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夜盲 ...
-
“停电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不赶紧回家在这儿开什么茶话会呢？”
刚放完第三首歌，几个人正围在讲台上热火朝天地讨论下一首放什么，教室前门就猝不及防地被年级主任推开了。邹子轩反应极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缓慢地把手机藏进了宽大的校服袖子里。
□□扫视一圈，那些漏洞百出藏手机的动作根本逃不开他的眼，更别提某些反射弧长的，半天了才手忙脚乱地关了闪光等，哐当一声把手机扔进桌洞里。他鼻孔里哼出一声，明知故问道：“别的班都走光了，你们班还闷头学什么呢？学怎么修灯管啊？”
邹子轩大概是不打嘴炮能死，脑子一抽接话说：“老师，对门刚还跟猴子一样嚎呢，应该没这么快走光吧。”
“就你脑子转得快，”□□吹胡子瞪眼道，“你那手机是新买没多久的吧，怎么了，着急给我上供是不是？”
邹子轩边摇头边后退：“不不不，那就不必麻烦您了哈哈。”
“说了多少次别把手机带进教室，根本就没听进脑子里，”□□看着这群假装唯唯诺诺的学生，气血上涌又没办法，不耐烦道，“还不快收拾东西走人？打算留这儿过夜吗？”
话音刚落，滋滋啦啦的拖椅子的声音就响彻4班，他们跟老鼠似的一股脑往书包里扔了一堆有的没的，拎起包冲出后门，生怕□□反悔再把手机没收了。
池清宥早就收拾好了包，在开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好了手机，此刻从容不迫地走在姜钰前面，好似真的只是留下来在黑暗中学习了半小时。
路过门口，他还顺便跟张主任打招呼：“老师再见。”
姜钰：“......老师再见。”
“嗯。”□□笑眯眯地回应了池清宥，看见姜钰，立刻摆起了谱，“跟着人家好好学习，听见没？”
姜钰：“......哦。”
拐弯下了楼梯，池清宥才好奇地问：“老张认识你？”
“本来不认识，”姜钰不情不愿地说，“上次换宿舍把我骂一顿，就认识了。”
换宿舍那天？池清宥一想，难怪碰见老张，看着不怎么高兴，还说什么人比人气死人。原来是在说姜钰啊。
“知道了，”池清宥哭笑不得，“看来他对你的著名事迹印象深刻。”
姜钰不置可否，支支吾吾地扯开了话题。
摸黑回了宿舍，一路上就只有太阳能路灯还亮着，宿舍楼里跟拍鬼片儿似的，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
池清宥左手握拳抵着姜钰的胳膊往前轻推了一下，说：“你走前面吧。”
姜钰反握住他的手，直楞地问：“你害怕吗？”
“不是，走吧。”池清宥不欲多说，却也没甩开姜钰的手，倒像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姜钰美滋滋地牵着池清宥的手，三步一回头，啰啰嗦嗦地说些什么不用害怕之类的，池清宥反驳了几次没效果，便随他去了。
池清宥的手上没什么肉，光滑的皮肤下能摸到骨骼的形状，每个骨节都独立分明，指甲也修得圆润，不用看也知道手指过分修长挺直。只是天越来越冷，他那手凉的毛病也愈发明显，被姜钰这么紧紧地抓着，像是刚摸过雪的手放在火炉上。
姜钰另一手摸出宿舍钥匙，精准地插进锁眼里，还不忘对池清宥说：“宿舍里很安全，没有鬼。”
......他到底什么时候说怕鬼了，也不知道这人是太能脑补还是诡计多端。池清宥淡定道：“松手。”
“哦，哦。”姜钰慢吞吞地收回手，临了还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凸出的骨节，池清宥瞬间被烫了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黑暗掩盖了他的不自然，姜钰一心只想着“怕鬼”和“手冷”，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细枝末节。他把包扔在椅子上，一把扯下校服外套，进到卫生间试了试水温，探头出来冲池清宥说：“不知道还有多少水，你先洗澡吧，我等会儿。”
池清宥没有推脱，麻利地拿了睡衣进去。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就传了出来。
大概是昏暗的环境和水流白噪音格外催眠，姜钰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快要做梦。忽然一阵噼里啪啦地巨响，直接把他从梦里拽了回来，附赠心跳加速和头晕眼花。
愣怔了半秒，他才意识到声音的来源是卫生间。
宥宥怎么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姜钰立刻起身跑到卫生间门口，紧张地敲了敲门，焦急道：“怎么了？什么东西倒了？”
里面没有回音，姜钰怕他出什么事，脑子一片空白，门把手用力一压就推开了门。
池清宥循声望过来，无措地站在洗手台前，维持着前倾放瓶子的动作。他只套了件宽大的睡衣T恤，臂弯还挂着那条没来得及穿上的短裤，一手搂着几个瓶瓶罐罐一样的东西。
他没料到姜钰会直接进来，此刻僵硬地侧过身，小臂不着痕迹地往下放了放，拘谨地挡在身前，膝盖紧紧靠在一起，连脚趾都本能地蜷缩了起来。
“我没事，”他说话有点磕绊，努力地保持镇定，“就是不小心把洗发水什么的弄倒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姜钰满眼都是他笔直修长的腿，再联想一下刚才手的触感，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双腿摸起来会有多光滑紧致。他控制不住地吞咽了一下，脑子根本转不过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定定地盯着他的腿看，半晌，才从喉咙眼里挤出一句“嗯”。
嗯？自己说了什么？姜钰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说：“没有没有，我怕你摔倒。我不是故意进来的。”
“没事，是我没及时说，还以为你找我有事，”他眼神躲闪，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吸满水的拖鞋就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我洗完了，水应该还够。”
说完，他便抓着那条短裤，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闷热潮湿的地方，只是没走两步又踢到了地上的塑料盆，不得不恢复了正常的步速。
池清宥尴尬道：“抱歉，我有点夜盲，看不太清。”
“夜盲？”姜钰的反射弧这才绕过弯来，“所以你刚才上楼是看不清楚，才让我走前面？不是因为害怕？”
“我本来也没说我害怕。”池清宥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儿局促地光着腿跟姜钰一起复盘半个小时前的事情，“让让，我要出去了。”
他趿拉着拖鞋谨慎地往外挪，生怕再造成什么二次意外。
姜钰这人也是，知道是误会了也不觉得尴尬，还屁颠屁颠地跟在池清宥后面，问需不需要帮忙。池清宥不胜其烦，打发他洗澡去了。
他在床边坐下，就势屈起一条腿踩在边沿，头上随意地搭着一条毛巾，摸出手机点开日历更新自己的计划表。挨个把本月的任务都划了线，最后只剩一条标红的字横在中间，他在上面轻轻点了两下，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都月底了，池清宥还真没交上这个月的绘画作业。
画点什么呢......他咬住下唇，拧着眉思索主题。自己想画的......两个月的生活走马观花地在脑子闪现过一圈，他渐渐有了答案，犹豫地在那条红字旁标注了另一行小字。
到了周末，池清宥难得地回了趟家。算下来，他上次回家竟都是国庆的事情了。池佩平时也不常在，在家里住跟在宿舍住对他来说没区别。住宿舍倒还更轻松些。
只是这次池佩叫他回去，再加上上周在淮清河偶遇，池清宥觉得不会是什么他乐意听的事。
果不其然，家里除了池佩，还有另一位女士。据池佩介绍，这位姓何的年轻女人，是很有经验的数竞老师。
池佩双手交叉放在膝前：“虽然你们学校的竞赛班也要开课了，但一个班也有好几个人，总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看你最近不怎么忙，不如周末的时候再跟着小何老师学习一下。平时回家太远，你们自己约地方就行。”
“好。”池清宥微微提了提嘴角，一用力抠破了指尖的倒刺。
那位何老师也不是个爱寒暄的，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入正题，先发了一大堆资料，接着详尽地询问池清宥的数学竞赛学习情况，挑了几道题给他当场做，噼里啪啦地全记录在电脑里，说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制定适合他的学习方案。
这一聊，就聊了两个小时。六点过半，这位何老师才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拎包告辞。
由于池清宥上课占用了书房，池佩便在茶几边搂着电脑办公。阿姨早就做好了晚饭，盛好放在餐桌上，盖子严实地盖着。见他上完课出来，池佩才摘下眼镜，合上了电脑。
“学完了？”池佩捏了捏眉心，“吃饭吧，阿姨做了炒饭，给你放了火腿肠。”
池清宥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随即无奈道：“妈，以后不用让阿姨给我放了，早就没那么爱吃了。”
“小时候吃腻了吧，一周吃那么多。”池佩想起他小时候的事，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池清宥掀盖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心虚地“嗯”了一声。当时鼓起勇气纠缠来的火腿肠，他一口也没吃过，根本就是从小就不爱吃，全进狗肚子里了。池佩还一直以为他火腿肠成瘾呢，实际上他对这玩意避而远之。
不过阿姨做的炒饭确实好吃，他拿着不锈钢勺，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咀嚼中看着勺背上的倒影玩儿。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池佩说得随意，却让池清宥瞬间紧张起来，“你想不想大学直接出国读书？还是想留在国内？”
池清宥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国？”
“嗯，我也是今天跟别人聊起来，觉得大学出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很多人国内念完本科还想出去留学吗，”她轻飘飘地把选择权扔给了池清宥，“不过具体还是看你自己的计划，是想留在国内高考，还是出去。我就是给你提个建议，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有点突然，我现在没什么想法。”池清宥不太懂池佩怎么想的，但总归不至于跟姜钰有关，也许只是突发奇想，随便说说。
池佩道：“是，但你也成年了，有时间就多想想以后的规划，不像小孩子有那么多时间玩儿。”
可我小时候也没玩过啊。池清宥僵硬地抿了几颗米饭，心不在焉地说：“我明白。”
“宥宥，你知道的，妈是为了你好，”池佩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想法，漫不经心道，“人生就像扣扣子一样，只要有一颗错了，下面的就跟着全都坏了。我自己到了这个年纪，摔过跤，吃过亏，不想你也走错路。”
您到底是不想让我走错路，还是怕我走错路呢？怕我最后变得像那个人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喉结上下滚了一圈，池清宥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夜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