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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自师尊的指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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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尘影在隔壁安顿下了,云祁习惯了夜里摸出去,顺着墙壁走小道,这地方住了八年,什么地方不熟悉?又没什么改变,很快便走出了外院。
月色下小池塘波光粼粼,只可惜今夜无心欣赏,他匆匆赶去叨扰师尊,越走越急,在一处拐角,同什么人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他听见对面那人同时叫出声,怒道:“你谁啊你?”
对方也怒道:“疼死我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借着朦胧的月光,云祁看清面前站着一个少女,大半夜的,发髻也梳得精致,身量苗条,正揉着胳膊:“裴毅?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问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外院做什么?”
这姑娘名叫苏葵,若没记错的话,是和赵岚入门时间差不多的师妹,不过二人一直不对付。
云祁对她的印象,比对赵岚要浅一些,只依稀记得在门派的切磋时,见到过她几回,样貌记了个大概,总还认得出来。
苏葵道:“我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
“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你一个女院的,半夜来男子房溜达?”云祁指了指外头:“也不怕人瞧见说闲话,赶紧回去睡觉!”
“哦……”苏葵悻悻的转了身要走,突然回头:“等等!你还说我?你跑出来做什么?”
“上茅厕不行啊?”
“你也胡说!上茅厕不在里面上,非要出来?你有鬼!说!偷偷摸摸出来干什么的?”
“占着呢,有几个师弟晚上吃坏了肚子。”云祁道:“你在这审问犯人呢?赶紧回去。”
苏葵不依不饶:“你不是试武时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哦~我知道了!你是回来偷东西的吧?”
云祁懒得搭理她:“你随意,我没空跟你扯,先走了。”
“哎哎哎!站住!不站住我就喊人了!”
云祁考虑了一下,打晕她是不是要好一些?可打晕了还得扛她回女院,路上遇见守夜的弟子,不就更惨了。
苏葵见他站住了,得意一笑:“这就对了嘛。来来来,师姐问你几个问题。”
“哈?你什么时候成我师姐了?”
“咱俩入门的时间差不多嘛。”
云祁无语:“差不多?”
“呃……也就几十天。”
“几十天?”
“……一百多天。”
“一百多天?”
“好啦!几百天而已!占你多大便宜似的!哎呀别说这些了!我问你——”苏葵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悄悄地凑近,神秘兮兮道:“今日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谁呀?”
云祁还想了一下她这是在说谁:“哪个?”
“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就是跟你一起上山来的那个啊!”
云祁满不在乎:“哦,他啊,我雇的车夫。怎么,看上人家了?”
“车夫?”苏葵一愣,随即掐云祁的胳膊:“你闭嘴!叫人听见了怎么办?”
云祁疼得躲开:“大半夜的哪里有人?再说了,你敢偷跑出来找人,还怕被人知道?”
苏葵白了他一眼:“谁说我是来找他的?”
嘴还挺硬。云祁揉着胳膊拔腿要走:“哦,那没事了吧,我走了。”
“哎哎哎站住!好好好,你说是就是了成吧。那你方才说的车夫,是真的?”
云祁斜眼看她,她神情间几分娇羞,几分嗔怒,不禁想问一问,她是当真瞧上姬尘影了?是瞧上他的容貌了?
不过这又干他什么事啊,他还有事,懒得搭理,遂糊弄道:“嗯嗯,叫陈三儿的。”
苏葵不相信:“你就诓我吧!他穿的衣裳哪里像个车夫?还有这个名字!你要不要这么敷衍啊!”
云祁心道:您哪里是看他衣裳华贵,您是瞧他长得不像车夫罢了,顺便嘴上切道:“你若不信,明日自己去问。”
苏葵咬唇,低着头似乎在考量,云祁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原本准备走的,却没有挪动双腿,在苏葵身边等了片刻,苏葵才道:“罢了,你替我将这个交给他,就说我约他,明日子时在小庭廊相见,有话要说。”
苏葵递过来一根金钗,做工精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云祁傻了:“什么……意思?”
“问那么多干嘛!”苏葵有些急了:“带去就是!别的不用你管,谢谢啦~裴、师、兄!”
金钗被硬塞进云祁手中,他一边不爽苏葵自作主张,他都还没点头答应呢;一边心中暗想,这是来了个比杜淼识货的,还比姬轻罗主动的。
“苏、师、妹!我替你做事,凭什么?”
“你果真像赵山风说的,大不一样了啊。”苏葵话里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云祁还在想这个“赵山风”又是哪位,苏葵已经从腰间解下了钱袋:“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这回成了吧?”
云祁掂量着钱袋,心道还挺大方,只是他说不上怎么的,有点不舒服,大约是自己这么一个老前辈,混着混着,居然沦落到替入门没几年的师妹做事,以赚取赏钱的地步,那不和青楼唱小曲的无甚区别。
可叹啊。
打发了苏葵,他将金钗和钱袋往怀中一揣,心里盘算着,待会见了师尊,若能一切顺利,明日就叫姬尘影一块打道回府了,再也不回来,管她苏葵还是赵岚的,能坑一个是一个。
不过瞧这手笔,苏葵倒像是认真的。他想着要不要替她做事,便到了师尊的住处,一拍脑袋:什么事都能来掺和一脚了!正事要紧。
他上前叩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师尊,弟子进来了。”
卧房内烟雾缭绕,点了淡淡的熏香,青竹白发苍苍,坐在正中央的软垫上,云祁走近了,青竹便睁开眼,叹道:“你还是来了。”
看来是知道他要来,等着他了。云祁盘膝坐在师尊面前,就像从前每一次与师尊论道时那样:“师尊最了解我了。”
“云祁啊……”
云祁顿了顿,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你这性子,即便是走了一趟鬼门关,也不愿改改?”
云祁道:“若是改了,弟子就不是弟子了。”
青竹一甩拂尘:“歪理。”
“是。”
“你夜半来寻,便是白日里未曾解惑,想着再来问一问,这么笃定我会说?”
“不敢笃定。”
青竹道:“嗯,那便是有强迫为师的法子了。”
云祁顿了顿,语气尽量平静:“也不敢瞒师尊,想过以死相逼,只是见到师尊,又打消了。徒弟实在不肖,不能一再仗着师尊的疼爱胡来,但弟子满腹疑虑,还望师尊解惑,至少将关于弟子的事说个明白,否则……”
白烟里,青竹缓缓闭了眼:“否则什么?”
“否则弟子也没别的法子了,还望师尊垂怜。”云祁也想得开,若是师尊不说,他还能找白芨,要么就回万棺墓,听听那些孤魂野鬼说话,再不济还有底牌,逼急了,他直接和姬尘影翻脸。
左右他是一定要知道,姬尘影那个师父,到底和云奕有没有同流合污过。
青竹一时没有接话,似乎在考虑,安静了片刻才道:“你啊……为师还记得,你在祖师爷的石像前磕头,当时便是说了这番话。如今十一年了,那时你说你求救无门,诸神不应,实在没别的法子才上山来,望为师垂怜……”
云祁想到当年的死皮赖脸,忍不住笑了笑:“师尊还记得。”
“多少年未有你这样的孩子入门,论天资与悟性,都不算数一数二,唯有心性,最是坚韧不拔,不可动摇。”
云祁惭愧:“师尊很高看弟子。”
“为师不曾看错。当年不愿收你入内门,便是觉得你执念颇深,放不下则终害己,谁知你通透,明白我为何不收你,只是更加勤修苦练。你啊……你是个苦命的孩子。”
云祁愣愣地:“师尊从前……从未对弟子说过这些话。”
青竹道:“自你走后这三年,为师时常在想,当年一时心软,放你过了万剑阵,后来又叫你入内门,是否都是为师做错了。”
云祁忙道:“怎么会?!师尊对弟子有大恩。”
“可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青竹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苍凉。
云祁“噗通”一声直接跪下:“师尊万万不可这般想!!弟子当年之事,皆因报答爹娘的恩情,从一开始便知是条不归路,可不能不做!人生在世,岂有不报答恩情的道理?
更何况,当年爹娘是被奸人所害,弟子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此仇不共戴天,便是做了恶鬼入了轮回,也要爬上来,拉着仇人一起下去!!
师尊您留下弟子,教弟子缓了心神,又收弟子入内门,倾囊所授,寄予厚望……是弟子不争气,给师尊丢人了。”
青竹顿了顿:“原来你是这般想……云祁,你虽不是我最有天资的弟子,却是我最看重的,我的衣钵,原是想要传授于你的,我从未觉得你给我丢人。”
这是云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在门派中每日勤修,无一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心思不纯,不堪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