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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向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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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郤牧不再黏着向晚。
上学路上,两人隔着半步距离沉默前行。
教室里,郤牧主动换到前排座位,只留下向晚独自守着最后一排的窗边。
午饭时,向晚故意磨蹭到食堂人满才起身,却总能看见郤牧早已坐在角落。
偶尔的对话也干涩如枯叶。
“向晚哥哥,数学笔记放你桌上了。”
“嗯。”
“今天有暴雨,带伞了吗?”
“……带了。”
向晚的回应总是简短到吝啬,而郤牧也不再追问。
那晚的深夜,向晚站在郤牧房门外。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门开了条缝,灯光下郤牧穿着松垮的睡衣,正在书桌前看着书。
“向晚哥哥?”他声音满是倦意,眼里却瞬间清明,“出什么事了?”
向晚事先准备好了很多话,到了真正要说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郤牧说:“进来说。”
郤牧踢开地上散落的习题册,清出椅子示意向晚坐,自己盘腿坐上床沿。
“我……”向晚刚开口。
“对不起。”郤牧突然截断他。
他极为认真地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那晚发烧说的话,还有后来步步紧逼的样子……太自私了。”他抓了把乱翘的头发,笑了笑,“明明最清楚你讨厌压力,却把‘喜欢’变成刀架在你脖子上。”
向晚捏紧了衣角:“不是的……”
“就是的。”郤牧抬头,眼神干净明澈,“你害怕我的喜欢,害怕亏欠我,更害怕万一接受我,会让我将来后悔。”
“向晚哥哥,你总记着我摔进医院。”郤牧靠近向晚,撩起自己的额发,“可你看清楚——”
灯下,那道疤痕已经变成很淡很淡的白色,几乎看不出来。
“早就不会疼了。”他捉住向晚的手,按在自己额头,“真正疼的是你吧?十年了,这道疤长在你心里,每次见我就发作一次。”
郤牧的额温透过掌心传来,平整光滑的皮肤下流淌着少年温热的脉搏。
向晚手指蜷了蜷,像触及一片新愈合的初雪。
“真的……不疼了?”
“嗯。”郤牧拉下他的手,忽又轻声说,“但欠你一句对不起。”
向晚不解:“什么?”
“十年前该说的。”郤牧说,“现在补上——向晚哥哥,让你难受这么久,对不起。”
向晚忽然张开手臂,环住了郤牧清瘦的肩背。
窗外夏虫鸣声如织。
“晚晚,晚安。”
“晚安。”
今后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这样道晚安。
高三的黄昏总是拖得很长。
向晚将课桌摆的整整齐齐,他擦了擦汗,看郤牧把书包甩上单肩:“值日做完了吗?”
“蹲了你半小时。”郤牧用脚尖碰碰他鞋跟,“走了,带你见个好东西。”
两人翻过矮墙,来到废弃教学楼的顶楼天台,云絮染透金橘色的流光。
郤牧推开通往天台的门,灌入的长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抬头。”
漫天霞色泼溅成画,向晚眯起眼看天空。
“像不像?”郤牧突然问。
“像什么?”
“你的天空。”郤牧指向浸透云层的橘粉,“向晚——临近黄昏的意思。”他偏头笑了,“我觉得,这是一天里最好看的时候。”
郤牧的睫毛被夕阳镀上了金边,虹膜融成通透的琥珀色。
晚风搅动浮光,他眼底那片棕红里——
游弋的薄云,浸染的橘粉,而整个坍缩的暮色中央,正映着向晚的轮廓。
“看见了吗?”郤牧忽然问。
向晚的视线从天空落回他眼里:“什么?”
“我的眼睛。”郤牧指着自己,“现在里面全是向晚。”他笑起来,“装得满满当当。”
霞色太浓了,向晚耳根发热:“……胡说什么。”
“是认真的。”郤牧忽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天空,“你看”
一颗流星像是为他们停驻一般,极为缓慢地划过长空。
向晚闭眼许愿,衣摆却被旁边的人轻轻扯动:“许的愿有我吗?”
“没有!”
“撒谎。”郤牧手指点在他手腕上,每次你说违心话,这里就跳得很快。”
落日沉向了远山,向晚终于鼓起勇气问他:“眼睛里的天空……会消失吗?”
“每天黄昏都会再生。”
路灯次第亮了起来,郤牧背对他蹲下:“上来,闭校铃要响了。”
向晚伏上了他清瘦的脊背。
原来有些东西不必宣之于口——
当他的名成为他人眼中的整片天空,余生每个黄昏都将是无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