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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占有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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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珠在将近零下200摄氏度的温度里,总共呆了七个小时。
小朝只能硬生生受着,无法离去。
身上的每一滴水分都被冰冻,痒与疼交替,和高温煅烧时刺骨的疼是不一样的滋味。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冻成一块冰,一个弹指,就能让他四分五裂。
小朝快撑不住了,他第一次感受到灵魂被拉扯的感觉,这仿佛预示着他即将离开。
连接在拉尔夫身上的生命检测仪不断发出警告声。
这是小朝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想亲眼看着拉尔夫死。
刺骨的寒冷侵入大脑,小朝意识混乱,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一直喃喃地唤着:“楚……砚……楚砚……”
你怎么样?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要走了,以后再见不到,听不到你的消息。
也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曾经执拗地害怕谈论死亡的小孩,如今却只剩孤身一人。
他们之间的柿子苗,是结了果实的吧?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遥远的虚空中,仿佛传来8岁时楚砚稚嫩的声音——
我很好。
没关系。
放心回去吧。
液氮冷冻柜的角落里,一个月白色菩提珠骤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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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的宿舍内。
小朝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满头大汗,嘴里说着没人能听懂的胡话。
院长阿姨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诊断为高热惊厥,在icu躺了三天。
醒来后,或许因为创伤后的自保反应,他忘了一切关于那个梦中的世界。
成年后,他改名为谈扶松,大学选择了超级冷门的专业——甲骨文,并一路读到博士。
然后,一场意外,命运让小朝与楚砚再次相遇。
未完的故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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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砚猝然睁开眼,入眼是熟悉的雪白的天花板与柔和的无影灯,他的手臂上插着点滴,旁边的医疗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是稷下组织的大本营。
他再一次从一梦百年的幻境中出来。
小朝?不,谈扶松呢?
楚砚猛地坐起来,不顾突然眩晕变黑的视线,他拔下针管与体能检测仪,机器顿时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他双脚刚触地,便发软地跪下去,楚砚撑床站起来,顺着墙边移动到门口,可躺了数月的身体十分虚弱,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门外的医护人员听到警报声冲进来,扶住楚砚。
楚砚拽住一位医生,问:“小、小朝呢……”
医生皱眉道:“谁?你现在身体十分虚弱,要在床上休息。”
这时,门外冲进来两个人。
一位短发干练女子,正是牟澜,身后跟着跑得头发散乱的贺誉。
牟澜又惊又喜,随后就是为楚砚死里逃生的庆幸,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扑到楚砚怀里,给了他一个拥抱,“幸亏……幸亏你醒过来了。”
贺誉也湿了眼眶,开口问:“有什么不舒服么?”
他拍拍牟澜的肩膀,忍不住他的调侃本色,“先让他回床上休息,以后再抱。”
牟澜松开楚砚,猛地退后一步,红着脸说:“哦,对,先去休息。”
医护人员扶着楚砚就要向床上走,楚砚打断,“等一下。”
牟澜:“怎么了?”
楚砚嗓音低沉沙哑,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直直地盯着两人,沉默很久才开口问:“谈扶松呢?”
他太害怕了,不敢问出口,害怕会得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失而复得有多么开心,再失去时就会有多么撕心裂肺。
楚砚从不信神明,可这一次,他在心里祈祷,一定保佑谈扶松安全。
他受了那么多苦。
在楚砚侥幸存活下来后,在稷下组织修复断裂四肢的那段日子,他觉得痛苦无比,每一天的生活都无比黑暗,没有希望。
可没有希望的哪是他?是小朝,他一次次承受着身体与精神上的虐待,让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是期望着哪天能得到楚砚的消息。
无论是死还是活。
牟澜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她错开楚砚的目光。
楚砚从这一幕中仿佛读懂了什么,那个猜测像深渊一样拉着他向下坠。
他徒劳地张着嘴,想发出声音,嗓子像被大石头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双眼通红,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来。
楚砚没听到,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
下一秒,穿着病号服的谈扶松走到病房门口,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看见楚砚后,脸上少见地挂起笑容,“你醒啦。”
楚砚猛地顿住,一滴眼泪挂在下颚处,悬而未滴。
谈扶松先是讶异,接踵而来的就是心疼,任谁再经历一次如此痛彻心扉的经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向前走了两步,皱眉担心地问:“怎么了?很难受么?”
楚砚摇摇头,声音沙哑:“过来。”
谈扶松当然不可能拒绝他。
他来到楚砚面前,抬手为他擦掉那滴眼泪,望着楚砚悲伤的双眸,缓缓道:“对不起。”
楚砚挣开医护人员的搀扶,双臂张开抱紧谈扶松,他心疼又内疚,“是我要说对不起,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谈扶松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忍住哽咽,轻笑了一下,说:“那你请我吃好吃的吧。”
我们按小时候的方式来,去哄对方开心。
我陪在你身边。
你请我吃零食。
楚砚感受着谈扶松的体温,曾经存在于菩提珠里的人,终于可以在现实之中触及到,“好,要多少有多少。”
众医护人员抬头望天、低头画圈。
贺誉在一旁咳嗽两声,提醒道:“医生说你俩都要好好休息。”
楚砚回过神,缓缓松开谈扶松,问:“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比你先醒过来两天,到是你,刚醒过来,还是好好躺到床上去。”
楚砚没办法,被医护人员搀扶着到了床上,刚躺下,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率先推开门,眼睛又红又肿,哀嚎道:“老大!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可几个箭步冲到病床前,急忙问:“你感觉怎么样?”
楚砚的眼睛终于舍得从谈扶松的脸上移开,说:“我没事,别担心。”
小可哭唧唧地说:“那就好。”
医生重新为楚砚扎针,在点滴瓶中掺入镇定剂,在没完没了的叙旧中,医生忍无可忍,终于下了最后通碟,“请各位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没办法,几人只能离开。
镇静剂发挥作用,楚砚困意袭来,他拉住将要离开的谈扶松的手腕,迷迷糊糊地说:“等我……醒来……去找你……”
“好。”
谈扶松是最后一个离开楚砚房间的,他关上门,小可,贺誉和牟澜都站在走廊两侧。
他向三人点点头,“我先回病房了。”说完,转身离开。
在空旷的走廊里走出几步后,牟澜在他身后叫道:“等一下,我能和你谈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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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
今天阳光很好,习习微风,谈扶松眯着眼睛感受一会儿,像是一场重生后的洗礼。
见几步远的牟澜一直没说话,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牟澜看着谈扶松苍白的侧脸,显然他身体还很虚弱,“我要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我没帮什么忙,多亏了楚砚。”
牟澜摇摇头,“我听贺誉说了,是你帮助牟衡抵挡了明云琮的攻击。”
谈扶松没接话,他清楚牟澜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他沉默地看着远方的青山,在云雾缭绕中像是一幅水墨画。
“还有……”牟澜犹豫后开口,“谢谢你在梦境中救了楚砚,我们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谈扶松恍惚片刻,自他醒过来后,一直刻意避开那些痛苦的记忆,牟澜的话再次让他不受控制地回忆。
他不是救了楚砚,他只是救了自己。
更何况,没人能代表楚砚来对他表示感谢或者抱歉。
谈扶松轻笑了声,柔软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发光,白皙的皮肤透明般,映衬下他的眼眸温柔无比。
牟澜恍惚了下,听到他的问题后回过神。
“你们打算怎么感谢我?”
“我们……”牟澜一时卡住了,她并未深想,只是在占有欲的作祟下脱口而出的感谢,“都可以,你要钱,还是工作,或者铭文什么的,毕竟你救了我们组织的领导者,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怎么感谢都不过分。”
“都可以啊……”谈扶松声音懒懒散散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有了,我想到了。”
“什么?”牟澜睁大双眼,心里期望着谈扶松能拿着东西赶紧走人。
“放心,我的要求不过分,一定在你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谈扶松勾起嘴角,笑得很开心。
牟澜放下心来,不是刁难人的要求就好,“你说。”
“我想要……”故意一般,谈扶松迟迟没把后面的答案说出口,在牟澜渐渐疑惑的眼神中继续道:“楚砚。”
牟澜:“?”
开什么玩笑?
谈扶松在暖洋洋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因为他是你们老大,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选择的性价比最高了。”
牟澜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冷冰冰地说:“联邦宪法规定公民享有人身权利,任何人不得侵犯,私下人口交易是犯法的。”
“哦。”谈扶松将身子转向牟澜,笑吟吟地说:“那如果他愿意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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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两人隔着几步远对立,风大了起来。
小可与贺誉一前一后躲在门口的水泥柱子后面。
小可用后手肘向后拐了两下贺誉,悄声道:“你闻到了么?是硝烟的味道。”
贺誉没回答,小可转头,看见他拿着手机对着前方两人鬼鬼祟祟地偷拍。
小可震惊:“你干嘛呢?!”
贺誉竖起一根手指,嘘了声,“等楚砚醒了,卖给他。”
小可前看看后看看,也没想明白,“他买这个干嘛?”
贺誉带着怜爱的眼神看了小可一眼,“你还小,以后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