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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新同事发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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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转眼间快到中午吃饭的点了,渠玉晶走得早,估计这会子在家里都该做好午饭了,蓝宗原也因为有事提前走了,屋里只剩下桂卿和彭云启两人了,勉强算是两人吧,他现在还不能确定。
体型较为庞大的看起来虎背熊腰的彭云启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非常厌恶地看了桂卿一眼,先没有做声,然后居然像只大猫似的悄悄地走到屋门口,伸头往走廊里瞧了瞧,发现并没有外人偷听,才又蹑手蹑脚地慢慢折回屋里,准备发力。
这只大猫翻了翻眼皮并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对桂卿不软不硬地说道:“前两天,那个文件,是你起草的吧?”
“哪个文件?”桂卿非常冷静地问道。
他还不知这是哪丸子药呢,对方又是从何说起。
他见对方的口气比较强硬,而且态度非常不友好,心里便有了几分的不高兴,但是在还没弄清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他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什么,只能尽量大度宽容地保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和友善。
“就是那个关于分工的文件,”彭云启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气愤之意非常生硬地说道,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看来他已经憋了好久了,早就想找桂卿算账了,“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星期六星期天,你自己起草的文件,你自己就想不起来了吗?”
“噢,你说的是那个文件啊,我知道了,”桂卿终于想起来了,上周他确实起草了一个文件,“怎么回事,里边有什么问题吗?”
“哼,还里边有什么问题,你说有什么问题?”彭云启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非常轻蔑和骄横地逼问道,像是抓住了很大的把柄一样,这回非要给桂卿一点眼色瞧瞧不可。
桂卿已经明确地知道了,眼前这小子绝对要找事。
“我问你,你在分工方案里为什么写我的名字?”彭云启带着怒火直接点明道,倒是没怎么绕圈子,“你说说,这个事给我有什么关系?”
“你写我的名干什么?”
“还有,你在起草之前,你给谁商量了?”他像一个十分威严的大人物在毫不客气地批评下级一样咋呼道,“你征求谁的意见了?”
桂卿一听对方这番咄咄逼人、居高临下、寸步不让的问话,一股无名之火一下子就烧到了脑袋上。
此刻,他感觉到特别气愤、委屈和震惊,他想不通的是,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抹饭吃的同事,不这不那的,对方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同他讲话呢?
而且,就算是姜局长平时说话也从来没这样骄横霸道过。
不过,出于最起码的礼貌和宽容,也出于不想把同事关系搞僵和想彻底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想法,他并没有马上发作。
“什么?”他忍气吞声地接着问了一句,“我不大明白你意思,你能再说得具体一点吗?”
“不明白?”彭云启似乎感觉更加恼火了,他以为桂卿是在有意地装不明白,于是提高声音质问道,“行,那我就再说一遍,就是在那个文件里,在后边那个人员分工的名单里,你把我写上干什么?”
“我问你,谁让你写的?”他特别强调了这句话,看那个架势恨不能一口吃了桂卿。
“噢,那个名单啊——”
桂卿万万想不到对方竟会如此毫不留情地对他进行这种带有明显侮辱性质的质问,因而不免一时语塞,觉得很难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严厉透顶的问题,但是面对眼前无处可躲的险恶局面却又不能不进行耐心的解释,于是他就结结巴巴而又非常缓和地回道:
“嗯,情况是这样的——”
“你看啊,”他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心里充满了鄙视和愤怒之意,同时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居然碰上这种叫人恶心的货色,“咱单位里真正能出力干活的人,数来数去总共也没几个,很多单位其实都这样,所以就……”
“而且,”他又笑着说道,尽量把话说得诚恳和谦恭一些,好降低对方心中的愤怒,尽管那种愤怒一文不值,啥也不是,“你负责的那一块工作其实也很好干,就是出个具体的方案,稍微应付一下,有点那个意思就行了。”
“其实不光是你,”他继续耐心地解释道,“我把我自己也列进去了,并且我负责的事比你的还多两项呢,那些活按理说也不该我干,所以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行了,你不要给我说这些没用的,”彭云启将眉头一皱,嘴唇一硬,眼睛当中立时就布满了冷酷绝情的阴云,像没有一点爱心的幼儿园老师训小孩一样严厉地说道,“我就问你,你是办公室主任吗?”
“不是。”桂卿道。
“你是办公室副主任吗?”彭云启厉声问道。
“不是。”桂卿道。
“你什么都不是,你凭什么给我安排工作?”彭云启吼道。
“不是,”桂卿只好可怜巴巴地解释道,除此之外别无他策了,他确实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不是我给你安排工作,是我负责起草这个文件,最后是这个文件涉及到了你……”
“嗤,就你搞的这点小把戏,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彭云启鄙夷而又恼怒地驳斥道,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好好地教训对方一番的切入点了,便抓住不丢了,“你哄别人行,还能哄得了我吗?”
桂卿听后气得要命,他觉得自己根本没那个心,他既没想着搞什么把戏,也没想着哄谁,他只是想尽快地完成任务而已。
“既然文件是你起草的,分工不是你安排的,那又是谁安排的?”彭云启继续不依不饶地咋呼道。
“嗯,你说得对,”桂卿一看对方是这个鸟态度,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点都不宽容别人,心里顿时也有点恼火了,于是便硬硬地回道,但是硬得却不够明确,因为他在“对”之前都没加上个“很”字,看来还是实力不行,“我既不是办公室主任,也不是办公室副主任,我确实没权力给你安排工作,就算是在文件中安排也不行。”
“不过这个文件蓝主任审过了,”他还想给自己辩解一下,真是太天真了,无异于与虎谋皮,“姜局长也签字了,他们都认可并同意的东西,也不能说成是我个人给你安排工作啊,对不对?”
“嗤,蓝主任也是刚当办公室主任,”彭云启摇了一下自己的牛头,顺便翻瞪了一下自己的白眼,继续捋胳膊卷袖子地理论道,一副得理绝对不肯不饶人的架势,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爹也不行,“根本就不过问文字材料的事,姜局长整天喝得晕晕的,大事都还管不过来呢,更是不会过问这种闲情文件的具体内容,所以说,这个文件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事,就是你一手捣鼓的,这个应该没跑吧?”
桂卿听后连鼻子都气歪了,差点吐血而亡。
“噢,到后来有问题了,我看着不是那么回事,都找你头上了,你才想着把你自己给撇清,哼!”彭云启异常冷酷无情地褒贬道,看来是铁了心要和桂卿翻脸的意思,所以什么也不在乎了,“你想得也未免忒简单了吧?”
“请问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吗?”他嘲弄道。
“噢,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啊,哼!”他撕开脸咋呼道。
桂卿听到这话后,刚才急火攻心的又气又恼的感觉竟然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忽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和茅塞顿开的奇妙感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自由自在,神志也异常清醒和明快。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不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让人感觉心寒的人,而是一块冥顽不化的天生愚钝的石头,一块没有任何思想和任何灵魂的石头。
“石头既是无辜的也是无罪的,”他寒着心想道,同时微微地笑了一下,他也只能微笑面对了,“或许换个角度来看还是可爱的,更是质朴的。”
“不过可惜的是,拿石头来比他,确实有点糟蹋石头了。”
“你的能力强,你的本事头大,”桂卿善意的笑容在彭云启看来简直就是无法言喻的侮辱和鄙视,于是他彻底变得疯狂了,继而以更加严厉无情的咄咄逼人口吻絮叨道,“你愿意负责多少工作和我无关,可是一件,你没有资格把我的名字列上!”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确了,等于是彻底划清界限了。
“噢,你不吱拉声地就给我安排好活了,我事先连知道都不知道,这算什么事啊?”他继续高声叫道,像条疯狗一般,可算逮着可以任意撕咬的东西了,“你说我要是干吧,我就是白出那个冤枉力,没个人知我的情,我要是不干吧,显得我不服从领导的安排,是个刺头,你倒是在一边挺舒服的,划拉完这个文件就交差了,哼!”
桂卿此时已经懒得再和眼前这个家伙计较什么了,尽管他心里想说的话是“年轻人多干点活也是个很好的锻炼啊,又没有什么亏吃,总不能像那些暮气沉沉的老家伙一样混吃等死吧。”
“而且,别管这个事是谁安排的,也别管安排得合理不合理,给你安排点活干也显得你在单位里重要啊,一个年轻人在单位里整天闲得皮疼肉痒痒的也不好啊。”
“另外,我刚上班那会,包括直到现在,都是主动地找活去干,而且还干得不亦乐乎,不也挺好的嘛”,但是此刻他也弄明白了,这些充满好心好意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了。
他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要是自己像好兄弟那样,或者退一步讲,像一般同事那样,推心置腹地和风细雨地和对方讲讲道理,说说自己参加工作以来的真实想法和感受,不仅不会得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理解和支持,相反还一定会引起对方强烈的反感和厌恶。
“对牛弹琴,错的不是牛,而是弹琴的那个人。”他在内心认真而又严肃地检讨着自己的错误,同时很快就对彭云启充满了真诚的谅解和豁然,人不和驴置气嘛。
“不好意思啊,”他很快就认错了,态度转变之快之诚恳大大超出了彭云启的理解能力和想象,“在起草这个文件之前,我应该事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的,看看你是不是愿意负责这一块工作,或者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比如一些好的意见建议了,要是这样就对了。”
“我的工作确实有所欠缺,”他把这句话单独列了出来,但是还怕对方不满意,于是又赶紧加道,“还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在这里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看在同事的份上原谅我。”
“别人的事我不管,而且我也管不着,”彭云启急乎乎地辩解道,虽然在语气上似乎稍微缓和了那么一点点,但仍然是一副要把“得理绝不能饶人”的理念彻底贯穿下去的意思,“反正只要是涉及到我的事,你就得先问问我什么意见,别什么烂事都往我身上弄。”
“再说了,我既不是哪个行政科室的人,也不是哪个业务站所的人,更不是哪个局属单位的人,你有什么理由安排我活?”他继续气呼呼地说道,把关键的话都说在桂卿的脸上了,“我不过是在这里上个班罢了,算是临时借个地方蹲着而已……”
他不小心说漏嘴了,其实不不能算说漏嘴。
“我这回很明确地告诉你,”他教训道,就像在训孙子一样,“以后不管什么事,你总得先看看到底该归哪个单位负责,然后再去考虑怎么把活分给具体的哪个人,甚至根本不用分到具体的人!”
彭云启一边喋喋不休地唾沫横飞地诉说着,一边对于桂卿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突然毫无征兆地就软弱下来的态度感觉非常不能理解,甚至还有几分气愤,因为他已经做好了通过“据理力争”以夺取最后胜利的充分思想准备。
他就像一个已经全副武装的早就激愤难当的心中充满仇恨的武士一样,已经开始挺枪跃马地进行一番猛烈的冲刺了,却突然发现眼前没有了对手,心头不禁感到一片难言的茫然和空虚。
就是这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茫然和空虚压得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那么一点点。
稍过片刻,等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他又对于自己的不够强硬和口下留情感到非常恼火,他也在生自己气,恨自己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地灭掉对方的想法和企图,为什么不就势碾倒其本人。
“要是我每起草一个文件,都挨个地向本单位那些涉及到的人去征求意见,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干这些活,到底是哪些事属于哪些人,那么,这个文件还怎么来起草呢?”桂卿一边听着彭云启像个变态的老女人一样在那里疯狂地瞎叨叨着,一边忍不住地想着,也算是自己辩解给自己听,好去去心头的火气,“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几乎绝大部分文件都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真正重要的事反而不会形成文件,所以对于这些文件完全没有必要过于较真。”
“况且有很多事情,”他接着兀自想道,“根本就分不清具体属于哪个科室哪个人,因为职能交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太多了。”
“另外从理论上说,”他又如此想道,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点亏得慌,不该受对方的肆意侮辱,“既然这个文件局长都过完目了,都签字同意了,他这孩子怎么还能像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支着架子光着膀子和文件的起草者直接干起来呢?”
“再况且,这里面确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写的都是些虚头巴脑的活,说句难听的话,至于里面涉及到的科室和人员对这些活究竟干与不干,以及最后干到什么程度,又有谁来过问呢?”他像是在法庭上给自己进行无罪辩论一样,想得越来越丰富和具体了,逻辑性和代入感也更强了,“想想以前苏庆丰点灯熬油起草的那些类似的文件,不都是根据有关人员的情况来分配工作的吗?”
“也从来没见哪一个人在文件发布之后还龇牙咧嘴地来找后账的呀……”
“要是换成我的话,”他又自作多情地想多了一些,到底还是心太软,不懂得一味地心软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加糟糕的结果,而这些负面结果的影响恐怕将会是十分深远的,“我绝对不会提出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匪夷所思的问题,这简直有点故意找茬嘛。”
“再说了,”他暗暗地絮叨着,像个在大森林里迷了路的小孩,“不该我干的活,我干得多了去了,我难道也像他这样,一个一个地去和人家斤斤计较,去和人家干架去吗?”
他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着的,但却不能这样说出口,而只能是按照对方能够理解的逻辑和方式去和人家对话、劝慰,甚至是低头认错。
一头睚眦必报的野牛就这么明晃晃地在眼前站着,准备用坚硬的角一下子抵死他,他就不能再拿出琴来弹给对方听了。
“对不起,云启,”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对方那张丑陋至极的脸,再一次平心静气地认错道,“我必须得承认这个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想那么多,我确实错了,我现在诚恳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而且我给你保证,”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同时也下了很大的决心,以后坚决同对方划清界限,不和对方发生任何形式的稍微深入一点的往来,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
“你放心吧,”他进一步阐述道,心里已经凉到极点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在对方面前再热起来了,“我这回知道了,一切咱都按规矩来,万事都不能想当然,更不能犯经验性的错误……”
“道歉嘛,那倒是没必要——”彭云启不可思议地说道。
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或者这一幕来得太快了。
“不,不,不,是我办事欠考虑,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当面道歉完全是应该的。”桂卿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后摆摆手道,依然非常诚恳的样子,生怕对方不接受自己的诚意。
“另外,你看这样行不行?”他又温和地建议道,打算把改正和赎罪工作彻底干好,不给对方留任何的把柄,“安排给你的那个活呢,具体由我来干,至于文件嘛,既然已经印发出来了,确实也不好再收回重印了,要不先就那样了吧——”
“你看你说的,我又没叫你收回重印!”彭云启把黄多黑少的眼珠子猛然一瞪,又是满脸的不高兴和因为被人误解而产生的十分讨厌的表情,那意思明摆着是在强烈抗议桂卿这话把他往小里看了,显得他不够大度宽容有涵养,“再说了,该我干的活,就算困难再大,再不好干,那我也得干,可是呢,话又说回来了,要是不该我干的活,恁谁也不能硬往我的头上压!”
“我就是给你说这个事,”他继续表明态度道,“把这个理讲清楚而已,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还有一点我想重点强调一下,”他接着又咬着牙说道,“领导我安排在办公室工作,除了蓝主任之外,谁也没资格支使我!”
桂卿听后默默地冷笑了一下,对这家伙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因为觉得有些东西从此以后就和自己彻底没有任何关系了而感到无比的快慰和轻松,同时他又想道:“今天算是领教了,这也算是好事吧。”
“唉,好自为之吧,”他又叹道,既是在说自己,也是在说除了彭云启之外的任何人,“谁好谁带着吧,一切的一切都去的去吧……”
彭云启在义正辞严地宣示完自己做人和干工作的双重底线之后,余怒未消而又心满意足地走了,那姿势很是潇洒不羁且余味悠长。
桂卿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虽仍然难掩心头隐隐出现的浓浓的不快和厌倦,但是却又特别清晰明了地感觉到了一片从未有过的祥和与安宁,这份祥和与安宁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一样从头到脚流过全身,把他的肢体和灵魂都彻底清洗了一遍,凉凉的感觉很是舒服。
他在彭云启走后突然感觉有些胃疼,他自忖是被刚才那个所谓的“官二代”给气的,不然绝不至于会这样,于是便稳了稳情绪并不断地开导自己,不要去生无谓的闲气,犯不必要的傻。
“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还需恶人磨。”他如此这般地想着,暗中祈祷着能有一个强大的力量将对方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