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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暗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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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予的声音明亮,轻快,像是一片喧嚣中哨响,将众人的视线尽数吸引过来。
被她叫到名字的林佳佳率先反应过来,蹙了下眉:“我妈?什么采访?”
梁书予将杂志翻折了一下,露出一整个幅面的标题和人像写真。
“你看,这不是你妈妈吗?在说基金会的事情呢~”
基金会!
沈闻安写字的手猛地一顿,不受控地纸上划拉出一道扭曲的痕迹——她想起当时李明让她写感谢信,说的就是有一个基金会的老板要接受杂志采访来着...
沈闻安的脖子顿时僵住,舌底一片燥热,僵硬地扭过头看向梁书予手上的杂志。
当时李明说,那个采访要自己的感谢信是为了展示,可是他没说,要展示到什么程度...
沈闻安的半边身子都木了,瞳孔颤栗地看着梁书予,以及梁书予手上的杂志。
她是通过基金会赞助来到四中的没错,大家知道这件事情也是理所因当,但这并不代表沈闻安可以坦然接受所有的一切被摊开摆在众人面前。
没有人喜欢将自己的伤口撕开血淋淋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沈闻安自然也不例外。
“基金会?哦,对,我妈最近是说在基金会当代理主席,不过采访我没听说过,都说了些什么啊?”
显然,周围人好奇探究的眼神让林佳佳也不免兴奋起来,语气上扬着走到两人边上,伸手就想去拿梁书予手上的杂志。
“哎!我的杂志当然是我来看了!”
梁书予将手一缩,轻巧地躲过了林佳佳的动作,然后一个漂亮地起身坐到了桌子上:“我来看看你妈妈都说了些什么!”
沈闻安放在桌面上的手瞬间攥拳,视线也跟着那本杂志猛地上抬,连带着跳动起来的还有她那颗脆弱的心脏。
“让我来看看~”
梁书予满脸娇俏,眼角眉梢都上挑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得意和自信,视线在纸张上缓缓划过:“首先是基金会创立的原因...初衷...还有近几年的发展。”
梁书予每说一个字,沈闻安的心就往上提一分。
她真的很想伸出手去拽一拽梁书予的袖子,让她别再往下念,但极端的紧张让她的手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维持着抬脸的姿势,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哦!”
梁书予的声音猛地上抬了两个音阶,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还讲了基金会近三年的主要赞助方向哎!”
沈闻安的心重重地向下跌落,轻微的窒息感在四周弥漫,握笔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近三年,基金会针对教育赞助的列项支出已达三百七十二万,不仅开展了大面积的山区对口支援...”
“这是我妈能说出来的话?”
林佳佳靠在边上,轻笑了一声:“一看这稿子就知道是秘书给她写得啊~”
梁书予也轻笑了一声,依旧往下念着:“同时也在临北开展了一系列对口帮扶计划,比如...”
沈闻安的耳廓开始轰鸣,身体的颤抖越来越重,梁书予戛然而止的声音更是将这种极端的紧张推向顶峰!
她浑身猛然一颤,眼神惊恐地看向梁书予,和她手上的那本杂志!
可是梁书予的脸上却已经看不见刚刚那股骄傲的兴奋,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疑惑,瞳孔飞快地滑动,似乎在一行一行地扫视杂志上的铅字。
“比如什么?”
林佳佳顿了一下,忍不住再次抬手想要抽走梁书予手上的杂志。
意外的是,这次梁书予竟没有什么反应,没躲也没避,林佳佳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将杂志拿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垂眼看了起来:
“希望果实项目?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佳佳笑了一声:“估计我妈也是照着念,什么都不清楚吧,无聊。”
说完,她手往前微微一扔,杂志精准地落在了沈闻安和梁书予书桌中间的位置。
沈闻安哪里顾得了别的什么,立马侧眼去看,几乎是一目十行地扫过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东西,至于那封感谢信,更是提都没提。
劫后余生大抵就是这个意思,沈闻安缓慢移动着自己的手掌,顺着自己的心口往下抚了抚,悠长地舒了口气。
而在她为自己庆幸的时候,视线之外的梁书予依旧坐在桌子上,冷着脸,一双眼眸带着寡淡的冷漠看向谢均言。
后者则坐在位置上,垂着头做题,似乎根本不关心刚刚那一连串的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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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一个周末,沈闻安陪爷爷去医院复查,骨裂的部分已经养得差不多,走路的姿态也变得正常起来。
从医院一出来,爷爷便闹着要再去找一份工作。
沈闻安手上提着老人家吃的钙片,一手搀着爷爷:“医生说只是好的差不多,没说全好了,您还是要养养的。”
“那不行!”
爷爷的语气显得颇为执拗:“眼看着你马上要上大学了,学费生活费,还有你未来如果想去大城市闯荡一下,少不了家里的支持,我不趁着还能干动的时候挣点钱,什么时候挣啊!”
爷爷奶奶的爱全不掩饰,百分之百地都给了沈闻安,这点沈闻安自然清楚,她垂眼吸了下鼻子,接着道:“我上次回家不是说了吗,只要我的成绩达标,基金会的赞助是一直延续到大学的,我上了大学之后生活费可以自己挣,你和奶奶就不要那么辛苦了。”
为了减轻爷爷奶奶身上的负担,这些话沈闻安平时没少说,只是每次提起,老人家都表现出一副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的样子。
果然这次也一样,爷爷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安安,爷爷其实早就想和你说了,基金会的赞助对去年的我们来说是雪中送炭没错,但我们不能永远依赖别人的施舍过日子。”
沈闻安一顿,愣愣地看着爷爷。
“也许靠我和你奶奶,没法让你过上特别好的日子,但我还是不想让你一直接受别人的施舍,这样会让你觉得始终低人一等,这不是什么好事。”
沈闻安的心脏沉甸甸地跳了两下,有些无措地垂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
爷爷叹了口气:“也许你现在还小,还感受不到其中的分别,但当你长大了就会意识到,给予你施舍的人会一直希望你的回报,这种索取有可能会压垮你。”
“你还小,不该背负着这些生活。”
沈闻安垂着头,眼眶泛起酸来。
其实爷爷所说的这些道理,从沈闻安进入四中之后她便明白,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把持着自己,没做出什么让人继续看清的举动。
直到后来和梁书予成为朋友,在对方的话语中沈闻安慢慢意识到,那笔在自己精神上颇为沉重的钱财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包一双鞋的时候,这种警惕竟缓缓地淡薄了。
直到今天被爷爷重新提起,她才意识到其中的关键。
无论形容如何改变,关系没变,他们之间永远是施舍和接受施舍。
就像爷爷说的,这种关系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她点点头,声音很低:“我知道了。”
沈爷爷感受着沈闻安低落的情绪,眼眸中露出些不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不用考虑这些。”
说罢,又将身子回正:“今天好不容易出来,去给你奶奶买一个蛋糕吃好不好?你奶奶也的确好久没有吃蛋糕了。”
沈闻安自然能听出爷爷是不想让自己为这种事情操心,连忙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敛去,抬起脸:“好啊,买一个奶奶喜欢吃的那种,草莓的!”
语毕,爷孙两相视一看,不约而同地笑了笑,抬腿朝最近的商场走去。
蛋糕店在一楼,有个不需要进入商场便能进店侧门,侧门斜对着商场的大门,客流量大,进店的人也不少。
沈闻安扶着爷爷走进去,站在蛋糕柜台边上开始挑选起来。
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喜欢吃奶油蛋糕,每次买也不需要买大块的,一小格解解馋也就够了。
等付完款接过蛋糕,爷孙两便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
才一推开,就看到从商场的大门里快步走出来不少身着黑色西装的人。
沈闻安惊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就将爷爷护在自己的身后。
在他们旁边是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店员,抬眼看了一下,轻声道:“没事,是商场的老板今天过来视察,应该是视察完了。”
沈闻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挡在爷爷身前的胳膊撤下来,有些好奇地朝外看去。
紧接着,从大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又典雅,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沈闻安微微一愣。
她见过这位女士,在接受基金会赞助的时候,在那里见过这位女士的照片,好像说她是基金会的主理人。
好像是姓...聂。
原来这家商场,也是他们家的财产啊。
虽然知道这些人可能很富有,但拥有一家商场这种事情还是小小地让沈闻安震惊了一下,她抬起眼看了看头顶这栋建筑,微微缓了口气,又将视线垂下。
然后心脏就猛地往上跳了一下。
跟在那位女士后面的,是谢均言,穿着衬衫西装的谢均言。
看那样子,似乎谢均言也是今天来视察的一份子。
沈闻安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谢均言和聂女士微笑着和剩余几个人对话,然后上了同一辆轿车。
她接受赞助的时候有看过材料,能够加入到基金会的条件十分严苛,拢共也没有几家企业。
因为梁书予她们家不在基金会里,所以沈闻安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谢均言家也和基金会没什么关系。
只是现在一看,才发现真的只是自己理所当然了。
原来她和谢均言,才是真正的,施舍者和被施舍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