “这个人啊,有时候真是奇怪得很,”提到在饭店里受气的事,桂卿忽然想起来他在小姑夫饭店里的一个经历,于是开口道,“你刚才说的是那种一直都恶得要命的人,我给你说一个原来受人家的气,后来自己不受气了,又开始给别人气受的事。”
      “哦?”光洲道,支起耳朵认真地听起来。
      “俺庄上有一家人,男的叫三老笨,他媳妇叫华美——”
      “华美?”光洲瞪着两眼重复道。
      “怎么,想不到农村老娘们还能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吧?”桂卿嘿嘿笑道,一下子就猜到了光洲的想法,“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有点搞笑,这个名字用在她身上真是有点太浪费了,她既不华丽也不美丽,长得纯粹就和一个黑毛野鸡差不多。”
      “当然了,”他又笑道,“我的意思更多的是指她的人品,而不是单单指她的外貌。这个华美可是骂遍全庄无敌手,能把很好的人给骂秃噜皮的主,她能骂得别人帽戴不住。”
      “她家对门有个邻居,”桂卿缓缓地讲道,他想略微消消刚才的一番恶气,因为他觉得人不能老是处于盛怒之下,那样对自己毕竟也没什么好处,“一家人都是老实窝窝,三棍子也打不出来个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和她结下仇了,她就三天两头地骂人家。”
      “哎呦,她骂得那个狠呀,骂得那个鲜亮啊,”他越说越激动,表情也显得愈加丰富了,毕竟他讲的是自己老家是事情,心中还是有着很强的优越感的,“也不比你刚才说的那个老娘们差哪去。”
      “城里的事吧,其实说到底多少还有点路子能解决,比如说恁姨这个人,最后要是实在受不了,起码还有关门换窝这一招吧?”他像个能言善辩的农村老娘们一样絮叨着,“虽说在金钱上可能会损失不少,可至少能离开那个混世魔王啊,对吧?”
      “而农村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就算是再烦你的邻居,和他再有仇有恨,你也躲不开和绕不过他呀,对吧?”他有理有据地说道,说得光洲是心服口服,不胜佩服,“你说农村的人有几个能真正脱离农村的?根本就脱离不了嘛,现实中真遇到那种赖獠恶货,你也惹不起,你更躲不起,总之就是完全没办法!”
      “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你能怎么办?”他冷笑道。
      光洲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沉思着。
      “最后只能干受这个窝囊气!”桂卿一语定音。
      “这不,多少年了,都是这个样,”他继续卖力地讲道,也知道光洲对这些事比较感兴趣,“那个娘们对着人家的大门一骂,这家人就把门一关,蹲在家里不出来了。”
      “回回都这样,回回都这样,连大家伙都看习惯了,觉得这是一种常态了。”
      “哎,可巧后来这个娘们因为占地的事在大队部里喝药死了,”他换了个声音言道,“她死了,自然就没人再骂那家人了。”
      “赖獠死了,那她对门那家人可算是解放了。”光洲道。
      “解放倒是解放了,刚开始连我也是这么想的,”桂卿随即冷笑道,光洲一看就是后边还有故事的节奏,“不过有些事,哼,还真不是咱想的那样唻。”
      “按理说这家人被一个赖獠老娘们骑着头骂了这么多年,那个挨骂的滋味究竟怎么样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对吧?”他接着将后续内容娓娓道来,“后来好不容易老天有眼,那个娘们自己喝药死了,他们家终于翻身了,终于不用再血着淋拉地挨骂了,那就应该对别人好一点,别再给别人气受,对吧?”
      “没法再对了。”光洲笑道。
      “可是他们家的人不这样,”桂卿道,“他们还没过几天舒坦日子呢,就开始学着骂别人了。”
      “这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啊。”光洲道。
      “嗯,大概有点那个意思,但是又不是太贴切,”桂卿摇着头说道,他倒不是想反驳光洲,而是想把事情描述得更精确一些,“大概相当于穷人乍富的情形吧,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一家人自从能抬起头来之后,连走路的架势都变了,说话也不是原来的意味了,又肉又锤的,很膈应人,确实让人很难理解前后的巨大变化。”
      “这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啊。”光洲接着笑道。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桂卿又道,他想把故事讲得更动听一些,把人物形象塑造得更丰满一些,“那天他家的大儿结婚,婚宴就在俺庄子东头俺小姑夫家的饭店里办的,正好那天店里的人手不够,又赶上是星期天,所以我也跟着去帮忙了。”
      “然后到中午开席的时候,他大儿,那个家伙小名叫葫芦瓢,葫芦瓢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我就把那个炮子子眼一瞪,直接就咋呼起来了,说我脸上,你是干熊的,有的桌子上连筷子都没有,茶水也跟不上!”
      “店里的人呢,人都干嘛去了?”他又将这几句话单独学出来给光洲听,好增强描述效果,“我喊半天也没人理,连个熊正儿八经的服务员都没有!你赶紧给我想办法……”
      “哎呦,我的个乖乖唻,我当时一听他这个话,整个就和在自己家里训孙子似的,姐,这也忒过分了吧?”他磕碜着脸苦笑道,“但是我转念又一想,人家是客人,咱是搞服务的,咱不能和人家客人一般见识呀,所以我就答应着他,赶紧去忙了。”
      “我就是给你说说这个事,他家和俺家都是不远的邻居,平时的关系也不孬,他比我也就大个两三岁,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吧,他怎么着也不能用那种训人的口气和我说话吧?”他继续诉苦道,这件小小的窝心事他还是头一回对别人讲呢,“对,按道理讲当时他是客人,我是服务员,尽管是临时的,但是我也得听他的,可是他就是对服务员也得有个最起码的尊重,对吧?”
      “他也不能把死脸膛子一耷拉,和个人熊似的在那里吆三喝四地咋呼我呀,对吧?”
      “我当时就感觉,这孩子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要其熊味来真是六亲不认!”
      “我估计是八辈子没在酒店里办过大场,头一回在恁小姑夫那里办喜宴,就觉得自己终于能扬眉吐气当回大爷了,对吧?”光洲不紧不慢地分析道,说得颇有几分道理,“而且这回又是一下子办这么多桌,怎么着也得享受享受VIP大客户的待遇吧?”
      “我后来分析啊,这家伙应该就是平时当孙子当惯了,”桂卿跟着戏谑道,其中猜测的成分更大一些,“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当一回大客户,那还不得把人使唤死呀,要不然他心理不平衡呀,对吧?”
      “至于什么老邻居呀,发小呀,好伙伴了,统统地滚蛋,他才不管那些呢,先摇骚摇骚再说嘛。”他接着讽刺道。
      “行,人家被对门邻居当头骂了好多年了,这回终于迎来出头之日了,你就多理解理解吧。”光洲调侃道。
      “理解理解,我绝对能理解,要不然我当时能对他态度那么好吗?”桂卿嬉皮笑脸地说道,一旦讽刺完别人,自己心里就好受多了,“再说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一家人平时都窝窝囊囊的,这回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好不如容易办个大场,我能不给人家面子吗?”
      “得给,得给,那可是得给,”光洲也呵呵笑道,“不然的话那种肉头会想不开的。”
      “哎,对了,那他为什么叫葫芦瓢呢?”他又好奇地问。
      “噢,他之所以得到这个外号,是因为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那个头却急不拉早地就秃了,所有大家都叫他葫芦瓢,就是秃子的意思,明白了吗?”他解释道。
      “噢,我想起来了,”光洲忽然又扯到别的事上了,“他一家人为什么会挨骂了,因为都是标准的肉头啊,对吧?”
      “后来我也想了,”桂卿无限感慨道,“这么一看啊,华美这个娘们原来骂他一家人也不多,他这一家人有时候办事确实欠骂。”
      “你看看,”他继续演绎道,“这个老实人有时候你外表看着老实,其实肚子里都有牙啊,葫芦瓢一家人就是典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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