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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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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寻踩着点进了教室,一坐下就执起纸和笔,开始盘问安鱼信昨晚干什么那么急。
安鱼信开始闭口不言,后来哇啦哇啦读书试图掩盖掉他的追问声。周寻却还是锲而不舍,一个问题翻来倒去能问出花来。
安鱼信被他搅烦了,心一横话便出了口,没过脑子:“老婆跟人跑了,追老婆去了。”
周寻:???
周寻:“呜呜呜,你长得又好看,学习又好,还有老婆。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安鱼信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很想趁着未成年宰个周寻玩玩。
安鱼信昨晚和内心的自己坦诚相见。她剖析了很久自己的情感来源,剖到最后剩下了那双秋水剪成的桃花眼。
避无可避,她和那双眸子对视上了。
溪底的东西破土而出,是一只九色鹿,凫上了岸,抖了抖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浓浓的爱意和占有欲倾巢而出,惊出一片火树银花,韶光为之砰然。
她不可避免地开始想,假如林老师知道自己的学生在肖想她,会怎么做呢。
林老师是个好人,大概不会闹得很难堪,只会不动声色地抽离,撇清任何瓜葛。
她想,还是拘回那条九色鹿,让它再在溪底呆一阵子。
最好是拘着拘着,它就自己支离入土,然后奔向另一个世界。
也或许九色鹿的出现只是一个错觉——冷落几天,它自然会消失的。
现在的关系就很好,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奔向一条不归路,直闹得天翻地覆,玉碎昆山。
——
开幕式一过,整个学校鸟雀出笼,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操场上很热闹,人声鼎沸;教学楼却悄无人声,只闻远方的隐隐鼓乐声和大喇叭喊着的检录的声音。
安鱼信回来接水的时候看见周寻居然在位置上奋笔疾书。
安鱼信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梦中,还没有完全清醒——这个一到下课就宁死不学习的人居然背着人在运动会偷偷卷?!
她蹑手蹑脚地从后门踱步进去,想看看周寻在写些什么,却在靠近时被发现,于是被一把薅住了胳膊,接着眼前出现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横线纸。
周寻举着纸,表情可怜兮兮:“安美女,帮我看看,我情书写的怎么样。”
安鱼信:???
周寻:“你都有老婆了,我也要找老婆。”
安鱼信:……
“你再说这件事给你脑子削掉。”安鱼信指着纸上横七竖八的鬼画符,“还有,你还是先练练字再想着找老婆的事。”
周寻撇撇嘴把纸塞了回去,安鱼信正要说什么,只听一阵脚步响,接着门口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林溪桥今儿没穿连衣裙,倒是着了身运动服,扎着高马尾,鲜衣怒马,仿佛年轻了十岁。
安鱼信看了眼便移开眸子,束了束心底狂燥起来的九色鹿,一阵心悸,没敢和眼前人对视。
林溪桥看着他俩笑笑:“宝贝们,怎么运动会还呆在教室?快去操场给咱班运动员加油呀。”
安鱼信脑子空空,一张嘴干起了卖队友的勾当:“周寻在写情书。”
周寻震惊,片刻后不甘示弱:“安鱼信说昨晚老婆跟人跑了,追老婆去了。”
安鱼信登时心虚:“我开玩笑的。”
周寻放了个台阶:“我也开玩笑的。”
林溪桥挑了挑眉,扬了扬手,把她们赶去了操场。
周寻先行。
林溪桥回头看了眼缓步前行,满身别扭的安鱼信,蹙了蹙眉,走到她身旁,偏着头,声音放得很轻。
“小鱼信怎么了,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她问,“是身子不舒服吗?等会你还有比赛,要不找人替你?”
老师走在她身边,花果香隐隐飘来,牵得安鱼信心头一阵悸动,心底却更加心虚了。
她讷讷了两声,不知怎么回,于是摇摇头:“没事林老师,没有不舒服。”
鼓乐声渐行渐近,林溪桥领着她上了看台,在高二二班的位置上坐下。
倒是剩了两个位置,一前一后,林溪桥便坐在了前面,安鱼信在她身后。
宋迟坐在林溪桥身侧,此时手里捧着一袋果冻,见林溪桥来了就塞给了她两个,又塞给安鱼信两个。
安鱼信拨了拨手里的果冻,一个草莓味的,一个橙子味的。
她鼓了鼓腮帮子,正准备收起那个草莓味的果冻,却见一只手从前方伸过来,顺走了那抹粉红色,又往她手里塞了个黄色的。
安鱼信看着掌心里两个橙子味的果冻,心头一跳。
她微微抬起头,却见眼前人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只留下了那个梳得俏皮的高马尾。
一愣神的功夫,便听一百米检录声穿云度海似的响起。周围人一齐向安鱼信看去,无数双手举起,为她加油鼓气。
安鱼信被这阵大喇叭激得倏然回神,坚定地向四周点点头,也笑着举起手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你小组赛肯定没问题。“沈忆然穿过一排排位置走到她身旁,笑道,“还是不要太拼,好保留体力准备下午的决赛。”
宋迟自告奋勇地跟着安鱼信起身,说做她的贴身侍女,为她端茶拎包。
安鱼信被两人簇拥着下了看台,又回头看了眼。林溪桥眉梢轻扬,唇角弯弯,见她回头,用口型喊了声“加油”。
却感受到宋迟拽她,又听见沈忆然在一旁说:“别傻乐了,快去检录。”
安鱼信回神,才发现脸已经笑僵了。她搓了搓脸,望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和山头盘旋缭绕着的云,想起了一句诗:
“笑别远山眉。”
——
枪声响起,她像离弦的箭一般猛冲出去,一路畅行。
耳边是风声和加油声,宋迟在终点的一嗓子“安美女加油”给她嚎得又飞速往前窜了窜。
脑中的画面不断变换,一面是林溪桥的加油,一面是那只九色鹿,最后她甩甩脑袋清空了一切,凝神于赛道。
一举冲过重点线,余光中没有任何对手的影子。
冲出终点线十余米,她刹住了脚,有些脱力腿软。早有许多同学从看台上下来,围着她不断夸夸,给她递茶递水。
沈忆然打趣:“吃什么了跑这么猛。该保存体力跑下午的决赛的。”
安鱼信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宋迟的水,仰头喝了几口,目光控制不住地飘向看台。
却没有见到某人的影子。
她一愣。
耳旁声音渐轻,她有些失落,片刻后又想,不是什么大事。
或许林老师渴了倒水去了,又或者是看别人的比赛去了。
铅球似乎也在比,在操场的另一边的绿地上。
林老师是所有人的班主任。
她不能这么小气这么任性,一直霸占着林老师的目光。
她转身上看台,目光不经意地朝操场另一边扫去,却又是一滞。
不远处王鹭宁朝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见她看过来便大开大合地挥着手,口内喊着一声比一声嘹亮的偶像。
林溪桥缀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
她准备上看台的脚停了下来,看着王鹭宁噔噔噔跑到她跟前,拉住自己的手,星星眼.jpg:“偶像,你好强。我和林老师在一百米起点看着你出发,紧赶慢赶这时候才赶到。你真的跑好快!”
安鱼信朝她笑了笑道了声谢,又抬眼看向略远处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女人。
阳光从老师身后不急不徐地照过来,给马尾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她听见老师轻声的调笑:“跑好快,小鱼信,看来惊喜奖品是少不了了。”
都说不报希望时的惊喜最令人心动,安鱼信只觉得四周漾起了甜腻腻的水波,连带着空气里都散发出糖果屋最深处的香气。
三人一齐上了看台,王鹭宁继续回八班的座位,安鱼信仍是坐在林溪桥的后面。
老师的发绳似乎没扎紧,也有可能是林老师头发太顺,一晃脑袋发绳便往外滑一点。
半个上午过去,俏皮的高马尾变得有些松松垮垮,安鱼信看得有些难受。
于是她戳了戳老师的背,对上那双桃花眼时打了好久的腹稿还是卡了壳。
老师的马尾又垂下去了一点。
她看着看着便脱口而出:“我帮老师扎头发。”
话还没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把嘴缝上。
她略偏开眼,没敢看老师的眼睛。却没成想老师只是轻轻说了句好,话中带笑。
接着便转过头,摘下发绳,放到她手心里。
手掌一下下拢过长发。
青丝如柳,在指缝间轻扫,恍若小时候被小伙伴用狗尾巴草轻轻挠了挠,挠得安鱼信喉咙发痒。
粉融腮雪,为谁拟尘香。香气溢了上来,顺滑而又绵长。
她定定神,说:“老师,我帮你编个鱼骨辫吧。”
林溪桥说好。
手指翻飞,分出一簇一簇的头发,从发顶到发梢一路顺下来。
人声鼎沸的操场似乎一瞬间沉静,只余彼此轻轻淡淡的呼吸和踩着鼓点的心跳。
安鱼信拘不动心底横冲直撞的九色鹿了。
会好的。她在心里说。
就任性一次,放出来一次,等编完头发再努力塞回去就好。
再过几天,它自己会消逝的。
但愿会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