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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四号线车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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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易文沉默的站在原地,他紧盯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早已分散开的人群,深深叹了口气。
说白了,陈初到底是在防备他,他说的话在陈初那没几分可信度。
难沟通了,尤其和这类爱怀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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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初叼着烟,烦躁并没有消散,甚至越来越浓烈,一下子看什么都不顺心。
活见鬼,莫名其妙。
以至于女孩儿越发小心翼翼,拉着她的衣服边角走了一路,一句话没说,冷着个脸,像在委屈求全。
可陈初知道对方没这样想,只是在保持一段让她不会觉得冒犯和麻烦的距离。她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微不足道的一个举动就让陈初改变注意。
可能对陈初而言,放弃谁都无所谓。都是一样的。
就好像心脏牵动连接的桥梁、那为数不多能互通的情感,陈初选择自愿退出出局。
腿机械一样的走动,身体重的只想往地上倒,微卷的长发结了好几个结。陈初没心思打理自己,她像条狗,闻着味儿,只想到处搜寻。
女孩儿不由悄悄抬眸看向陈初。漆黑的眼珠不会说话,像颗黑色的玻璃珠。
青黑的眼圈,无时无刻不想闭上眼,倒头就睡。走路习惯性低头,疲惫的身体懒的装,眼里盛了滩死水,抽烟时总散发出一种萎靡感。
她又能去在乎谁?
人类,或是小狗,都好像无时无刻在忧心害怕、提心吊胆。
被丢下,似乎就意味不被需要。
紧张的情绪渲染下,陈初深吸口气,强忍住下一秒就控制不住想问对方,你怎么了,干什么摆个死人脸的心。
思来想去,简单先理解一下最好。
于是,陈初慢慢抽出被揪的发皱的衣角,在女孩儿无措的一瞬间,陈初大脑飞速运转,最后慢慢牵起了她的手。
没人立马习惯这样的触碰,一时间身体都有点发僵儿。
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瘫软的手被人珍视的捧在掌心里,纤细有力的腿为了方便她越走越慢,直至产生坐下来打算休息的假象。
可到底是错觉,陈初没选择那样做。
陈初想,这孩子太小了,个头就到陈初屁股蹲儿,手和陈初的掌心差不多。皮肤嫩的陈初握在手心里,都生怕手上老茧磨的她不舒服。
她是无业游民吧?每个月就坐等收钱就好。房子、车子,都有稳定的租客,天一亮就发呆等天黑就好。
可是,陈初看着自己空出来的那只手,掌心和指腹上的茧子很硬,像留了很多年。
“今年几岁了?”陈初想半天,终于开始走废话模式。
掌间传来一阵阵暖意,灰色的眼睛眨了眨,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
“……姐姐,我不知道。”
“我是被遗弃的孩子,孤儿院的大家都不喜欢我。她们驱赶我,我的存在给周围人带来的结果,好像并不好,可我不明白灾祸是什么意思。”
“姐姐,哪怕是在游戏里,我也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吗?”她垂着头,手心不停在出汗,见陈初还在思考,笑了一下,看上去十分勉强。
“没,算不上麻烦。”陈初淡淡解释:“游戏里,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因为那意味着有的玩,不用像现在这样做无头苍蝇。没有头的苍蝇,不长眼睛到处乱飞的话,那可是很讨人嫌的。
“这样嘛,那姐姐,你可真是个很好的大人。”这句话女孩儿说的极慢,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苦涩。陈初下意识扬起唇角,无名的恶寒席卷全身。
“可是姐姐,当好人可是要丢掉一些东西的。”
陈初闻言,缓缓低下头去,她微勾着唇角,带着资本家与生俱来的侵略与压迫感,“我可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保留到我死。”
个人利益高于一切,陈初永远从极端自私的个人目的出发。好人还是坏人,只不过是利益角度的差异。为人生,为人死,不适合她,至于半路丢掉的东西,只要陈初想,就能捡回来。
没话找话,她又问:“姐姐今年多大?”
“二十六。”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默默移开眼睛。
没话说了。
“想给自己取个名字吗?”
根本就没安静下来几秒,陈初就又开始抛出话题。
“嗯?”
女孩转过头来,再次看向陈初。陈初还是平静得不像话,说出的话好似没有温度,让人感受不到人情味儿。
就好像是在机械式工作与问答。
也许是年龄太小,陈初甚至不愿意在女孩儿面前多浪费力气多笑几下。陈初就是这样,永远冷冰冰,没个好脸。大多时候的微笑只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心。谄媚什么的,太没有意义,还很累。
女孩儿懵懂的垂下眼睛,尽量躲避开陈初的目光,问:“姐姐,是在可怜我吗?”
陈初一怔,她十分缓慢的将烟头按灭在垃圾桶里。声音都开始哑起来,“没可怜你,我就随口问问。”
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陈初只是觉得没有称呼喊“喂”什么的,不太合适。至于没有名字,不知道自己多大,对陈初而言说不上什么可怜。
毕竟,她也只是多一张居民身份证。
两人站在垃圾桶旁,陈初又问:“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
“喜欢这个词是谁发明的?周围的都在说喜欢和爱。”女孩儿问:“有什么标准定义这个词吗?”
“喜欢和爱是一个意思吗?”女孩儿迷茫极了,觉得两者十分混淆。于是她问陈初:“姐姐有喜欢和爱谁吗?”
“我怎么知道我喜欢和爱谁?”陈初轻轻“啧”了声,蛮不讲理起来,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生气。“意思都差不多,别搞这么麻烦。”
至于谁发明的这个词?她又上哪知道。一时间思维有点跳跃,陈初咽了口口水,强行稳定下情绪。
她说:“花、小动物、同龄朋友,想要的东西都能称得上喜欢?”
“欲望,人类与生俱来的爱?”
“至于标准答案,教科书上写了没?”陈初想了想,故作高深的说了句:“等你长大了自己就知道了。”
女孩儿鼓足勇气凝视着陈初的眼睛,总觉得她说的话不讲道理。长大就懂了,那二十六岁算长大了吗?
陈初意识到自己说的有问题,也不在意,只是默默移开眼睛,装没看见。
“花?小动物?同龄朋友?”女孩一脸纠结,“姐姐,我应该需要这些吗?如果我讨厌这些东西,我又应该去喜欢什么?”
“你想喜欢什么就去喜欢什么。”陈初脸上浮现出几分认真与严肃,“今天、明天、垃圾桶、不反感都能试着去喜欢一下。”
“反正都可以更改,什么都一样。”
陈初说着自己的看法,即使她并不能通过交谈改变什么,多说这些只是在浪费口水。但——
“名字,爱吃的东西,性格习性。”
都像狗一样,随便遇到什么,说变就变了。想到就能换一出,没什么重要。
“都是由环境决定的东西。”
“没有名字为什么可怜?你之前的环境不需要而已。”陈初并不觉得一个会排挤人的孤儿院能用心取个什么好名字出来。她不断温声说着偏离女孩儿认知的话,如同在拉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儿下坠。
回过神来后,女孩儿的眼睛早已被陈初深深吸引住。也许她也惧怕死亡和分离,有着人类与生俱有的爱。
柔和的声音越发清晰,她听见她说道:
“如果你现在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了,那就自己给自己取一个。我想应该会有很多想认识你,知道你叫什么的。因为你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那你给我取一个名字行吗?陈初姐姐。”女孩儿看着陈初,一字一句道:“你是第一个愿意接受我的人,虽然出了这个游戏你就会丢下我。”
“但我想,我应该想要一个自己的名字了,这样我也许会更像一个正常的小孩。”
“可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越说情绪越激动,女孩的眼眶里又盛满了泪水,却迟迟没有溢出来。声音哽咽的不行,她缓缓开口,说道:“说起喜欢这个词,我能想到的只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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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陈初给女孩儿取了个名儿。
和她姓,叫陈愿安。
陈初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只觉得人在哪都得平安,为了不让名字显得随便,还专门取了三个字。
陈愿安还挺高兴,两人因此熟络不少,空气中再也没一开始那微妙的感觉。
可闲逛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繁琐精致的物品看的眼花缭乱,什么都在反光。待在这久了,心情格外容易暴躁。陈初抬头看向天花板,她深吸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建筑材料的问题吧,全都是高反射的材料,要么就是金属,极具科技感。陈初直视着白炽灯,越发觉得是环境导致的情绪大幅度波动。现在是凌晨1;00,还有五个小时第一班地铁就来了。
人挤人的地铁,真的能成功在第一张车发车时,上车吗?
眼睛又干又涩。陈初找了块地就地坐下,陈愿安蹲在她旁边,在悄悄看她。陈初思来想去,在即将放弃打算先等上一晚时,迎面走来了一对男女。
手牵着手,肩膀紧贴着,他们交谈着什么,眉目传情间显得十分暧昧。男人算不上高,女人身形娇小,边揉着肩边抱怨,“刚刚摔那一跤,弄的我肩膀真疼,你帮我揉揉呗?”
男人笑着应“好”,立马就开始给女人捏肩,女人舒服的眯起眼,微微没捏几下,手就环住了女人的腰。而原本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顺手捏住了女人的下巴。这是一个漫长的吻。
蹲在墙角的两人尴尬的偏过头去,陈初本想带着陈愿安换个地方休息。刚起身牵上陈愿安的手打算走,没走两步,就错不及防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闷响声让两人一震,女人迅速将男人推开,假装无事发生。刚想维持一下自身形象,转身后,却只看到个躺在地上的女人,以及旁边拽着女人袖子的女孩儿。
根本就毫无威胁性。
耳边“嗡嗡嗡”的,本想抬眼看一眼周围情况,眼睛却疲惫的不想睁开。陈愿安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嘴里说着什么。看起来好伤心,下意识想伸手安慰,却没力气支持自己起身。
陈初什么也没听清,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疼的要爆炸。下一秒,陈初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