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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冬时酿酒(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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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归远顿住脚步,一脸错愕地看向从择善。
从择善带着杜归远继续向前走,杜归远懵懵跟着,问:“借命?”
“那个男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找到我家了。他跟他妈俩人找来的时候我还在外地上学,所以不知道这事。据说当时对着我妈抹泪,问我的近况,我妈不太想搭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着万一这男的良心发现了呢,就把他们让进家里,想着坐下来心平气和说几句话。一开始说的话还正常,跟我妈忏悔过去做的事情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后来这男的跟他老妈一个劲儿的要我的衣服,说的很好听,什么实在想念啊,想带走收着当念想啊。我妈觉得不对劲,给我爸打电话让他立马回家。当时刚好是周六,我弟周末放假,比我爸还早回家,他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里面有很大动静,像是打起来了。”
“他们还敢跟你妈动手?”杜归远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想不到从择善的身世这么曲折,听得如鲠在喉,难受得不行,但又不好表现出太多的怜惜,他知道从择善说这些的初衷不是让他产生同情,而是让他理解一位母亲护女心切的原因。
“他们不敢,是我妈打的,用鸡毛掸子给他们母子俩撵出去了。”从择善感叹道,“我妈这些年在书店没白干活,力气很大,揍他们俩毫不吃力。”
“他们要你衣服干什么?很奇怪,是要做不好的事吗?所以阿姨那么生气。”杜归远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还是不由得提了口气。
“这男的后来又结婚生了个儿子,比我小两三岁吧,出车祸伤得很重,眼看着就剩一口气来了,这家人不知从哪请了个神婆子,算出来我的八字硬,要用我的命换他儿子。他们现在大费周章跑来找我们,是想要几件我穿过的衣服回去做仪式。”从择善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调侃道,“我八字应该是够硬的,不然早被他们一家子给克死了。”
杜归远沉默听完,骂了一句:“真不是东西。就不该让他们进门,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妈被气得不轻,血压一下就飚上来了,我爸回家得正好,立马把人送医院去了。那母子俩见势不妙,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让他们陪医药费,灰溜溜地走了。但是我爸并没有咽下这口气,他找了些朋友,开了两辆车找过去算账。冯文宇的爷爷奶奶也听说了这事,两个老人家都是老党员了,胸口别着党徽跟着出发了,说要清除封建余孽。”
“后来呢?”
“把神婆叫出来对峙了。不过这些事都是我弟转述给我的,他也没去,都是偷听大人说话偷听到的,所以应该有夸大编造的成分。总之,我爷爷骂神婆搞歪门斜路欺负老实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奶奶敲着沈家老太太的脑袋,骂得就比较粗俗了,法治社会谁管你符法妖法王八蛋法!”
“真是优美的中国话。”杜归远爽了。
“我奶奶脾气爆呢。我妈跟我爸结婚以后,她一直爱挑剔我妈,连带着对我也一般,可能是怕我妈亏待她孙子,所以爱摆架子给我们看。心肠还是不坏的,看到那家人欺负上门,立马坐不住要给我妈出头。”
“你也要脾气爆点,这样不会被欺负。”杜归远接话,“你总是对谁都笑眯眯的,这不好,有些人不值得。”
“我哪有天天笑眯眯的,我对着我喜欢的人才会笑。”从择善松开杜归远的手臂,往前快走一步倒转身来,笑脸正对着杜归远,“像这样。”
杜归远探身把伞往前递了递,罩住从择善的脑袋,“别那样走,要被雨淋到。”
从择善重新钻到伞下,但手故意伸到伞外接雨水,“还好,小雨而已。”
“我们要走到哪儿去呢?”杜归远问。他们边说边走,现在已经离闹市区有一段距离,路上的人也渐渐稀少。
“不知道哎,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呃,婴儿时期不算数。”从择善说着打开手机,“我搜一搜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就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现在应该也关门了吧。”杜归远心想博物馆、景区这些应该都进不去了,而且从择善并未在这地方留下什么值得故地重游的美好回忆。说实话,要不是刚才喝了酒,他现在真想立马开车离开这。
“没什么特别的。前面拐弯有家快捷酒店,我们在那住一晚?”从择善提议道。
“可以。”杜归远当然没意见,就是没想到两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开房会是在这里。
夜里相拥而眠,从择善的卷曲发丝擦在杜归远下巴上,有些痒,便就这从择善的头顶蹭了蹭止痒。
从择善半张脸埋在被子下面,幽幽出声,“你睡着了吗?”
“没有。”杜归远只是闭上眼睛,脑子还很清醒,不断回想今天晚上从择善说的话,从心底泛起层层叠叠的心疼,遗憾没有早点认识从择善,但早点认识也没用,他只不过是一个跟从择善同岁的小孩,骂起人来也是奶声奶气的,根本没法替从择善出头。如果能大个十来岁就好了,那就谈得上拯救。
“你好像忘了问某些事。”从择善提醒得模模糊糊。
“嗯?”
“那个出车祸的小男孩。”从择善的脑袋又往底下缩了缩,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
“你希望我问吗?”杜归远温柔低语。
“说不上来。我跟他本身是没有关系的,走在大街上遇到了都认不出来,完全是陌生人。但因为他们找过来,我就总觉得他的命有那么几分之几跟我捆绑在了一起。后来我问过我妈,那个车祸受伤的小孩有没有出院,我妈说她不知道,让我不要打听这些。但她是那种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她应该是知道的,就是怕我瞎想,所以不告诉我。我猜……他应该是不在了。”
从择善从未跟人提起过这些,因为这些话跟谁说都不合适。赵攀说,她有一段时间非常不快乐,她确实为这件事郁郁寡欢了很久。曾有陌生电话打过来,她没接到,继而就有骂人的诅咒短信进来。
“可是沈濯也不在了。”杜归远搂住从择善的肩膀,“你没有亏欠任何人。”
从择善的心突地一缩,被杜归远这句话说得头皮发麻。沈濯不在了,这世间知道沈濯的人寥寥无几,沈家的人因为丧子而痛不欲生,甚至迁怒于她,那谁能为沈濯发声?活着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从择善想,她的下半生起码要对得起沈濯的牺牲。
翌日,两人起得很早,六点钟回到车里,不到九点就开到家了。赶着年根儿回来,家里过年很多事需要帮忙,两人约定除夕夜再溜出来见面。
从择善回家正好赶上家里大扫除,冯文宇正站在梯子上给屋顶扫灰,他见着从择善跟见了救星似的,嗷一声从梯子上蹿了下来,围着从择善团团转。
这几年冯文宇的个子比刚上高中那会长了不少,眼见着跟杜归远差不多高了。冯军和从云都很欣慰,一儿一女养得好,要体格有体格,要头脑有头脑。
“吃饭了没有?”从云在厨房炖肉,闻声出来问从择善。
“没吃,吃饱了开车容易犯困。”从择善放下行李钻进厨房,环视一圈看有什么现成能吃的美味。
“什么歪理。”从云瞪了从择善一眼。“车开回来了?停在哪呢?”
“停小区外面了,好进好处。”他们家就一个停车位,从择善自然只能停外面。
“哎,你那个是新车,停进来。钥匙呢给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挪车。”冯军放下拖把,兴冲冲跑来,“这孩子,回来不早点打电话,我昨晚上就没把车开进小区里,就给你留着位呢。”
“我也去我也去!”冯文宇变作冯军的小尾巴,跟着出门了。走之前还不忘问从择善要不要吃门口那家小笼包,“他们就开到今天,明天就放假了,我给你带一笼吧!”
“两笼!”从择善已经吃上了从云炸的肉丸子素丸子,嘴巴鼓鼓囊囊的,她边吃边夸赞道,“香,好吃。”
“昨晚刚炸的,给你做碗丸子汤,喝不?放点紫菜虾皮香油。”
“喝喝喝。”从择善点头,乖乖坐到桌边等汤。
从云给锅里添上水,等水开的功夫调好了汤底配料,跟从择善聊了几句闲,“今年工作干得还顺利吧?”她上次去有些匆忙,看从择善那样子应该是不错的,但做母亲的,终究是问出来才放心。
“好,一年比一年好。”从择善不是那种爱报喜不报忧的孩子,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在工作上有不顺心了会跟家里讲,冯文宇从云他们会替她指责别人,保全她的乳腺健康。
“你有没有想过再深造一下?”从云站在厨房门口,边等着水开边问。
“能赚钱的时候先赚钱吧,能以后赚不到了我再回去上学。”从择善松弛感拉满,从云也不晓得从择善到底真就这么计划未来还是当下敷衍她一二句。
“我跟你讲认真的,现在本科学历哪里够用?你当时就应该读研,读完研究生读博士,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从云正色道。
“哎呀,咱们家肯定要出一个研究生的啦,冯文宇不正在嗷嗷苦读么。”从择善打哈哈道。冯文宇学医,未来且学且读呢。
“你这丫头,你就是犟。”从云抓了一把丸子丢锅里,翻滚了几下便捞出,很快,一碗香气扑鼻的丸子汤就端到了从择善面前。从云坐在从择善对面喋喋不休,“那个谁不就是研究生吗?他现在学历比你高了。”
“那个谁?”从择善眼眸一转,“你说杜归远啊?”
“谈婚论嫁讲究门当户对,咱们家的家境比不得他们家,但单论你这个人,你哪里比不上他呢?你还是要读个研才好,这样将来不会被他们家里拿学历说事。”从云想得相当长远,可以说是深谋远虑了。
从择善笑呵呵说:“谁跟你说我要嫁给他?”说完肩膀吃痛,挨了从云一记拳头。
“少跟我贫。”从云没好气地斜了从择善一眼,“再贫不许吃了。”
“还早呢,你别提前预约焦虑。结了婚也可以离婚,我又不指望男人生活。我指望我带的艺人大富大贵就好了呀。”从择善开解从云道。
“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从云浅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厨房忙别的了。
从择善吸吸溜溜喝汤吃丸子,没吃两口冯文宇冯军回来了,冯文宇提着小笼包献到桌前,星星眼讨好从择善道:“姐姐姐,我给你买回来了,是透油的那种,你快尝尝。”
“干嘛,这么看着我?”从择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车,过年给我开开,可以吗?”冯文宇期待搓手,“我开得可好了,求你了给我开开,让我当你的专属司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叫随到!”
“瞅你那点出息。”从择善无语道。“唉,你期末挂科没有?”
“没有挂,一科都没有挂红!我期末周简直是头悬梁锥刺股啊,比高考还努力。”冯文宇提起期末就心痛,悔不当初,怎么就学医去了,每每期末赛高考。
从择善:“行,给你开,我多慷慨啊是吧。”
“谢谢择善大王赏!”冯文宇美滋滋道。
“妈,书店今年过年还支摊卖书吗?”从择善问。他家书店从几年前开始,过年放假这几天会清仓卖书,放车子后备箱里拉到公园或者广场,因为价格便宜,卖得还不错。
从云在厨房忙,没回应,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想搭理从择善。冯文宇抢话道:“卖,准备除夕跟大年初一歇两天,从初二开始卖。我放假早,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今年多了辆车,我们可以分两批卖。”家里卖旧书的钱大半都作为俩孩子的零花钱了,因此冯文宇相当积极。
从择善:“行啊,够麻利的。”
冯文宇:“那必须,卖了钱我请你还有爸妈去泡温泉。咱家这边新开了一家温泉度假村,两天一夜游,怎么样?”冯文宇说起来就眉飞色舞,我有同学今年寒假放假在那边兼职,说环境不错,过年还有美食节。
“哦呦,大哥仁义,小的们跟着大哥可是有福了。”从择善竖起大拇指,狂拍冯文宇马屁。
冯文宇是个不经夸的,稍微捧他几句就飘飘然起来,“放开玩,全场消费由冯公子买单!”
冯军回来以后就拎着拖把继续打扫,卧室拖完到客厅发现冯文宇光顾着耍嘴,愣是一点活都没干,屋顶墙角的灰还没扫完,鸡毛掸子被随便往地上一丢。
冯军拾起鸡毛掸子戳了戳冯文宇的肩胛骨,“冯公子,哎,冯公子,劳驾抬抬屁股,赶紧把墙角给扫喽,不然小的们拖不了地干不完工作,要被扣工资的呀。”
冯文宇被戳疼了,浑身刺挠地跳起来,指出从择善道:“她她她也回家了,不能就我一个人干啊!”
“臭小子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大哥就得有大哥的样子,早活累活你得抢着干,赶紧起来,给老子撸起袖子加油干!”冯军这边凶完亲儿子,转脸就对着从择善笑眯眯,“善善你慢慢吃,吃完先去房间睡一觉,给你换完新床单了哈。”
“是我换的!”冯文宇愤愤。
“闭嘴吧你!”冯军喝道,一张嘴吃满口的灰,“我看你是真饿了。”
从择善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豪迈地道:“有什么脏活累活,放着我来,我让你们看看谁才是家里的大哥!”
冯文宇干得更起劲了,边干边嘟囔:“都我的,谁都别跟我抢。”他手脚麻利干完活,爬下梯子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从择善用激将法做局了!可恶,明明没有血脉也有血脉压制,可能这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