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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借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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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宗琼躲了杰克一周,最终还是躲不过杰克打来电话叫他去办公室。
“这件衣服怎么样?新做的。”
乔宗琼走进来的时候杰克正在系袖口,新制服笔挺平展,金线勾勒的肩章闪闪发光。
“升官了?”乔宗琼瞥见新加的一条肩章,客气笑道:“恭喜将军了。”
“下个月的事。”杰克眉梢带喜,“你最近抽空了,代我去见道胜银行的行长一趟,我想把城北那片甘蔗地买下来,大概需要一百五十两黄金,你问问能借多少款。”
“我吃完饭打电话联系。”
“最好今天下午就去。我们两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不记得我们有谈过什么事情。”
“我想让你取消婚约。既然和谁结婚都可以,不如考虑我。”
“你这种话,于苗苗听了会很伤心。”
“那妮子心狠,嘴上说情呀爱呀的,实际比谁都看得清,钱给到位就行。”
乔宗琼左眼皮跳了跳,实在没什么可以绕开的话题了,便头疼说:“给我一个星期时间考虑。”
当日中午,吉隆饭店对面的喜鹊报社。
于苗苗把一袋子沉甸甸的照片和报纸递给乔宗琼,说:“这个月北边的情报。”
乔宗琼把牛皮纸袋子装进黑色皮夹包,说:“杰克最近为什么想买甘蔗园了?”
于苗苗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抽烟,纤细的脚腕抖动,脚尖来回点地,乌黑如瀑的长发披在背上,独将两鬓发丝剪成与耳垂齐平,显得瓜子脸更为小巧。
“没钱了,光是驻扎在郊外的联军一天就要吃掉二百斤大米,更不必说管辖城内秩序的警队。
姑孰城的银票不值钱,一月换十斗米,到了四月便要折二斗米出去,这个价格还不如卖到外地。
城里的粮食不多,价格又要往上涨,又有更多人把粮食卖到外地,如此陷入不可逆的恶性循环了。
杰克买甘蔗园,当然是看上糖料的价值,白糖可供人饮食,还可用来做炸弹,甘蔗杆作燃料,一举多得。”
“怪不得杰克今天穿了新军装,甘蔗园成了,官升一级没有问题,肩膀上的徽能多加一条杠。”
于苗苗缓缓吐气,烟圈袅袅上升,消散在乔宗琼发梢。
于苗苗问:“你有什么计划?”
“见机行事。杰克手上没钱,他想找道胜银行借钱,一百五十两黄金。”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买卖。”于苗苗轻笑,两根手指夹住烟屁股,将烟灰抖在高脚杯里。“最好能让他抵押地产出去,好好从他手里挖一笔钱出来。”
“他是坐在空油缸里的老鼠,没多少油水了,让他掏钱可要花一番功夫。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乔宗琼从衣架上取下帽子,临出门叮嘱,“无论你现在易了容,做记者工作也要多加小心,最好离周玄玉远一点。”
“怎么?你害怕他对我一见钟情?那可是你的老相好。再说了,我们两个以前见面很少,一只手可以数过来。”于苗苗转了声调,揶揄说,“还是说你想和我重续前缘,我的好相公?”
“我没在开玩笑,周玄玉变了,甚至我也很难看清他的想法,他对以前的事情记得很清,即便你可以改变容貌和声音,说话的语调、举止、神态总会带有先前的影子。让他知道你是顾盼梦,百害而无一利。”
“多谢提醒,我会多留意,尽全力避开你的心肝宝贝。”
“还有,我和他两清了,没什么关系。”乔宗琼戴上帽子,推门离开。
道胜银行,秘书一路踏小碎步走来,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叮当作响。
“乔先生久等了,请随我去行长办公室。”
乔宗琼起身,徐徐跟在秘书身后。
走廊左右两边挂了油画,都是些严肃苍老的人物画像,乔宗琼开口问:“这些是历代行长的画像?”
“对,但现任的行长没画。”
乔宗琼没继续往下问为何这任行长的画像不对外公开,即便秘书知道缘由,也不见得和第一次见面的顾客谈论老板的心思。
沉敛,神秘,不拘一格的行长,让乔宗琼产生了兴趣。
道胜银行屹立姑孰城一百二十余年,与大洋彼岸的财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据说当时空袭,炸弹都不敢往道胜银行的门口扔。
明里暗里的战役打了十多年,拼武器,拼人力,拼计谋,拼到最后只剩下钱和钱的战争。
谁手上的资源更多,谁就能多撑一口气。
一口气的功夫,能让对峙的局面发生惊人的反转,让输变成赢,胜变成败。
两层楼高的双扇胡桃木门立在走廊尽头,如同高大沉默的守卫,无形的威压落在每个经过的人的肩头。
秘书推开半扇门,凉风从门缝飘出来,乔宗琼进去之后发现房间四个角各立了半米高的圆凳,上面放着五彩珐琅瓷盆,冰块正幽幽散发冷气。
乔宗琼暗自咂舌,惊叹于道胜银行的奢侈。
姑孰城到了夏季昼长夜短,白天酷热难耐,又无绿植荫蔽,更不必提冰窖。
这冰应是用火车从邻省专门运过来的,逃命的人只有三分之一能抢到车票,消暑的冰倒是能源源不断开凿运送,端到行长的办公室来。
镶了金边的红木长桌上放了文房四宝,一方价值千金的端砚放在左手边,墨迹未干。墙面铺了银线勾勒的连理海棠花纹。
椅子后面挂了幅西洋的油画,乔宗琼认得是《美杜莎之筏》,画框与墙体同宽,巨型的画布不遗余力地展示所有细节。
乔宗琼站在桌前,甚至可以看到右上角斑驳的船影。
船上的人或将死,或抱着尸体痛哭,或用力托举最为健壮的黑人,试图将那人手上用来呼救的红旗举到更高处。
无垠的墨色海浪之中,右边一小团黑影是救生筏上所有人的希望,是海市蜃楼,还是得以求生的船只?
活人把侥幸和希望的锚定在不确定的、模棱两可的海浪之上。
乔宗琼掏出一卷烟,掏出打火机点了火,不屑地看了一眼被所有人托举的黝黑皮肤的人。
心存侥幸的人无疑是可悲的,渴求他人的施舍和救赎让自己从厄难之中得以解脱。
他只相信两种结果:葬身大海,或者一直游到陆地。
不会有船来渡他的命。
乔宗琼叼着烟头,对窗边站立的人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来了?”
让乔宗琼烦躁的人只有周玄玉。
碍事的家伙依旧温润儒雅,左腿屈膝,鞋尖点地,徐徐说:“这又不是你办公室,我怎么不能来?”
“我找行长有事。”
周玄玉捏住乔宗琼的手腕,把他手里的烟捻灭在端砚的浓墨里。
“从现在开始,不要让我看见你抽烟。”
“周玄玉!你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嘘,你现在有求于我。”周玄玉拿了方帕给乔宗琼擦指尖的烟灰。
乔宗琼挑眼看周玄玉平静的面容,乱线似的思绪很快整理清楚,沉声问:“你什么时候当的行长?杰克都不知道。”
“没人知道,你是姑孰城第一个见过我的人。”
“那就好办了,你拨一百五十两黄金。”
“不行,一百五十两黄金能把市中心的房子买下来,我不想给杰克。”
“周玄玉,你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我收到命令要接近杰克,你不拨款,我怎么给他交代?”
“真不巧,我至今还未被唤醒。组织的意思应该是让我先埋伏在姑孰城,不要行动。
当哈巴狗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再说了,如果我可以无条件给乔先生开绿灯,外人看来也未免太过可疑了。”
“你我是签了契的未婚夫妇...”
“乔先生,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乔宗琼的指纹都快被周玄玉擦干净了,皱眉甩掉他的帕子。
“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