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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忆如枷锁如影随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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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序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这世上怎么会有陈念这样的人?
居然……居然亲手把别人写给他的情书,递到他手里。
这简直荒谬得突破天际。
姜序自认已经为这段感情妥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像他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需要藏着掖着?可为了陈念,他忍了。忍受在人前必须装作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忍受只能在放学后那片无人的小树林里,才能短暂地触碰他微凉的手指,感受他压抑的颤抖。
他把所有的耐心和纵容都给了他,以为那是理解,是包容。
结果呢?换来的竟是这样赤裸裸的背叛和轻贱。
陈念把他的感情当成了什么?可以随意践踏的尘土吗?
或许正是自己对他太过有求必应,才让他觉得,无论做什么,最终都能被轻易原谅。
这次不行。
姜序狠狠咬紧后槽牙,下颌线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他必须给陈念一个教训,一个深刻的,足以让他记住自己真正心意的教训。
必须等他主动过来,低眉顺眼地道歉,把那些该死的自卑和怯懦统统丢掉,他才会考虑原谅。
否则……没完!
这之后,姜序说到做到。他再没有主动去找过那个蜷缩在九班角落的身影。即使在学校走廊迎面撞上,他也彻底将他视作空气。目光无意交汇的瞬间,姜序的眼神冷冽如冰,带着审视和未消的余怒,坦荡地直视过去。
而陈念,那个怯懦的小骗子,却在视线接触的刹那,如同被烫到一般,仓皇地垂下眼睫,将头埋得更低,几乎是落荒而逃,迅速消失在人流里。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时间在沉闷的空气中缓慢爬行,日历无情地翻过一页又一页,一个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流逝了。
陈念依旧杳无音讯。
一丝苦涩的弧度爬上姜序的嘴角。看来,他真是太高估自己在那人心中的分量了。
他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太阳,照亮了陈念灰暗的世界。可事实呢?或许他姜序,对陈念而言,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用来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普通的工具。
一个可以让他短暂逃离自卑阴影的标签——校园男神的青睐。
这个标签可以是姜序,自然也可以是李序,张序……根本不是非他不可。
平日里相处,陈念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恐惧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恐惧被人知道他们甚至认识。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日积月累地扎在姜序心上。
是因为内向?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其实根本不想让人知道?
他不说,谁能猜透他那颗敏感又封闭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姜序的理智。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仰头,将杯子里冰凉的啤酒狠狠灌下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闷。
“怎么,跟小女朋友闹别扭了?”对面,王峰晃着酒杯,一副了然于心的过来人姿态。
酒吧里迷离的灯光打在姜序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醉意。
姜序眼皮都懒得抬,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自嘲:“呵!女朋友?人家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有什么别扭可闹的。”
“哟,还有人能把你姜大少爷不当回事?”王峰是真的有些意外,挑了挑眉,“这倒稀奇了。”
“稀奇?”姜序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是啊,我也觉得稀奇。大概是我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以为谁都该捧着。”
王峰打量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试探着问:“那……就是单纯不喜欢你这挂的?”
“不喜欢?”姜序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猛地坐直了些,眼神带着被冒犯的怒意,“不喜欢能解释他干的事?亲手把同桌写给我的情书塞给我。哈!你说说,哪个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这种事儿?”
他越说越气,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
王峰差点被酒呛到,愕然瞪大眼:“哈?给自个儿情敌送情书?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可不是么。”姜序胸膛剧烈起伏,那股憋了一个月的邪火又蹭蹭往上冒,“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王峰看他气得不轻,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那你还在这儿纠结个啥劲儿?听哥一句劝,趁早分了拉倒。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多得是?凭你这条件,勾勾手指头,后面不得排长队?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戳中了姜序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对啊,峰哥说得对!他姜序是谁?离了陈念就不能活了吗?笑话。
他姜序离了谁都能活得好好的。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姜序像是要证明什么,猛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带着泄愤的力道,狠狠划开通讯录。
他要找,找一个比陈念好一百倍的人!立刻!马上!
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掠过一个个名字。可不知是醉眼朦胧还是手指不听使唤,他来回翻了三遍,每次划到最后,那该死的指尖总是不受控制地,精准地戳中置顶的那个名字——念念。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勾破了他强行筑起的堤坝。
“操!”姜序低吼一声,烦躁得几乎想把手机砸在吧台上。这破手机也跟他作对。
“行了峰哥,”他猛地站起身,身形因醉意和突如其来的沮丧晃了晃,声音带着疲惫,“我先撤了,明天还得上学。下次再喝。”
王峰看他状态不对,想送他,被姜序固执地挥手拒绝。看着少年摇摇晃晃融入门外夜色的背影,王峰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轻笑:“啧,年轻人啊……”
姜序回到那个空荡荡,只有他自己的家。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将他包裹。
他只想快点洗掉一身酒气,然后倒头就睡,或许睡着了就能暂时忘记那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热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心头的烦乱。洗完澡,他拉开衣柜门,打算随便抓件T恤套上。
手指碰到一件柔软的白色棉T,动作却猛地顿住——这件衣服,暑假里陈念在他家留宿时,他曾穿着它,把那个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沐浴露清香,像只受惊小动物般的家伙整个搂在怀里,蹭着他柔软的发顶,听他紧张得心跳如鼓。
衣服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干净又怯生生的气息。
不要!
他像被烫到一样甩开,衣服落在地上。
又抓起一件深灰色的,这件更糟。某个午后,陈念蜷在沙发角落看书,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他一时情动,扑过去把人压在身下,这件衣服的布料紧紧包裹着陈念单薄的肩背……
不要!
扔开。
再一件……不要!又一件……不要!
一件件承载着甜蜜过往的衣服,此刻都成了尖锐的刺,提醒着他那份被轻贱的感情。
姜序几乎是泄愤般地将它们从衣架上扯下,胡乱扔在地上。很快,衣柜几乎空了,地上堆起一座小山般的回忆废墟。
折腾到最后,姜序看着几乎见底的衣柜和一片狼藉的地板,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和深深的疲惫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他气得干脆光着膀子,带着一身水汽,重重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
然而,身体接触到床铺的瞬间,熟悉的触感和气息再次汹涌而来。
这张床……这张他们曾在无数个夜晚相拥而眠的床……陈念蜷缩在他怀里时温顺的呼吸,黑暗中他偷偷落在他额头的轻吻……
“操!”姜序低咒一声,像弹簧一样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
他冲出卧室,一头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可沙发更糟,陈念总喜欢缩在这个角落,抱着膝盖,安静得像不存在……
真是哪哪都不对劲!这个家里,空气里,布料上,甚至灯光下,都弥漫着那个小混蛋的影子。
姜序筋疲力尽,折腾得一点力气都没了。他认命般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卧室,看也不看地上的衣服,直挺挺地再次把自己摔进那片柔软的刑场。
他用力闭上眼,带着一股近乎自暴自弃的决绝——眼不见为净!睡觉!
意识在酒精和疲惫的拉扯下,终于沉入了混沌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少年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向外伸展,掌心空落落地搭在冰凉的床单上。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梦中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仿佛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依偎点,手臂向内收拢,形成一个温柔而牢固的环抱姿势。
侧脸无意识地蹭了蹭空无一物的枕头,紧蹙的眉宇间,那层坚硬的冰壳悄然融化,露出底下不设防的柔软与依恋。
一声模糊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呓语,从他的唇齿间泄露出来,轻得像叹息,又沉得像刻印。
“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