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红薯地里白散散~（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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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兵又做了梦。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在他还是一个人偶，尚且没有名字的时候。
那是一个深夜。
他的母亲，那位稻妻的执政者雷电将军才刚刚离开。
敏锐的人偶察觉到空气中多出两道陌生的气息。
人偶知道他们对自己心怀不轨。
他知道，他怎么能察觉不到那隐藏在虚伪假面下的恶意呢？
“完美的技术，勘破它，或许就能令你的朋友重生……”
这个不知名的人语调轻慢而舒缓，并不曾压抑丝毫音调，或许是觉得小小的人偶根本无力反抗，轻易便将他当做另一个了无生命的物件随意摆弄。
同样的，他言语中又含着深重的蛊惑。
人偶不知道什么是重生，但他知道这话语中的诱惑。他听到另一道几乎不可闻的稳定呼吸有一瞬间的轻晃。
他眼角的泪痕尚未干涸，茫然而懵懂不知道该作何举动。
那一瞬间，人偶只有一个傻傻的念头。
……朋友。什么是朋友？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就像是人偶缺失的心脏那样重要。
他有点紧张，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已经不在呼吸了。
在他不刻意控制的时候，他是不会像正常人类那样呼吸的。
没有声音再传来。
黑暗中的另一个人，好似丝毫不存在一般，仅是沉默。
人偶的心微微提起来，轻轻地发颤。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瑟缩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他记不清了。
但是在这个梦境里，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晚上，孱弱无力的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他仅仅是轻颤了一下。
仿佛只是一瞬。
那两道身影迅速地离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压抑的喘息响起。
人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明明没有心脏，那时候却觉得胸口有什么在剧烈地跳动，似乎不存在的血液也在全身上下快速地流淌，将紧张的情绪一同输送到心腔。
好可怕——那两个人。
人偶对恶意的气息向来敏感。他直觉，现在的他，在那两个人手中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他们想要得到我的身体做研究。他想。
什么是做研究呢？要像母亲制造我那样，反过来再将我剖开吗？
他觉得恐慌。
母亲不会放任这样的行为吧。他毕竟是她的孩子——他想。
但是万一母亲不能及时发现呢？万一这两个坏人在天亮之前就带走他呢？
他或许不曾发现，在这个凄凄的黑夜，细细密密的恐惧之外，还有暗影在心腔里无声生长。
朋友——他说她有一个朋友。她是为了朋友而来的。
朋友又是什么？值得人类敢于冒犯神的威严，觊觎神明的珍宝，直面无上的雷光？
如果这就是朋友的话。
他也想要一个朋友。
渴望滋长，欲望发芽。
纯白无垢的人偶，第一次生出了妄念。
他想要一个朋友，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
不是只会听他吹曲的小兔子小鸟。
是一个会说话也会笑的，有着热腾腾的呼吸和怦怦跳的心脏的，活生生的人。
心念肆动，盘踞在身体里的力量被无声地唤醒。
他能感觉到力量在肢体里盘旋。此前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也有这样的力量。
但现在，他们盘旋在心腔上任由自己驱使，乖巧地像是伏案的毒蛇。他能察觉到，在极远的地方，剧烈的元素风暴在彼此碰撞。
要去找她吗？
找到……找到一个朋友。
哪怕为此逾越神明划定的界限，迈出母亲束缚自己的楼台。
看起来苍白而孱弱的人偶，将目光望向高窗之外。
风雨欲来，明月的洁白已被层云遮掩，高浓度元素风暴带来的飓风席卷四周，似乎要将草地和树木都连根拔起。
人偶曾经很怕这样的飓风，也惧怕一切力量和灾厄，好似母亲说的那般，他并不似一个无心的人偶，而是一个有弱点而不能作为武器的“弱小的人”。
但是在这个暴雨的长夜。
他第一次走出了自出生起就一直藏身的楼台，直面暴风和雷霆。
那是少年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全貌，也不顾自己会遍体鳞伤。
那也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渴望和向往。
怎么会有人不渴望光明呢。
哪怕一路跌跌拌拌，遇到灌木和丛林也会摔跤；膝盖磕的红肿，手心也盈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
暴雨淋湿了全身，连带着身上洁白的云锦也染上了乌黑，人偶的鼻子红红的，视野在暴雨中不甚清晰，艰难地辨识着方向。
他在暴雨的丛林中找到了受了重伤的闻音。
她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么？
人偶看着那个少女想。
如果我带她回去，把她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她也会把我，当做她最好的朋友吗？
她会吗？
/
缘分有时候很奇妙。
你离想要靠近的那个人，只不过一步之遥，你们的相遇和羁绊只需要一秒钟都不到的思考和一瞬间的热血上头。
然后他坚定地迈向她……就像之后无数次之中的每一次一样。
*
“我……我是闻音最好的朋友……”
一声极轻的嘟囔。
路过的愚人众士兵慌忙低下头，目光丝毫不敢放在不远处看起来正在熟睡的愚人众第六席执行官散兵大人身上。
妈呀，这种刻薄嘴毒的上司居然也会有朋友？他不是士兵们私下里评选“愚人众最不可能有朋友执行官”里的第一名吗？
闻音？闻音是谁，这人可倒了血霉哦。
如果换成是执行官第二席伊莲娜大人——嘿嘿，所有士兵都愿意做伊莲娜大人的朋友！所以说什么时候他能轮岗轮到歌者大人的手下啊！她手下的士兵福利待遇超高的！伤亡率也小！
想是这么想，士兵还是顶着被骂的风险叫醒了散兵大人，不然一会儿他就要错过一场重要的会面——
比起职责没能完成被处罚，散兵大人的黑脸显得也没那么可怕了呢：）
“大人？散兵大人？”士兵小心地呼唤。
“……嗯？”
士兵怀疑自己听到了散兵大人一声孩子气的轻哼，很像是他家里弟弟没睡醒时的小哼唧声，又软又乖。
但是这种词放到执行官大人身上——他他他他不敢啊救命！
“……哼。你在这里干什么？”
散兵彻彻底底地醒了。
他恹恹地缩在扶手椅里，神色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淡。
他表情冷厉，其实是在慢吞吞地发呆。
做了梦。
人偶鲜少做梦。不，人偶本该没有梦。
但或许是尝到了正常人类所拥有的七情六欲，他也开始做梦了。
虽然最开始的场景看起来总是不那么美妙，但是结局——
“大人？大人？散兵大人您要去哪儿？您还有一场和公鸡大人的会面——”
“聒噪。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自己不会处理？”士兵眼睁睁地看着可亲的散兵大人裹着大氅的身影飞快地越过窗外，只带起一道敏捷的风声，“随你怎么说，推掉就完了。”
只剩下他长大嘴巴站在原地，呆呆愣愣地。
“推掉执行官的邀约——啊？我？”
散兵大人求求您快回来，属下收回刚刚心里对您的埋怨——推掉执行官邀约这种事，属下是真的不敢做啊！
散兵并不理会身后呆呆的视线。
哼，真不该选这个笨笨的家伙做自己的属官，这家伙刚加入愚人众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白白的傻傻的。
他转眼把属官抛在脑后。
嗯，闻音新的任务是去哪里剿杀魔兽来着？
他很想见到她。
现在，立刻。
最好就在下一秒，在他心底生出思念和彷徨的那一瞬。
*
闻音刚刚清剿完一处冰霜魔兽的巢穴，漆黑的指套上还带着滚烫的鲜血，淅淅沥沥地向下流淌。
她推向怀里那个圆滚滚脑袋的动作便当即一滞，转而她索性大敞开怀抱，任凭那人像个孩子似的缩在她怀里，用轻缓而带着隐隐期待和脆弱的语气问道。
“无论你去哪里，都会带着我的对吧？”
倘若让愚人众的其他士兵见到这一幕，或许会惊掉他们的下巴。
散兵大人撒娇这种事便够魔幻了，更魔幻的是——散兵和歌者两位执行官不是愚人众众所周知的不和吗？？
闻音无奈又好笑地摇头，语气中倒是没有丝毫不耐烦。
“当然，会一直带着你，说话算话。”
不然她当年一路凝冰渡海回稻妻做什么，一走了之不是更干脆？
只是，那时候像是孩子一般的小人偶，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这般孩子气，倒不知和游戏世界相比是好事还是坏事。
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他身边了，他被人骗了怎么办呢。
散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在闻音的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满足地放开。
知道闻音即将唤下属进来清理战场，他不好跟闻音表现的太亲近，更不适合出现在她身边，散兵很快在黑暗中隐匿了身形。
刚刚的那个梦——他又梦到了几百年前的旧事。
他和她在稻妻初见，他被雷神关在借景之馆她又带他离开……他们去须弥旅行，一起遇见了很多可爱的兰那罗……雨林巨变，灾厄席卷……他险些忘记她。
可恶的博士。
多少年之后，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再回想起，都令散兵难以抑制的心悸。
无法忍受失去记忆的感觉。因为那不仅意味着无法掌控自身的孱弱，更意味着他将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而难以割舍的一段岁月。
所以他梦醒之后，当即抛弃眼前的诸多琐事，只为赶到极北雪原见闻音一面。
看到她，看到她就在眼前。
那些被迫于人前与她生疏甚至敌对的难言痛苦，都可以隐没不见了。
散兵足够能忍耐。哪怕外面如何传闻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和第六席不和都没关系。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离开众多窥视的目光之后，那位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执行官，依然会对着他露出和煦如春光的笑容。
他们一起携手走过的许多年啊。
这么多年，是他和她一直在一起，从没有分离过。
这样就够了。散兵想。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他隐没在漆黑洞穴的阴影处，看着洞穴外的晨曦天光慢慢攀入冰晶遍布的洞穴深处。
他看到愚人众的士兵们在长官的命令下靠近，分割着魔兽身上有价值的材料，在满地血腥和猩红中对执行官歌者投去混合着敬仰和畏惧的表情。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
他想——
她站在晨光里，像是太阳一样。
真好啊。
那个时候的散兵还不知道。
命运馈赠的一切礼物，都已经暗中标好了价码。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偿还清了，在五百年前的须弥，在那场漆黑的灾厄里。
终有一日，却被告知，那不过利息而已。
*
那段记忆模糊而混乱的日子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好像有一段过往被硬生生地从大脑中挖走，填补进另一段虚假到一看就不属于他的记忆和情感。
这让他感觉到恶心。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即便人偶的身体并不会出现“觉得”和“好像”这样的形容。
反正他不愿意去回想，管他呢。
那样的空洞的、茫然的，感觉心脏仿佛空了一块的失落和恐慌，好像什么最重要之物永远地离开自己再也回不来，永远地错失掉的惊恐……不要去回忆了。
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只要把这段记忆忘掉，剩下的就是纯粹快乐的回忆了！
于是，散兵睁开眼。
现在是——大战之后，完全真实的提瓦特大陆。
“闻音……？”
“闻音——”
闻音不在家里。
阿散委屈，阿散难过，阿散不说。
啊，不小心没忍住。
——闻音呢？
他那么大一个闻音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红薯地里白散散~（上）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