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番外·秘密往事·玉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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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阙和玉兰花之间的故事要从很早的时候说起。
小时候季阙的身体素质不算太好，他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和对她态度冷淡下来的季重华离了婚，于是没有母亲温馨照顾的季阙再怎么被奶奶捧着长大也终归是在某方面差了些许。
打季阙记事的时候开始，他就经常被奶奶带着往医院里跑，就这样冬去春来，季阙慢慢地对外界有了一些浅显的认知。
某次阳光和煦的春日午后，打完点滴的季阙趴在窗户边上，对着窗外的玉兰树喊叫道：“奶奶，你看你看，花，花，好漂亮的花，花花。”
奶奶笑着瞧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季阙头顶柔软的额发：“嗯，很漂亮。”
季阙回过头朝奶奶笑了起来，露出还没长成的牙齿，小小的牙齿整齐排列在牙床之上，光亮洁白：“奶奶，我喜欢，喜欢花花。”
奶奶把靠着窗户的季阙抱了起来，抱离椅子：“嗯，花花好看，我们家的小雀雀也和花一样好看。”
季阙在熟悉的怀抱里打了个滚，然后吧唧一口亲在奶奶的下巴上，他学着奶奶说的话，尝试理解奶奶的意思：“嗯嗯，奶奶也和花花一样看好。”
你要问季阙对于医院的全部印象是什么，那一定会有艾春医院外那棵郁郁葱葱的玉兰树，在季阙的印象里，他总是能见到那棵玉兰树满树繁花的样子。
宽大的花瓣有普通树叶大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落进医院，吻过他的脚尖，也亮照过室内落了一层很厚的灰的一偶。
那时候季阙会觉得时光总是过得太慢，他每天晚上都会蹲在黑白电视机柜面前等着他的聪明的一休或者是什么蓝猫又或者是小当家，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嫌弃时间太慢。
那个时候的季阙还会嫌弃他自己太小，每当奶奶一个人从菜市场提着一大袋的蔬菜水果或者新鲜的鸡鸭鱼肉的时候，他也会嫌弃自己为什么力气不够，不能帮奶奶分担。
六七岁的他总是希望时光快快溜走，他也好快快长大，像学校里更大的小孩一样，打架更厉害，能有更多小弟。
没错，季阙是在打架里长大的。野孩子，有娘生没娘养是他身边的小孩子们最喜欢骂他的一句话，小小年纪的季阙打过的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了不让奶奶看见他的伤口伤心，也不想让奶奶听见有关他的父母的词句，季阙决定他不能总是输给别人，他要赢。
于是六七岁的季阙和十岁的孩子打架也一点不含糊。
季阙在打架里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他往那里一站，首先表情就不能露怯，必须要给足自己信念感，自己要这样告诉自己：“我不会输，我只会赢。”
后来季阙在打架这件事上真没怎么输过了，他的身体在奶奶的悉心照顾下也越来越好，他不用总是去医院，自然也不怎么再看见艾春城医院外的那棵玉兰树。
季阙最后一次见到玉兰花开是初二的春天。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时候人可以做到这么绝情，就像季重华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和理念，他们不是一路人自然也说不到一起，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磕磕绊绊，季阙想原因大多也来源于此。
季阙很敏感，这种敏感不是天生的，更多是后天培养起来的，他见过城市底层的市侩，也在传说中的贵族初中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心。
人心不定，唯有自己不可辜负。
生长环境，所认知到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季阙这个道理。
一辈子这个词是季阙陪着奶奶看晚八点的电视剧从里头学到的，电视剧里的男主抱着女主的时候，会轻轻地轻吻女主的额头，然后深情告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季阙这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做一辈子，只是虽然不懂，他却似乎能感受到这个词沉甸甸的分量，他扑哧扑哧跑到奶奶面前，抬着头看着奶奶：“奶奶，什么叫做一辈子啊？”
奶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摸了摸面前小男孩柔软的一头黑发，然后把人抱起来放在怀里：“一辈子是直到我们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奶奶说完后率先笑了，她捏了捏季阙的小巧的鼻子，笑着道：“呼吸是不是很简单？但是如果不让你呼吸你是不是会觉得难受？等哪一天我们呼吸不再简单，我们的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可是有世事难料，六七岁的季阙不懂什么叫做生离死别，他不懂什么叫做沉甸甸的思念，他不曾明白，人的一辈子竟然可以这么短，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奶奶好好道个别。
见证过人情冷暖的十岁的季阙还是永远相信奶奶会一辈子无条件地爱他，他也会用将来的一辈子时间去对奶奶好，并且他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呼吸那样简单。
老天却像是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季阙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这样猝然离世，那些美好悠长的回忆在后来的很多天都被季阙翻来覆去地想念怀念，他生怕他自己闭上眼后多睡几觉，就把过去那么多年和奶奶的那些过往忘却。
季阙第一次觉得来到医院是这样的冰冷，以往在他身边陪着他，会和他说笑话逗他玩的老人家此刻真能呆在病房里，安静地躺着，无声无息，像是一场永久不会醒来的长眠。
窗外的玉兰花明明开得正盛，奶奶曾经在这座医院和他说过的，玉兰花凋谢了第二年还会开，她可以一直陪着他等每年玉兰花开，可是他们之间没有以后了。
季阙在医院呆了一天，第二天他从陪看床上醒来，窗外的玉兰花却一晚上就落尽了，树下是密密麻麻铺满了的紫色花瓣，空荡荡的是褐色的枝丫。
从这天开始，季阙变得沉默，他在之后的很长不再爱笑，也不愿意笑，那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的，只剩下韩禄，花倾闫，还有段疏檐，后来季阙想起这段算得上暗无天日的过往，只觉得幸好，幸好那段时光里有他们在，幸好他们没有放弃他，幸好，幸好他没有放弃他自己。
那年支撑他走下来的，是奶奶留给他的很厚很厚的信，这个年代寄信已经不是件很常见的事情，但是老人家抒发思念的方式单调而单一。
这些信都没有被季阙是奶奶送出，季阙已经无从得知奶奶写下这些不会被寄出的信时候的心情，可是他似乎能理解，也想得明白。
季阙被季重华接走的那一年闹得邻里邻居人尽皆知，十岁的小孩在当天被拖拽着从楼梯口一直到车上，小孩的哭泣声很大，本该到达不了撕心裂肺的程度，但偏偏落在耳朵里只会让人觉得是满满的无助和漫山遍野的悲伤。
长到十岁的季阙是第一次哭得这么真心实意这么伤心，前一天晚上奶奶和他说父亲要来接他去城里读书的时候，他是抗拒的，他抗拒未知的一切，抗拒和不熟悉的人呆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他不知道哪里可以让他过上更好生活，可是他知道他需要奶奶。
可是奶奶不愿意带着他走，就算是他软声恳求也没有用。
奶奶在他哭闹了一会儿后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小季阙乖，小雀雀乖，我们小雀雀最乖了，我知道小雀雀一定会听奶奶和爸爸的话对吗，不哭不闹啊。”
奶奶见季阙还是不声不响地掉眼泪，粗糙的指腹扫过季阙的眼尾，眼里有心疼有无奈也有一丝决绝：“你还记得奶奶前些天和你讲过的故事吗？”
季阙点点头，他哭得鼻子都开始冒泡了，点头的时候双手一边擦眼泪一边揩鼻涕，他的一双大眼睛很红，整个人看上去都滑稽又可怜。
奶奶笑着抱了抱他：“我们都会有分开的时候的，就和故事里的小熊和小兔子一样，不是不会再见了，分开只是为了更好地再见。我想要小雀雀之后见面给我一点惊喜，好不好？奶奶肯定会在今年主动去找你的，好不好？”
奶奶没有在前一天彻底把季阙哄好，并且在远处看着他哭闹也似乎无动于衷，当时的季阙依旧会哭着在被拖拽的路上喊奶奶，希望奶奶能带他回到他在打雷下雨的时候能爬上温暖的被窝里的那个家。
后来的时间刻度在季阙眼里都模糊起来了。
季阙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家里有几个闲钱的人都喜欢把孩子送进培训班，恨不得把小孩的所有时间填满，不过那时候被安排了很多作业很多课程的季阙很乖，乖乖地按照父亲给他安排的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只因为在他百般恳求打电话给奶奶的时候，奶奶在巨大的沉默里告诉他：“小雀雀乖，小雀雀听话，奶奶就会来看你了。”
后来季阙只再和奶奶过过两个年，这两个年都像是记忆里那样温暖闪烁，奶奶给他织围巾织手套，带着他一起看烟花，一起燃烧便利店里一块钱一大盒的仙女棒。
闪耀的仙女棒亮在他们的脸上，却总有亮完的时候。
感觉小孩就是对生离死别敏感，所以季阙在过完年后总是觉得不安，这样的不安和恐惧没有确切的源头，可就是这样水灵灵地降落在他的身上。
奶奶走得无声无息，像是荒唐一场大梦，也像是玉兰花一瞬间的凋败。
原本季阙是想在初三暑假回到艾春城，想把回忆里的温暖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是天不遂人愿，他被季重华再一次关在了冰冷的房间里。
所以他才会在缘起江湖里被玉兰一诺的某个台词打动，不顾昼夜的想要把这个支线刷完。
支线再长，也有刷完的时候，而季重华在他刷支线的最后几天给他下了通牒：“虽然我不知道你一天一天的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干什么，但是我希望从明天开始，你自己就要开始去找老师提前上课。”
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一定要告别，一定要趁早。趁着感情不深，于是分别的时候也不会太痛，这样总好比断断续续的情感被消磨直到某一天才想起来曾经他和对方也有过无话不谈的时光，这样留在记忆里的永远是最美好的模样。
季阙一直都知道他自己是一个会逃避现实的人，他也是一个心狠的人，从某方面来说他和季重华也很像，他在某方面理智至极，于是他选择了将这段关系一刀两断。
只不过季阙理智有时候不敌情感，季阙还是会偶尔怀念，怀念初三那些有人一言不发陪伴的夜晚，怀念游戏里那片一望无际的玉兰花。
但幸好就如奶奶所说，玉兰每年都会再开，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番外·秘密往事·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