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Luc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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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车落座开始，池清宥的兴奋仿佛化成了实体，给窗外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平时走过千百遍的路此刻在他眼里也变得新奇了起来。
他靠着车窗，感受着车辆行驶带起的微风，看着树木和行人瞬移般从视野里消失，顿感惬意。
姜钰也觉得很惬意。能和池清宥像朋友一样相处，放在三天前好像还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现在他就坐在公交里，和池清宥一起，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你看，有人在放风筝。”池清宥突然说。
“嗯？”姜钰刚三两口解决了饼，腮帮子都还鼓着，就顺着池清宥指的方向探头去看。
刚经过的公园上方确实飘着一个风筝，看样子飞得很高，勉强能看出是某个热门的动画人物，稳稳当当地在天上度假。
池清宥由衷地感叹：“真悠闲啊。”
姜钰不懂放风筝有什么特殊的，但他说：“你也想放风筝吗？我带你去。”
“你放得很好吗？”池清宥虚心求教。
姜钰忙不迭地点头，打包票道：“真的，我放得可好了。我在福利院经常带其他小孩玩儿。”
听到“福利院”这几个字，池清宥有些无措。反倒是姜钰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有什么特殊。
池清宥犹豫片刻，问道：“你......从小就生活在福利院吗？”
准确地说，是从他能变成人开始。姜钰含糊道：“差不多吧。”
“你不好奇你的父母是什么人吗？”池清宥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很冒犯，“我还听说，福利院的健康孩子一般很快就会被领养走，你现在还住在福利院吗？”
可是，我的父母也是狗啊。
姜钰选择性忽略了前一个难以敷衍的问题，答：“小时候也有过领养人，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在福利院的生活，就拒绝了。而且院长他们对我挺好的，我的名字就是他起的，他叫姜孟，孟子的孟。”
“这样啊，”池清宥点点头，说，“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我是单亲家庭，跟我妈一起生活。”
姜钰想也不想地接道：“我知道。”
池清宥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啊？姜钰被问住了，他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不是，这就是一个口头禅，我知道了的意思。”他绞尽脑汁地找补。
池清宥没想那么多，随便”哦“了一声。他掏出一副耳机，递给姜钰一只，又靠回车窗边沿发呆去了。
姜钰说的这家流浪狗救助站是一群年轻人自发组织的，办了有两年的时间，已经初具规模。发起人叫于念，二十多岁，曾经也是锦大附中的学生。她年幼时走丢过一段时间，好在最后找到了亲人。走丢的那段时间，她也被送到了福利院，正是姜孟管理的那所。
救助站的位置比较偏僻，离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下了车，池清宥跟着姜钰七拐八拐进一条小巷子，最后停在一扇铁门前。
汪汪的家。
池清宥看着门上面挂着的指示牌，默默地念道。还挺可爱的。
院子里的犬吠声已经隐隐地传了出来，姜钰掏出钥匙开了门，示意池清宥赶紧进去，又赶在有狗跑来之前挂上了锁。
说是这么担心，实际上池清宥并没有在院子里看到几条狗。只有一两只在远处，有工作人员陪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还以为，就是养在院子里呢。”池清宥老实地说。
姜钰笑了：“那也太夸张了，我可想象不出来满院子都跑着狗的样子。”
池清宥想了想，也觉得怪好笑的。
“呦，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池清宥抬头，看到一个女人从一栋小房子里推门出来。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戴着一顶同色的鸭舌帽，身量很高，正拿着口罩准备戴上。看到他俩，她便停止了这个动作。
这是于念吗？池清宥想着，礼貌地冲她笑了笑。
“没那么忙，”姜钰说着，把箱子拿到身前，“捡到只小的，就把它送来了。”
“我这儿刚送走两只，你又给送来一只，”她不怎么走心地叹了口气，主动接过箱子掀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了，“你好，我叫于念，是救助站的负责人，直接叫我名儿就行。”
池清宥紧张地说：“您好，我叫池清宥，是姜钰的同学。”
“那我叫你小池行吧？长得挺漂亮。”于念随口一夸，池清宥都不好意思了，只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说得对。”姜钰学人精一样附和。
于念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附和个毛线，看不出来你朋友害羞了啊？行了，狗我带走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你小子没事儿别总往这儿跑。之前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还上不上大学了。现在不缺人手，没事干就跟同学玩儿去。”
姜钰早就习惯了于念话多的性格，听完也没什么反应，还厚着脸皮说：“但今天就是来跟同学玩儿的啊，他好奇，我带他来看看。现在有没有什么简单的活儿，我们干完就走。”
池清宥本来就担心自己影响别人工作，于念噼里啪啦说一通更把他说懵了。他扯了扯姜钰的袖子，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于姐，给您添麻烦了。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于念这才发现这孩子脸皮这么薄，她拍拍池清宥的肩，道：“来都来了，走什么走。主动来干活儿傻子才不要。你俩跟我过来。”
她带着两人来到狗狗们生活的地方，宽敞的房内被栏杆分成了几片区域，每个区域内的数量不一。于念熟练地打开一扇小门，牵出一条刚长开的小白狗。
说是白狗，实则是灰的，不知道它是在什么地方滚过，估计沾了水，毛都打绺了，还挡眼。也就是那双眼睛还明亮，看着挺有精神。
“这是Luca，最近刚确定下领养人，还在办手续，这两天主人就要来接了。你俩今天就负责给它洗个澡。也不用非得洗成全新的，干净点儿就行。”说着，于念戴上一副手套，摸了一把Luca的头。
姜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姐，我不是说别再给狗起洋名儿了吗？”
他永远也忘不了，某次他偶然以狗的形态与于念打了个照面，于念冲过来张嘴就叫他William。
于念不客气地说：“就你事多，狗主人都乐意，你不愿意也没用。”
她把狗绳扔给姜钰，终于戴上了那个一直拿在手里的口罩：“你知道在哪儿洗吧，你们自己过去，我还有别的事儿。”
打过招呼，她就大跨步走出了屋子。
姜钰看着池清宥对狗兴趣满满的样子，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池清宥。”
“啊？”池清宥回头。
姜钰严肃地问：“你觉得给狗起英文名好吗？”
好......还是不好啊？这是被怼了所以想求安慰？池清宥斟酌地说：“我觉得这是狗主人的自由，但如果我有狗，应该不会。”
这倒是没撒谎，他就是觉得，明明人和狗没有一个外国人，说着说着话总是蹦出一个英文名，是挺奇怪的。
姜钰满意了，他继续问：“那你会给狗起什么名字？”
池清宥犯了难，他没养过狗，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大概......按颜色叫什么小黑，大黄之类的吧。”他随口说。
大黄......姜钰面露难色，算了，反正总比叫什么Luca之类的强。
救助站的设施十分齐全，洗澡也是单独的房间，需要的用具也都整齐地摆在旁边。姜钰递给池清宥一身雨衣一样的塑料皮外套，示意他穿上。
姜钰解释：“有的狗洗澡会乱动，甩得到处都是水。帽子戴好，口罩也戴上，不知道这小白脾气怎么样。”
为了不用叫英文名，这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小白都出来了，跟他起名的水平不相上下。
Luca早就被放进洗澡盆里，乖乖地蹲坐着，看着他们来来回回不知道瞎忙什么。池清宥戴好手套，轻轻地摸了摸Luca的头，Luca就呼噜噜地发出舒服的声音。
好乖，池清宥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么乖的小狗，应该洗澡会很顺利吧？
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看着越乖，闹起来越凶，水一冲到它身上，他们两个人差点按不住一条狗。
Luca根本什么都顾不上了，扒着盆沿就要往外蹦。它又是长毛，水甩起来能飞成回旋镖，毫不留情地砸在两个人身上。池清宥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学着姜钰的样子摁着Luca不让它逃走。
他俩苦口婆心，小Luca只觉得洗澡如上刑，叫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又是鼻涕又是口水，扑腾完半桶水，这澡才将就胡乱洗完了。
姜钰早就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现下把水管往旁边一扔，狠狠地喘了两口气。他抬眼去看池清宥，也好不到哪儿去。池清宥确实是不太熟练，遮挡的外套都没穿好，混乱中扯开了，额前的头发沾上了几滴泥水，顺着发丝流下来，他下意识闭了下眼，抬手用手背擦掉了。Luca倒是一副活过来的样子，在一边追尾巴玩儿。
姜钰看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你觉得好玩吗？”他问。
池清宥才注意到姜钰比自己更加狼狈的样子，笑道：“好玩，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在玩狗，还是狗在玩我。”
姜钰看了一眼Luca，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先给它吹干，然后我们去洗个头。”他拿过吹风机，把任务交给了池清宥。
Luca还挺喜欢吹风机，给它吹毛就一副享受的样子，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要死要活的。吹干毛它就彻底成了蓬松洁白小天使，至于那个脏兮兮的尖叫狗是谁Luca根本就不认识。
他们把狗带出去，姜钰给于念打电话问把狗放哪儿，于念说先跟着他们就行，等会儿再找人来牵。
姜钰让池清宥在院子里等着，他自己不知道去哪儿拿了脸盆和热水壶，随便在院子里拖了张高脚凳，就摆好了一个临时的洗头点。
“这儿也没什么方便的地方，今天太阳这么大，在院子里洗头，你不介意吧？”姜钰眨了眨眼。
池清宥虽然偶尔讲究，但不是那种瞎矫情的人。他点点头，姜钰让他先洗。
凳子稍微有些矮，弯腰很不舒服，池清宥默默加快了速度。Luca就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绕着他和凳子转圈。池清宥看它一眼，它就汪地叫一声。
姜钰适时递过来一条毛巾，池清宥胡乱擦了擦就拿在了手里，想着等会儿姜钰还要用。他的发梢还有点滴水，滑下去砸在地上。Luca看到了，就伸着鼻子去闻，玩得不亦乐乎。
池清宥正拿着手机回复上午没顾得上的消息，姜钰洗好了头，抽走毛巾擦了擦，突然弯腰把Luca提溜了起来，吓了池清宥一跳。
他刚要问姜钰怎么了，就见他飞速甩了几下头，把没擦干的水滴全还给了Luca。Luca在他手里扭来扭去，可惜抵不过人类的力气。池清宥站得太近，难免被波及到了，水滴溅过来，他下意识后仰躲了一下。
姜钰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停下了虐待狗的动作。他回头，正好对上池清宥的目光，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无言。
池清宥看他跟一条狗较劲，竟然还记恨Luca洗澡不配合的事情，此刻这样傻傻呆呆地抱着狗，越看越想笑，干脆一手抵着额闷笑出声。
姜钰感受到迟来的羞耻感，但莫名跟着池清宥一起笑。好一会儿，笑够了，俩人才平静下来。
他们蹲下身，池清宥勾手把Luca叫过来，摸了个痛快。姜钰在一边看着，酸死了。
“走吧，”他必要想个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这个点，估计会有想领养的人来看狗。”
池清宥嗯了一声，起身牵好狗绳，跟着姜钰走了。
之后他们凑了半天热闹，又干了点杂活儿，到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于念本来想留他们吃饭，但姜钰怕池清宥不自在，就拒绝了。
他们原路返回，公交的行进方向正朝着夕阳落下，橙红色从前窗漫延进来，映得车座泛黄。池清宥莫名生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到站后，姜钰提议直接校外的小吃街吃晚饭，池清宥欣然答应。
“等会儿我就不进学校了，回家一趟，”姜钰说，“姜叔等着找我算账呢。”
“你打架的事？”池清宥了然。
姜钰支支吾吾：“......嗯。”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池清宥觉得姜钰也不像什么不法分子，还是个正常人，于是忍不住劝道：“你以后别再打架了，最后影响的是自己的生活。要是学校真给你开处分，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姜钰低眉顺眼地表示同意。
“哎，李智，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没人要的流浪狗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Lu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