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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胆小 ...

  •   未等沈晞开口,谢闻朗已挡在了她身前,眉峰皱起:“大哥,晞儿胆子小,你别吓她。”

      这应当是头一次,他对兄长说话的态度这么不客气。

      护得倒是紧。

      谢呈衍淡漠地瞥了谢闻朗一眼,目光又顺势转向他身后的沈晞。

      那姑娘仍微微垂首,辨不清样貌,只能瞧见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在行止间隐约露出几道狰狞的指痕。

      他只淡声道:“既不怕,为何不敢抬头?”

      谢闻朗眉头皱得越紧,但尚未等发作,就被身后的沈晞按了下去。

      她声音轻柔地解释:“沈晞病容憔悴,自觉难以入眼,唯恐惊扰了将军。”

      话虽如此,说完后沈晞还是缓缓抬了头。

      先是一双剪水秋眸,眉若远山含烟,又一点点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楚楚动人。

      待整张面容清晰映入眼中的瞬间,谢呈衍漆黑的瞳色深了深。

      无声审视的目光有如实质般压下来,若有似无地停驻在她脖颈脆弱的弧线上。

      沈晞似有所察觉,不安地扯了扯衣领遮掩。

      但他并未细究,仅片刻便收回视线。

      垂眸间,目光滑落至二人相牵的手,谢呈衍心头涌上没由来的燥意,冷言训道:“注意举止,你怎还如此不知规矩?”

      闻言,谢闻朗先是一愣,兄长平日里虽性子冷厉,但唯独对自己纵容,从未听过训斥之语,为何今日却来了脾气?

      但转念一想,却也没有错,是该注意些分寸。

      他如何都无所谓,沈晞毕竟是个姑娘家,即便他下定决心要娶,但人言可畏,总要顾及晞儿的名声。

      谢闻朗终于不情不愿地松了手,悄悄嘀咕:“我原以为大哥比爹娘要开明许多,现在看来还不是一样。”

      以谢呈衍的耳力,这话自然都一字不落地听了个仔细,但他不曾理会,转身离开。

      这场秋雨不知怎的,没能驱走最后一点热气,反倒愈发焦躁。

      然而,谢闻朗却不顺他的愿,上前拦住了去路,指向门口那匹骏马:“大哥,你可还认得出这是谁?”

      谢呈衍眼帘一掀,只道:“不曾见过。”

      说罢,回身挑起马鞭一端,略拨开挡在面前的谢闻朗,再没有多余反应,抬步往府内走去。

      谢闻朗不想他答得这么干脆,再次拦下,颇不是滋味地追问:“什么不曾见过?大哥你再好好看看!”

      谢呈衍睨他一眼,竟还真的停下来侧目仔细瞧了遍,眸色幽幽辨不出情绪。

      片刻后,在谢闻朗期待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启声:“的确不识,这马有什么来历?”

      少年的眉眼瞬间耷拉下去,不禁抱怨:“这可是你之前送我的那匹踏风,怎么离京几年当真认不出了。”

      路上的闲谈一语成谶,尽管谢闻朗提前有所预料,可亲耳听见这话从谢呈衍口中说出来时,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

      从前兄长每次回京,谢闻朗都觉得他较儿时陌生些,此次更是尤甚,往昔亲密仿佛已湮没于大漠黄沙,谢闻朗难掩失落。

      少年人的心思实在好猜,谢呈衍略瞧一眼便八分明了。

      今日他没什么兴致同谢闻朗再纠结下去,转身步入雨中。

      行至马前,手掌抚过踏风油亮光滑的皮毛,一看就是经人精心照料过。

      踏风性烈,又总被谢闻朗惯着,往日除了他旁人都近不得身,今日却对谢呈衍的靠近并不排斥,只原地踱了几步,便乖乖俯首,还往他掌心蹭了蹭。

      “你瞧,踏风都还记得。”

      谢闻朗愈发委屈。

      但谢呈衍语气极淡:“时光日久,我多年不曾回京,难免会忘了从前的事。”

      说罢,又顿了顿:“你将它,养得很好。”

      不知是不是沈晞的错觉,谢呈衍眼底似乎滑过一丝短暂的微光,一闪而过。

      但对方毕竟是沙场上征伐果断,沉稳老练的谢呈衍,沈晞顷刻间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继续缩在一边,听他们二人交谈。

      这厢,谢闻朗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两句话已不再闹性子,反过来揶揄:“何止,大哥连七岁前的事情都不记得。”

      七岁还未曾记事?

      沈晞有些惊讶,谢呈衍年纪轻轻便能有如今功绩,怎么都不像蠢笨之人。

      察觉她疑惑,谢闻朗只当旧日趣事说道:“别看大哥现在功成名就,实则开窍晚。上次母亲还同我说了件大哥六岁时发生的事,我特意寻他求证,结果不论怎样提醒,大哥偏生半点都想不起来。”

      听罢,沈晞下意识往谢呈衍的方向看了眼,不料恰好撞上同样望来的目光。

      深远邃寂,仅停驻了瞬息便移开。

      但仿若下一刻,她耳边就要落下那声气息炽热的“晞儿——”

      猛然发觉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沈晞心头一颤,当即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帘。

      雨势渐大,豆大雨滴敲打在石砖上,溅起水汽染湿了衣裙。

      谢呈衍显然没有再叙旧的打算,而谢闻朗今日约沈晞出府也不过就是兴起。

      想带心悦之人见见自己最敬重的兄长,全了他心中那点微妙的傲气,念及沈晞尚在病中,确实不便多留。

      是以,谢闻朗与兄长道明缘由,便要送她回去。

      沈晞如蒙大赦,匆忙辞别。

      谢呈衍随意一个动作,都会层层剖开她的那些靡梦回忆,摊在众目睽睽之下。

      偏生她还要对着那张清俊冷傲的面容强装镇定,最后那点良心道德撕扯着名为理智的弓弦,沈晞深感亵渎。

      往后,还需尽量少见这位长兄。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避洪水猛兽的纤瘦背影渐渐消失,谢呈衍仔细回想起她与自己对视时下意识的战栗,手中的马鞭漫不经心地敲在另一只手心。

      真有这般怕他?

      如此胆小。

      谢呈衍也不再细究,掸了掸那身白鹤裳上的雨水,皱眉吩咐一声:“备水。”

      *

      冷雨不见敛弱,回到沈府时,衣裳难免半潮,沈晞当即换下那身高领长衣,没了遮掩,妆镜中再次清晰映出脖间刺目的指痕。

      当时他下手颇重,沈晞险些窒息,被松开后,深秋冰冷的空气瞬时争先恐后地涌入心肺,眼前几乎血蒙蒙一片红,站都站不稳当。

      这就是她的好哥哥,沈望尘的杰作。

      沈晞不愿再看,一把扣下镜面。

      还好马上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只要能如愿嫁给谢闻朗,她便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活着。

      卫国公府清贵高门,总好过沈府这个虎狼窝。

      再不济,还有谢闻朗护着她。

      是了,谢闻朗。

      她一定要嫁给谢闻朗,谁都拦不住。

      别说是沈家,即便是谢呈衍,也不行。

      正想着,青楸捧了一只小瓷瓶进来。

      “姑娘,谢二公子派人送了药过来,说擦在伤处,三日内伤痕就能全消了。”

      谢闻朗?

      沈晞接过,愣怔片刻。

      怎么可能?

      他从不会注意这些细节,今日察觉她异样的,应当是那位谢家长兄。

      谢呈衍,又是他。

      既能送药,想必在将军府门口时,他已发现了她颈上的指痕。

      一个姑娘家的身上出现这种印记,常人势必会觉察出不对。

      但他为何不揭穿,反而私下以谢闻朗的名义送了这瓶药过来。

      瓷瓶微启,药膏独有的气味悄然弥漫,空气逐渐被苦意充斥。

      “可还说了别的?”

      青楸摇了摇头。

      沈晞收紧握着瓷瓶的掌心,骨节因用力而略显苍白。

      这莫非,意图警告?

      关于谢呈衍,她曾听过一些传闻,手段无情,心性冷酷,今日能采取这般怀柔之策敲打她,或许还是看在了谢闻朗的面子上。

      这一招,不露声色,凌厉决绝。

      的确非常人。

      此刻,沈晞方才发觉,比起旁人,谢呈衍才是真正难以应付的那个。

      不仅因为她夜里那些难以启齿的梦,还有他对胞弟谢闻朗的袒护。

      她还是太大意了。

      沈晞不安地蹙起眉尖。

      *

      夜凉如水。

      嫡母江氏的兰香院传膳,特意唤了沈晞过去。

      她已因病误了好几日的晨昏定省,今天随谢闻朗出府的事有人自会传到江氏耳中,再推辞便说不过去了。

      瞧见沈晞来,兰香院的婢子交换了个眼神:“姑娘来得不巧了,夫人这会儿尚未收拾好仪容,不便相见。不如,劳烦姑娘先在院中等一阵儿。”

      刚巧,屋内传出一阵开怀的朗朗谈笑声,听起来正是江氏和妹妹沈婉,可那几个回话的婢子仍旧脸不红心不跳地搪塞着。

      沈晞心下了然。

      她早就晓得,今日必然逃不了一些磋磨。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

      好在江氏尚知收敛,默许她撑了伞。

      沈望尘踏进兰香院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袭伫在冷风中,纤细瘦削的身影,纸伞随风摇动,遮不住飘进来的雨丝,实在可怜。

      但他心里还窝着前几日的火,决心让她吃点苦头,于是没有理会,径直擦身而过。

      屋内暖意融融,江氏瞧见沈望尘进来,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的儿,快来坐下暖暖身子,这眼看快要入冬,真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娘。”

      沈望尘请了安,依言坐过去。

      江氏端详着他,越发满意。

      两年前沈望尘进士及第,可给她挣足了脸面,天下还有谁不知她江氏的儿子聪慧过人,娘家那些从来对她不屑一顾的亲戚全都巴巴凑了上来,实在扬眉吐气。

      里面母慈子孝,一派祥和。

      屋外晚风愈紧,窗扇被吹得直作响,唯独没有人声。

      她还是令人生厌的执拗性子,一点不肯低头。

      沈望尘向外望了眼,终于忍不住:“娘,爹快过来了。”

      江氏这才收笑,打发身边的婢子唤沈晞进来。

      沈府之中,她是最不愿见到沈晞的人。

      当年,沈广钧被调去青州清渠治水患,他离京之后,江氏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子。夫婿一去五年不归,沈家那时还没有如今的风光,无人肯帮衬,她只能独自生下沈望尘,又含辛茹苦地养大。

      好不容易熬到夫妻团聚,他却从青州领回来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江氏至今都记得那日的情景,一天阳光最好的晌午,她牵着儿子的手立在门口,满心期待分别多年的夫婿从长街尽头归来。

      可她等到的,只有相携而来,宛若天作的沈广钧和林安容。

      她的夫婿,正满面春风,抚着其他女人的孕肚。

      那女人一介身份低贱的医女,仗着空有几分姿色才笼络了老爷,生下女儿沈晞后,七年不到就撒手人寰。

      哪能比得上如今自己膝下儿女双全,再有狐媚样子也不过一场空。

      到最后,还不是她赢。

      可纵然再不喜欢沈晞,她在夫婿面前还得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

      “请母亲慈安。”

      沈晞立在冷风中太久,指节已冻得僵硬,进屋后强撑着不适行礼。

      江氏抿了口茶,没作声。

      沈晞只好维持着姿势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她慢吞吞开口:“晞丫头怎还没进来?”

      “娘。”

      沈望尘一出声,略带了点责备。

      江氏这才抬头:“哟,你进来了怎么没动静?这兰香院的下人越发不懂规矩,竟如此怠慢,往后可得好好管教一番。”

      沈晞依旧是乖顺模样,只悄悄活动了下麻木的腿脚,没多说什么。

      父亲那边的下人刚巧过来传话,正解了沈晞的围,免得她再遭江氏刁难。

      只听传话的婢子说,沈广钧暂被事情绊住了脚,让江氏这边先用膳,不必再等。

      江氏听了,心情顿时郁结。

      亏她为了做样子,还特意把沈晞叫过来,没想到却白费功夫。

      事已至此,不好让沈晞直接回去,只能传膳。

      众人落座圆桌,江氏两边各是一儿一女,没有沈晞的位子,她只好硬着头皮在沈望尘身旁坐下。

      趁婢子布菜的功夫,江氏道:“快入冬了,得给你们姊妹添些新的冬衣。我这刚得了几匹好料子,待会你们一起挑挑看,省得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偏心。”

      话音刚落,妹妹沈婉便抢着开口:“我要那两匹织锦缎的。”

      说完,似乎才想起沈晞:“姐姐应该不会同我抢吧。”

      沈晞摇头:“我不打紧,妹妹喜欢哪个便先挑吧。”

      正在此时,忽有下人进来通传谢家二公子派了人过来,指明要见沈晞。

      江氏听得,脸色先是一变,然后又赶忙堆出笑来招呼身边的婢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请进来吧。”

      不多时,国公府的老管家周伯便进了屋内,规规矩矩地见过礼,又朝着沈晞拱手,恭顺开口:“沈姑娘,二公子念着您体弱,眼见天意转凉便早早四处张罗,为您备下了冬衣。”

      说着指了指身后院中的谢府家仆,正扛着大箱小箱的东西往进搬:“这可都是上好的料子,还有不少是御赐之物,皆按照姑娘从前喜欢的样式剪裁,若有不合身或是不中意的地方,姑娘随时开口,老奴让绣娘再去重做。”

      沈晞微怔,轻笑着应下:“有劳周伯。”

      “哪里的话?姑娘喜欢就好。老奴还要赶着回去给二公子复命,便不叨扰姑娘了。”

      沈晞颔首,给青楸递了个眼色,青楸心领神会,给了赏银才礼数周全地将人送出府去。

      看着那些绫罗绸缎,沈晞默默叹了一息,以谢闻朗的气性,想必又是故意的,非要如此大张旗鼓,还总是美名其曰为她撑腰。

      经他如此明目张胆的一闹,这顿饭自是更不可能安安稳稳吃下去。

      果然,沈婉瞥了眼那几箱衣物,百无聊赖地戳着碗中的饭菜:“也是,有人给姐姐送稀罕料子,自然瞧不上咱们家里的这些。”

      沈晞敛眸,并未多言。

      明暗不清的光线下,沈晞垂首的侧颜像极了生母。

      江氏晃神瞧见,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沈晞果真随了那狐媚子的模样,也不知给卫国公府的二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成天围在她身后转。

      江氏心中不快,话里自然也藏了刀。

      “从前晞儿可是个小心眼的丫头,自己的东西旁人碰一下都不肯,如今长大倒是懂事了。”

      沈婉附和道:“对呀,小时候我想要姐姐的那只雀……”

      “够了!”

      话才说到一半,忽然被沈望尘出声打断,面色铁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婉最是怵他,只能把话咽下去,不满地撇了撇嘴。

      哥哥还真护着这个不知哪来的野种。

      气氛忽然凝重,唯有沈晞面不改色:“妹妹不说我都要忘了,那不过是只扁毛畜生,也就幼时瞧着稀奇。”

      可话音落下的一瞬,她脸上骤然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圆桌底下,沈望尘覆掌上来,将她的手整个包在掌中,轻缓揉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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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已存稿近半,无特殊原因每晚21:00更新,各位宝贝放心入坑~ 隔壁同类型预收求求收藏: 《她不当白月光》【阴湿疯狗强夺人妻】 《被长兄觊觎多年后》【伪兄妹 强取豪夺】 《错诱皇叔后》【狗血背德 钓系软萌vs阴湿偏执】 《对姐夫始乱终弃后》【强取豪夺 背德】【曾经渣过的男人成我姐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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