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孤帆旅人遥客忆（3） ...
-
“既然你已无大碍了，那就说说这里闹鬼的事情。”桀允率先往陵园外走去，淡淡笑道：“老五，不足百步便是你府邸，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到了如目鬼王的府邸，晏川才算见到了正经地方。正门处高立的檀木房梁和鎏金牌匾，已然体现了此处宅子主人的奢华和地位。进入府邸后，正中央是一圈被铁栅栏围起的泉口，铁栅栏上挂上了几个符牌，上面画着不知名的符号；那泉口里却不是清澈的泉水，而是浓浓的血水。走廊两侧满是带有鬼气的守卫石像，视线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木门，雕纹神秘而诱惑。四处都是阴森森的，竟比地府里还要昏暗几分。
如目把人带去正厅后面的客厅歇下，府邸内部下不多，晏川看了一圈也只有寥寥几个鬼将在各处把守和服侍，此时正有两个长相颇为貌美的狐妖灵走上前来端茶倒水。“如目鬼王，今日是我们鲁莽，冲撞了你家族的祖坟，还请你原谅。”路上雨轻尘简单讲了他晕过去之后的事，晏川听着直冒汗，不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坏，随便逛逛也能找到人家祖坟来。
如目摆摆手：“算了算了，人没事就行。”
见他不计较，晏川才敢继续追问：“为何你家族的祖坟被当成了乱坟岗？那些村民不知道你的府邸在这里吗？”桀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们是鬼，自然不能在人间招摇，就连这府邸从外面看来，也只是一处不怎么开门的奇怪园子罢了。”
晏川想起之前在山中见聂玄卿施了障眼法，把自己住处都藏了起来，正想问为什么他们不这样做，如目就道：“除非这一片地方都久无人烟，我们才能施法藏匿鬼府，否则引来那些修仙的臭道士什么的，可麻烦死了。”
想起朝安那些叽叽喳喳、端着架子的道士师兄们，晏川就抿了抿嘴，好吧，的确怪麻烦的。
他继续道：“敢问鬼王，那陵园大门口处有一半残碑，我见上面似乎刻了字，但太模糊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呀？”如目却不愿说，桀允瞟了一眼他的神情，叹了口气道：“那是如目生前的族姓，为古氏二字。”
站在一边的雨轻尘胆怯举手：“鬼王、尊下，我在地府时就听说过孤帆旅人怪古氏的厉害，可也是如目鬼王生前的一族？”
晏川挑眉，道：“孤帆旅人怪是什么？”
桀允却摇开扇子开始品茶，雨轻尘更是不敢讲话。如目不愿忍受这尴尬的安静气氛，一挥手，一副画卷浮现在晏川眼前：“自己看，别再多嘴多舌了。”
晏川揉了揉眼睛，看着上面飘着的字，有些犯难道：“我...我不识字啊....”
桀允&如目：...打扰了。
最后还是雨轻尘在晏川耳边小声读着那上面的字：“孤帆旅人怪为人间精怪，有群体阶级，但多独居，数量极少。多在乱世出现，多以逃难之人的血肉、恐惧和疲劳为食，出现时间过久则易召来大量其他精怪，极难铲除。”
“需抓住后生剥皮，放至火上炙烤成焦黑尸体，再将头颅割下方可杀死。他们常靠举帆渡海前往各地，赶赴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因外形与人无异，常混迹人中。古氏为其族类首领的姓氏。”
一幅幅壁画样的景象略过，其杀戮的血腥和残忍程度看得晏川攥紧了衣角，不敢再瞧如目一眼。没想到如目竟也目不转睛地一同看着那些字符和场景，直到最后一幕结束收回，他才有些遗憾地移开目光。
如目站起身，眉宇间满是忧愁：“我作为古氏最后一位首领，却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如今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走到门口，抬头望着天，念念道，“我要怎么面对我死去的族人们？”
桀允有些担心地也站起来，走到他背后拍了拍肩道：“老五，别勉强自己。”此时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鬼将，面色苍白道：“鬼王，栾树那边有动静，状况不太好。”如目神色一变，立刻冲了出去。桀允向晏川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也跟上。
雨轻尘却有些为难道：“尊下，这是别家鬼王的私事，我是离祭鬼王的人，进府来已然不妥......”晏川抓起他的手就往外走：“你家鬼王要是怪你，你就说都是我要来，你是为了保护我，这样总行了吧？他怎么管你们这么严？”
雨轻尘os：我敢说不吗？
没想到如目的府邸后方还有一大片林园，待晏川他们七拐八绕地赶到林园最深处那棵通天栾树前时，如目已端坐在那里开始运功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晏川急道。
桀允站在如目身后十几步远，紧皱眉头作了个嘘声的手势，晏川只好闭上嘴巴。那栾树本就粗壮，枝叶繁茂，此刻每一片叶子都张扬着叶片，卷起一阵又一阵疾风；树根不稳，左摇右晃着，活像一棵树活了起来正在跳舞，场面一度有些好笑。
看着如目周身逐渐浮现出许多形态各异的妖灵和鬼将，纷纷随如目一起释放灵力。他们的灵力很独特，颜色五彩缤纷，一起汇聚到空中形成一束如彩虹般美丽耀眼的光柱，由如目最后操控着，直直打入栾树树根底部。
风渐渐平息，妖灵和鬼将们纷纷向如目俯身行礼，然后随风消散。桀允这才急匆匆地迈步，小心扶起如目问道：“感觉怎么样？可镇住了？”如目深呼吸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勉强镇住了，只是不知下一次发作又是何时，”
晏川从包裹里掏出来几枚鬼元递给他：“你要不要吃几颗？这是我朋友给我的，说是最能增补功力。”如目本想讽他无知，自己已修炼至鬼王阶级，何须靠这几颗小小鬼元恢复鬼气？但目光落在那几颗黑色珠子上时便顿住，疑惑道：“这是阑泽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晏川懵然：“阑泽是谁？这是我朋友阿青给我的呀。”
雨轻尘倒吸一口冷气，道：“阑泽鬼王是地府第四鬼王，尊下何时与他有了交集？”
如目厌恶得极，移开目光：“那水鬼的东西我才懒得要，拿走拿走！”
晏川只好讪讪地收起来，尔后思索着之前阿青的模样道：“不对啊，之前在地府时你们也见过阿青，当时怎么没看出来他是阑泽鬼王啊？”桀允不以为意，道：“看出来了，不想戳穿而已，阑泽是水系海鬼，擅使分身术，那阿青便是他的分身之一。”
晏川这才明白过来，随后看着手中的包裹，道：“那他为何要接近我，还对我这么好？”如目实在听不下去，戳了戳晏川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花妖怎地这么憨？你是地府数十万年不遇的彼岸花妖，阑泽那水鬼最爱打听消息，怎么可能放过你？”
雨轻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晏川&桀允&如目纷纷看向他：？
说笑了一阵，如目的气色也缓和了不少。桀允抬头去看这棵已遮盖住一大片天空的栾树。栾树多为落叶乔木或灌木，树皮厚，常为灰褐色至灰黑色。可眼前这棵栾树不仅长得数十米高，树叶和树皮也都呈现处一种赤红色，与如目的打扮倒是相符。
“老五，你的埋骨之地，可是这栾树树根下？”桀允绕着树走了一圈，蹲下来捧起一抔土细细察看着。晏川和雨轻尘惊讶地对视一眼，如目的尸骨竟然没有进陵园立墓存放。
如目道：“嗯，就是这。”
桀允的表情不大对：“这土似有不同，栾树是何时开始暴动的？”如目一愣，认真回想道：“大概是十日前，我第一次见它发狂时，差点把我府邸都掀翻了。”
晏川问道：“鬼王为何不将尸骨存放进陵园？”
如目闻言神情有些困惑，他皱着眉想了许久：“我也记不大清了，当时战乱我遣散了族人，最后守着祖坟战斗至死，应是之后有好心人将我埋在了这里。我成鬼王后回来寻骨，它就已经被埋在这里了，所以我也在此处建了鬼王府。”
桀允发出“啧啧”两声，道：“老五，你是听哪个满嘴跑火车的说的这些比鬼话还假的话？先不说凡人见到满地的精怪尸骨会吓成什么样，他还能精确地找出你的尸骨，再替你挖坟埋土。这'好心人'除了善良，胆量和观察能力也真是令本王刮目相见啊。”
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如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恨地锤了下树干，道：“我倒是大意了，没想到他这老货也会骗我！”
晏川好奇问道：“是哪个老货？”
如目憋了半天，咬牙切齿地憋出三个字：“阎、罗、主！”
雨轻尘连忙捂上了自己和晏川的耳朵，一边重复着：“造孽了造孽了！愿阎罗主明辨，我和尊下并未听见此事！更未说过'老货'二字！”
桀允也噎住，尴尬地用扇子半遮住口，拍了拍如目的背以示安慰。如目一甩长矛立在地上，怒目圆睁，道：“我至今都不知凡间那皇帝为何突然执意屠杀我族，如今想来那阎罗老儿和他可能也是一伙的，亏我还兢兢业业给他干了几十万年的活！我呸！”
桀允眨了眨眼睛，道：“老五，你不是一直想找回以前丢失的记忆吗？反正近来地府都平安无事，不妨一试。”他扭头看了眼站在一边一脸八卦模样的晏川，道：“正好阿川他们也在这里，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怎么样？”
晏川挣开雨轻尘，回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刚刚他一直捂着自己耳朵不让自己听清楚，差点白白错过这个故事！“当然没问题，我是机缘巧合来到这儿的，自然不能离开。”
雨轻尘叹了口气，心想着等聂玄卿回来必要辞职，他宁愿天天回去干打扫屋子的活，也不跟着这个花妖祖宗天天提心吊胆。
一众人打算先从陵园找起，再踏过陵园门口的大石门槛时，晏川心有余悸地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生怕突然再蹦出个大蚯蚓来。如目见他这样，道：“你放心吧，那些是守祖坟的蚓兽，有古氏族人在他们就不会出来攻击人。”
走到陵园最深处是一处拱形的石屋，如目站在石门前却踌躇不前，有些犯难地回头看着桀允：“桀允，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讲过我族祖先的事吗？”
站在他身后的人缓缓道：“你是担心今日开门后会引起动乱？”
如目抚摸着石门上那些简朴的花纹，道：“他们的尸骨与其他族人不同，我族类以苦难和恐惧之人为食，更是举族四迁，居无定所，祖先尸骨早已丢失，但他们的杀念一直遗传给我族的世世代代。”
他转身指着一整个陵园，道：“你们以为那些坟墓里都是尸骨吗？早就不是了，都是他们剩余的杀念，这处陵园也是为了挟制住他们的杀念不去作乱，不然为何需要蚓兽镇压？”
桀允道：“所以你一直不肯开陵找回记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目苦笑道：“我不是个合格的首领，做了鬼王方才一些能力可以迁移陵园至此，如今却不知能否控制住开陵后的场面，若没有控制住他们的杀念....”
晏川拍了拍腰间的鸣铃，自信道：“没关系，我有鸣铃，它可以提前预警危险，你且去开陵，若鸣铃响了我们就停止。”
如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道：“你这花妖倒是好相处，不过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若我控制不好引起祸乱，阎罗老儿那里我一人承担，也不至于影响你们...”
没曾想如目刚说完就挨了桀允狠狠一拳，直打得他撞上石门跌坐在地，头晕目眩。晏川惊呆了，桀允明明一直带着温和的笑脸，此刻怎么突然动了手。连忙想上前阻拦，桀允却拎起如目的衣领，道：“如目，当年你还是个没有位置的小鬼王，我还是第五鬼王时，你我就相识了，一直结交到今日如亲生手足，你现在和我说你的事不与我相干？”
如目有些手忙脚乱，想站起身：“我...我...”
桀允摁住他又是一拳：“人都到这儿了，别当个缩头乌龟，开不开陵？”在相隔两个位阶的实力差距下，如目根本动弹不得，只能道：“开！开陵！这就开！”
见两个鬼王动手，雨轻尘拉了拉晏川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掺和。待如目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后，老老实实地在石门前念起咒语，石门发出“轰隆”一声，移开时伴随着许多碎石沫子从缝隙滚出来，可见这年代已久。
众人皆好奇地往里望去，里面漆黑一片，扑面而来的还伴随着一股不知名的烟雾，许是太久没通过风，这烟雾还有些呛鼻子。如目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正中央，停止了念咒。他垂首片刻，突然像是得到了允许一般、舒缓地呼了口气，回头对他们道：“可以进来了。”
晏川被桀允推了一把，跟在如目后面踏入了这间石屋。石屋内的光线骤暗，霎时让晏川有些发晕。他眯起眼睛，只能看见如目放在胸口的拳头处焕发着火红色的光芒。桀允立刻摇开扇子，想扇去这里面陈旧的腐朽味道：“如目，怎么不点灯？”如目摇了摇头：“我在用右手维持咒法不破，点不了灯，而且我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活着刚受封首领的时候，早就不记得这里的布局了。”他回头特意嘱咐了一句：“千万不要运用你们的鬼气，鬼气有恶，很容易引起祖先的杀念。”雨轻尘刚想开鬼眼来看得清楚些，听此也只好老实地跟在他们后面，摸索着前进。
晏川适应了光线后，作为妖类的他视力最好，索性自告奋勇地走在了最前面。他努力睁大双眼辨识着道路，边走边道：“我还以为这里面只是一个屋子，没想到都快有如目鬼王的府邸那样大了！”如目凭借着直觉和一些残留的关于这里的记忆，告诉晏川大概方向，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便来到一处最为宽敞的石室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