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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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绿灯转红，公交缓缓停步，橡胶轮胎摩擦在柏油路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池清宥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距消息发出只过了不到三分钟，他却如此度秒如年。这三分钟里，池清宥已经把所有不回消息的可能性想了个遍。
【附中小狗姜钰：在！[小狗哈气.jpg]】
池清宥的心落回肚子里。
姜钰旋即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并就此丰盛的晚餐主题发表了一百字的介绍。
【附中小狗姜钰：姜叔做饭特别好吃！但他平时只随便糊弄，过节才好好做】
池清宥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显的笑意，打字问：你们现在正吃着吗？
姜钰很快回复说：没，吃完了，我刚在洗碗。你呢？
车窗外烟花腾空升起，在远处的居民楼上空炸开，池清宥回神，惊觉已然到站，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后门边的扶杆扫码下车。
公交喷出车尾气扬长而去，池清宥看着导航地图上被勾画出的短小距离，心中渗出些许隐秘的期待。他随意提了一下书包带子，慢悠悠地发消息。
【有有：你猜？】
【附中小狗姜钰：我猜你在学习】
【附中小狗姜钰：而且你心情很好】
【有有：一半一半吧】
【附中小狗姜钰：那你一定是心情很好，但没有在学习】
【有有：为什么？】
【附中小狗姜钰：因为我不希望你心情不好[小狗摇尾巴.jpg]】
说话间，池清宥已经找到了福利院的大门。保安室亮着灯，看不清内部，伸缩门只露出个供一人进的小口，能看见里面的院子，没什么人在。
池清宥站在路灯底下没上前，直接给姜钰发“出来一下”。
【附中小狗姜钰：？出哪儿？】
池清宥言简意赅道：福利院门口，来。
【附中小狗姜钰：？？？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附中小狗姜钰：我出来了！！！！】
【附中小狗姜钰：啊啊啊你不是骗我吧[小狗哭哭.jpg]】
池清宥光看文字都感觉被姜钰的语气扑了满脸，最后那个小狗表情包越看越觉得像他。长按添加，那只小狗就跟其他从姜钰这儿保存的小狗整整齐齐地挤在一起。
“池清宥！你怎么来了！”
姜钰还没出大门，就眼尖地锁定了池清宥的身影。他飞奔而来，外套都没拉拉链，携着满身的热气撞到池清宥身上，池清宥被冲击力带得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来了啊，都没跟我说，吓死我了，”姜钰搂着他蹭蹭，拖长音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真是......”
池清宥拍拍他的腰，轻笑地说：“说了还叫什么惊喜，起来，你好重。”
姜钰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又听池清宥说：“我也想见你，所以来找你了。”
！！！不是，什么情况啊，他在做梦吗，有有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么多甜言蜜语，这话不是应该他来说吗？这个池清宥不会是他幻想出来的吧？
姜钰恍惚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一激灵，把逐渐迷离的眼神也给拉了回来。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些，听起来像被我附体了......”
“说什么呢你，”池清宥憋不住笑了，上手捶了他一下，“之前说带我放烟花，都过了多长时间了？说话不算数，打算赖账啊？我来讨债的。”
姜钰恍然大悟，拉着池清宥就要走：“那我现在就带你去买！”
“你就穿个拖鞋准备去哪儿？”池清宥反手拖住他，无奈地说，“我已经买好了，这么冷的天，你快回去穿鞋。”
姜钰这才注意到他还背着包，于是不由分说地取下来反手单肩背着，拉着池清宥往院里走。
福利院前院确实显得冷清，只亮着一盏刺眼冷白的灯，从楼顶生硬地照在水泥地面上，给冷风呼啸的天气更增添一份寒意。刚在门外观察，池清宥还以为已经到了福利院规定的睡觉时间。
绕过前楼进到里面，才是孩子们可以活动的户外场所。护工们一人领着几个小孩正做游戏，孩子们感官敏感，一有人靠近就立刻察觉，见是姜钰，都乖乖地打招呼，活泼的孩子直接脱离了队伍，朝姜钰跑过来。
“哥哥！”
小男孩兔子一样窜过来，身材瘦小，被姜钰一把拎起来抱在怀里，拍了一巴掌脑门。
他立刻捂住额头，泪眼汪汪地控诉：“你打我干嘛！”
“你跑什么跑，”姜钰眉头紧蹙，冷声道，“医生都说了不让剧烈运动，你把话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孩自知理亏，嘀嘀咕咕了几句“没有”便不再讲话。他注意到一旁的池清宥，抗拒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搂着姜钰的脖子偷偷打量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池清宥求助地看向姜钰，攥紧了袖口。
姜钰接收了信息，立刻拍拍小孩儿的背：“小卓子，这是你池哥，我朋友，知道没？”
王卓不情不愿地小声喊了句“哥哥”就又不作声了，池清宥只好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
“没事儿，他就是怕生。”姜钰冲池清宥解释了一句，便把王卓放下来，下巴一抬赶人道：“快回去玩吧，阿姨喊你呢，一天天的跟尾巴似的跟着我干嘛。”
“略略略，就缠着你嘻嘻。”王卓伸出两根手指拉着眼皮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想往回跑，又忌惮姜钰盯着，硬生生改成了快步走。
看着王卓归队，姜钰才揽着池清宥的肩继续往前走，说：“这些小孩儿大多身体不好，年纪小情绪敏感，所以对陌生人会警惕一些，没什么坏心的，你别介意。”
之前姜钰也提过孤儿们的情况，池清宥有所了解，亲眼所见，还是不免唏嘘。他回头望了一眼，问道：“他们......很多都不健康吗？那以后怎么办呢？”
“毕竟有那么多喜欢孩子却没法儿生的，健全孩子很受欢迎，至于他们......”姜钰停顿片刻，叹气道，“我了解得不多，可能主要还是靠社会救助，安排一些简单工作之类的。不过我们也很难改变什么，很多时候只能随大流先这么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谈起这些话题，姜钰仿佛突然露出了成熟老道的冰山一角，话音中的淡然和无奈把他孩子气的那一面衬托得像是幻象。
“到了，快进来。”出神间，姜钰已经领着他到了房门前，“脸都冻红了，你出来前抹油了吗，小心干裂。”
他两只手捧着池清宥的脸，半点不见外地揉了揉，美名其曰传导热量。池清宥想起姜钰强制放在宿舍的那罐郁美净，抗拒地说：“太油，不要。”
“治皲裂的药膏，更油。”姜钰拿开手，推门而入，还没见着人就喊：“林川，之前买的烟花放哪儿了！”
进门前池清宥就注意到了这边的环境，看样子院长一家都住在这处偏僻的平房，大概算是宿舍一样的居所，十分简单。姜钰跟林川住一间，房间内收拾得井井有条，该有的都有，甚至装饰繁复，颇有些网红卧室的意味。
林川正瘫在床上打游戏，猛地看见池清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满脸都写着惊疑。
“池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池清宥一时卡壳，顿了顿才说，“我来找姜钰。”
至于找人干什么，他决定保持沉默。
姜钰已经迅速掏出运动鞋套上，袜子都没穿，神采奕奕地对林川重复道：“问你烟花爆竹在哪儿呢，别傻张着个嘴发楞。”
林川回神，把游戏机往床上一扔，翻白眼道：“就在小房间里边儿呗，自己找去，惯会使唤人。”
姜钰蒙头大冤，边嘟囔什么时候一直使唤人了，边进了侧门放杂物的房间。
他一走，房间内复安静下来。池清宥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半分失礼的乱瞟。
林川大大咧咧地盘起一条腿在床边坐下，热情地说：“池哥，别客气，跟在自己家一样。桌上有吃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池清宥笑了笑，随口找话题闲聊道：“你们家大黄呢？刚才没看见它。”
“啊？什么大黄。”林川撕开一袋薯片，嘴里嚼得嘎吱响，眼神十分茫然。
“大黄，姜钰养的狗。”池清宥以为自己没说清楚，耐心解释道。
林川更觉莫名其妙，心说自己难不成听力出问题了，犹疑地问：“姜钰养的......狗？你是说他们那个流浪狗救助中心的狗吗？他没在家里养狗啊。”
没在家里养狗？池清宥也被他说懵了，刚想追问，姜钰就拿着一大兜东西从小门钻出来，兴致勃勃地喊他走。
算了，也许是有其他情况，下次再问吧。池清宥把话咽回去，起身应了一声。
林川看他们拿着烟花要走，也蹦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套上长裤外套：“你们放烟花带我一个啊！等等我！”
“打你的游戏去。”姜钰的拒绝并没有奏效，林川还是厚着脸皮在他关门前挤出来，闹人地跟在后面。
“打什么游戏啊，游戏哪有放炮好玩儿。而且老姜上次说让换个地儿放炮，你又不知道在哪儿，不得我带你们去吗，走这边！”
林川说的“新地方”其实就是福利院后门出去的一片未开发空地，因为位置刁钻面积不大一直无人管辖，名义上也算在福利院里。再往下走就是淮清河，直线距离也就几百米，能清晰地看见河面发白的冰层和对岸上空频频爆开的烟花。
“老姜上回说，别一天天在院子里放炮，吓人还惹得那群小崽子也想玩儿，让我们千万不能带他们玩这些。”林川抢过他手里的黑塑料袋，潇洒地扔到墙根儿，自己从里面扒拉出几个二踢脚。他喊道：“接着！”
姜钰下意识伸手，精准地抓住了那个小筒状的爆竹。
“我也带了，就是不知道买得对不对，在包里。”
池清宥指了指姜钰手里的包，他会意打开，在里面翻了两下，笑说：“买这么多，种类还挺全。”
“这不是不懂吗，就随便买了点儿，”池清宥一抬眉梢，“最后你们一并拿走就行，我可不想再背回去。”
“行，我看看有什么你能玩的，有些太危险了。”
姜钰把包里的倒出来，和袋子里的混在一起。他半蹲着，伸手在里面搅了搅，精挑细选了几种烟花。那边儿林川已经在给池清宥演示二踢脚怎么放了。
只见他把二踢脚直直地立在地面上，用随时预备逃跑的姿势弯下腰，伸长胳膊点燃了引线，然后几步跑回池清宥身边，没几秒，一束精巧的烟雾就从小筒口直冲上天，迸开一点红光，渐渐消弭。
林川叹了口气，说：“比起二踢脚，我还是更想玩摔炮，可惜被老姜禁了。”
“要不是你玩摔炮吓着隔壁小区住户的猫，老姜也不会对你下禁止令。”姜钰面无表情地提醒，转头眼巴巴地把挑好的烟花捧到池清宥面前。
林川：“......我真是谢谢你提醒。”
他兜里的手机突然一阵狂震，林川拿出来一看，原是姜孟听见他们放炮仗，特意打电话来重申燃放守则，他只好苦着一张脸走开去接电话。
“给，”姜钰抽出一把香烛样式的烟花，说，“这个是呲花，拿在手里点着，别离身体太近，别朝着人，更要小心自己的脸。”
池清宥点头记下，姜钰握住他的手，牵引到一个适宜的高度角度，这才咔地按下打火机，引燃呲花。
几乎是瞬间，细电流般的光亮就噼里啪啦地炸开，纸片碎屑溅得满天飞，金色的光映在池清宥的瞳孔里，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在高兴地跳舞。伴随着天空中不断炸开的大型烟花，小呲花抖动着燃到尾，最后一丝火苗也消失在黑暗里。
池清宥喃喃地说：“真好看，难怪小孩子都喜欢。”
他突然回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普通的夜晚，池佩带他回家的路上，有那么一群小孩儿，在吵吵嚷嚷地放炮仗，毫无预兆的爆炸声把他吓得一抖一抖的，池佩如避蛇蝎地快步将他带离，严厉地谴责了他们的行为。
“......不仅没有安全意识，还没有道德意识，在这种公共场合燃放爆竹，没有一点素质！”
“想试试这个吗？”姜钰的声音覆盖了他脑中池佩的说教，他递来一根长棍状的烟花，五颜六色的纸皮上写着“照明弹”。
姜钰看他接了，便拉着他走到往淮清河去的台阶边坐下，顺手掉转了他手中照明弹的方向：“这个坐下来放比较好，等会儿千万别手抖啊。”
“为什么？”池清宥摆弄两下，虚心求教。
“这个烟花能炸开好高呢，小心落头上，”姜钰一屁股紧靠着他坐下，没有丝毫缝隙，整个人倾身过来牢牢抓住他拿着照明弹的手，“你看，这个角度，稍微倾斜，冲着上方才安全。我抓着你，你别怕。”
池清宥心中发笑，想说这人到底觉得他多脆弱，才总是觉得他什么都害怕，一转头对上姜钰近在咫尺的认真的表情，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空中断断续续有烟花炸开，遥远的光忽闪忽闪地照在姜钰鼻尖，映入眼底。
好近。他想，太近了。这已经是超过安全边界的距离，他们超过了很多次。
而他只想更近一些，只是他更近一些。
姜钰无知无觉地低声说“要开始了”，便高高举起手点燃引线。几秒的沉寂过后，“咻”的一声，看不清的物质就已经飞上十几米，炸成一个完美的圆弧。
难怪叫照明弹，还挺贴切。十几发烟花结束，他们静静地等着烟花筒的动静，谨慎起见，没有人动。
池清宥蓦地开口说：“姜钰。”
“嗯？”
他斟字酌句地缓慢道：“你之前是不是说喜欢我？”
姜钰傻傻点头，不知所为何事，但依旧诚实地说：“我现在也喜欢你。”
“那你是不是还说过，我跟其他的朋友不一样？”
“当然！”姜钰挪着调整坐姿，警惕地坐直了。
他察觉池清宥的手在细微地发抖。
池清宥沉默半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别急着解释，先听我说，好吗？”他躲开姜钰直勾勾的眼神，飘忽地盯着刚才烟花炸开的天空，此刻漆黑一片，亦或者被其他烟花所覆盖。
他艰难地继续说：“我也喜欢你，但我确定不只是朋友的喜欢。你对我来说，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可能一样。我......第一次喜欢人，说实话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怎么想的，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不喜欢上你。”
“日久生情听起来很俗套，可这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已经实实在在成为了理由的一部分。我没那么高尚，说我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喜欢你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让我想要去接近你了解你，我也希望能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能够成为帮到你的那个人。姜钰，我说得够明白吗？
“我喜欢你，不是想做朋友的喜欢，是想做男朋友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