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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聪明人的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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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入归藏宫之前,姬尘影同云祁说,这位纯狐姥姥的年纪,恐怕要比肩上古时候的涂山国主,一向是狐国乃至妖族内,都很有名气的老前辈。
老不老的先不说,这话云祁是信的,只因一进宫门,纯狐氏便先朝他看了过来,随即问涂山煦:“如今青丘与灵岳交由汝与白氏,只见愈发不像话,什么脏东西都能放进来了。”
涂山煦没有走近,遥遥一拜:“不知姥姥说的脏东西是……?”
“汝是真傻,还是装作不知?”
涂山煦恭敬道:“还请姥姥赎罪,确实不知。”
塌上的人沉默了。
涂山颜道:“阿煦不敢欺瞒姥姥的,姥姥,我也不知道您说的脏东西是什么?这些日子青丘与灵岳都在预备着年节,是否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涂山煦指着水牢泡泡中的归叶,道:“姥姥说的可是这偷盗圣物的槐树精?”
“姥姥~”阿紫见状,拉了拉纯狐姥姥的衣角:“您就别吓唬他们了,您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纯狐氏这才缓缓道:“是人是鬼,非人非鬼,魂魄怨气冲天。”
这话云祁在万棺墓听过,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因为从一进门,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做什么事一般。
那双眼睛带着洞察一切的凛冽之感,迫使他低下了头。
只是这个动作刚刚做完,他便看见一身裙裾衣摆,纯狐氏本人已经掠至他身前,打量道:“吾明白了。”
又转身对甚至来不及反应的姬尘影,道:“逆天而为,汝……必造反噬。罢了,说说这槐树精一事吧。”
涂山煦明显松了一口气,将归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纯狐氏便吩咐阿紫去领人:“槐树精一家于六年前安置于归藏之地,若是汝之至亲,便去认一认吧。”
涂山煦问:“那她偷盗之事……”
“事情原委,吾已知晓,也算事出有因,罢了。”
纯狐氏都这么说了,归叶的安危云祁自然不必再担心了,只是方才她说姬尘影的话,十分蹊跷。
涂山煦解了水牢,云祁在一旁安慰了归叶两句。
不多时,阿紫便带着两个女子从后面绕了上来,根本不必相认,她们与归叶的容貌足有七八分相似。
相见的场面,也不必多说,彼此诉说了分离后的遭遇。
归叶的几个妹妹,都是在少时外出被掳走,后经过一番折腾才逃脱了魔爪的,巧的是,抓她们的人并不是旁人,正是归叶所见的那个妖道。
归叶惦记着幺妹,忙问怎么不见幺妹。
她其中的一个妹妹道:“蓟叶被那妖道打伤后,伤了根基。我们一路逃到青丘,求姥姥救治,可你也知道,我们长成本就不易,她的内丹被妖道骗走,姥姥只好暂时封住她的元神,却还是来不及了……”
“她……?!”
“回天乏术。半年前,去了……”
归叶愣愣的:“我、我竟听信那妖道的话,以为她还活着,险些交出自己的内丹!原来果真都是骗我的!原来……蓟叶……”
她一时回不过神,她的妹妹抱着她安抚道:“不是你的错,怪只怪我们这一族修行不易,内丹宝贵,惹奸人觊觎……”
“好在归叶你找来了,现下我们姐妹三个,再也不要分开了!此地有姥姥在,我们也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归叶擦了擦眼泪,朝纯狐氏拜了拜:“多谢您。”
纯狐氏道:“汝身有邪祟之气。”
归叶一愣:“邪祟……姥姥说的难道是那根木钗?”
“哦。”云祁将发钗拿出,归叶三两步便过从他手中抢去,当即就要折断,纯狐氏伸指一挥,木钗飞入手中。
“此物可寻迹那妖道。”她说着,从头上拽下一根发丝,缠绕在发钗上:“此术可教那妖道现出真身。”
涂山煦上前要接,她却将发木钗送去了姬尘影面前:“此事,汝去最合适。”
涂山煦看上去有些为难,他一向是不喜欢外人干涉青丘事宜的: “姥姥?”
“对付那妖道,寻常法术无用,汝使剑,便用剑取其项上人头来。”
姬尘影摇头拒绝,并且不接。
纯狐氏的语气亦不容拒绝:“汝若早去,一刻钟便可折返。”
姬尘影是个够倔的,在姬家祖堂那边硬气也便算了,云祁相信,姬家没一个能打得过他的,他也并不多亲近姬家。
可眼前这位,却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惹的,光凭她一眼看出裴毅被鬼上身,便可知其不好惹。
“好汉不吃眼前亏,哥哥你去吧,也算是帮归叶姐一个忙。”云祁悄悄道:“她救过我的命,有恩于我,哥哥。”
姬尘影看向他,眉头微微蹙起。
“哥哥不必担心我,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哥哥回来,我保证!哥哥速去速回,自己小心些。”云祁举着三根手指保证,又对纯狐氏道:“姥姥,不知可否请灵子殿下同哥哥一起去?多少也有个照应。”
纯狐氏应允。
“哥哥,如此可好?”
姬尘影似乎颇不放心,云祁再三告诉他,自己一定不会乱跑,就在此处,一步都不挪地等他回来,他才接下木钗:“……我很快就回来。”
他同涂山煦千里瞬身而去,纯狐氏吩咐人将归叶一家带下去安置。归叶临走时频频回头,云祁冲她挥手,叫她安心团聚,他们有空再聚。
人一下去,纯狐氏便向涂山颜发难,翻出从前退婚的旧账来算,涂山颜百口莫辩,也不敢狡辩,阿紫更是忍不住同他说起从前的事,说着说着,二人还吵起来了,纯狐氏让他们下去吵,阿紫便拖着人走了。
涂山颜扒拉着门框:“裴兄!裴兄!裴兄救我啊裴兄——”
云祁凉凉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走好啊涂山兄!”
阿紫捂上涂山颜的嘴:“裴兄你你你不能不管我呜呜呜——”
如此,殿内便只剩下云祁,与榻上的纯狐氏。
云祁席地而坐,十分诚恳道:“姥姥有事,不妨直说,哥哥……哦,青岚说很快回来,他一向言出必行。”
纯狐氏的眼神这时竟颇带欣赏:“汝是个聪明人。”
云祁微笑道:“您将人都支开,又一眼看出我怨气冲天,我若不聪明些,恐怕还不配与您交谈。”
纯狐氏道:“吾上次见汝,采听官映金木二星照命,乃为官成。廓反轮飞陷于二星,命途多舛,囿于贵人。那时吾便知,汝与吾终有再见之时,届时汝便可助吾一臂之力。”
采听官意为耳廓形状,云祁摸着耳朵,笑道:“姥姥还会看面相?”
“吾是说真正的汝。”
“……”云祁猜得果然不错:“方才进来时姥姥您说的脏东西,便是我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并非这具身躯的主人,想必您一眼便看出来了。您留我性命在此,也定有深意,若有能帮上姥姥的忙,小的必万死不辞。”
纯狐氏很满意他的态度,点点头:“吾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那便直说了。阿紫,从小自吾身边长大,与国主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五年前,国主婉拒了婚事,不单是因心中无爱。”
云祁忍不住打断道:“……姥姥怎知他心中无爱?”
“汝之意是……”
“有些事年轻人自己心里不明白,少不得叫姥姥为他们操心了。”
纯狐氏往阿紫拖着国主离开的方向看去:“若是如此,国主迟迟不肯接受这份姻缘,汝可知是为何?”
云祁猜道:“国主……嗯,涂山兄为人宽厚幽默,事事好商量,做人呃,做妖又没有架子,他不接受阿紫姑娘,定是有足够为难的缘由,我猜……是与狐花树显现的天命有关吧?”
看白芨与涂山颜对狐花树的敬畏,便不难猜了。
“汝猜得不错。涂山氏由上古始祖起,代代为青丘国主,灵之传承至此代国主涂山颜,原是天星命轮,万世不睦之命,遂不能也不敢连累阿紫。”
云祁疑惑:“天星命轮本是算命那一套的说法,青丘狐族也算命吗?”
“狐国仰赖神树狐花树,树之命乃狐之命,昔日有狐呈花败叶落之命,今日自然也有天星不睦之命。”
花败叶落。云祁头一次听,是在白芨那里,形容姬尘影的。
纯狐氏道:“汝之命轮,原是二星照命,如今居此身,为八日金局,纯而不杂,终而有幸,可惜柱有官煞小人常存,汝占据其后,反而破命,贵人相助。”
“裴毅这小子,原来还是个好命的?”这也不像啊?不过纯狐氏都这么说了,云祁也就当裴毅是了,不免惋惜:“既如此,晚辈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汝与国主,命轮极端,若能承之,则可助其破命。”
原来是为了这个。云祁笑道:“姥姥为阿紫姑娘思虑长远,实在是舐犊情深。”
“事成之后,汝亦将心想事成。”
云祁挥挥手:“那都好说,能帮上姥姥,这才是最要紧的。只是我还想问问姥姥,换命,算是肉身还是魂魄承之?”
“魂魄承之。”
不连累裴毅,那没什么不可以:“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