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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烟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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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傅珑想。
他这一辈子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什么指望,虽然如今他才十六岁,才在这个高门红墙里活了十六年,可他已经活厌了。
他不想到外面去看,但也厌恶自己打小生活的地方。
抬头望四方的天,天却已经黑了,落日留下最后一线又惨又冷的光,在那扇朱漆大门打开的一条缝隙里漏进来,沈冬夏被迫跪在傅珑的跟前,四下里仿佛只寂静了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直到傅珑再次开口,这片寂静才被打破。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只说给自己听:“你又何尝不是?外面的世界,又比这红墙高门好到哪里去。”
跪在那儿的沈冬夏动了动,抬起头来,“你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好?‘纸上得来终觉浅’,你读那么多书,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他挣扎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跟傅珑说话,但身边有两个人压着他,让他刚起来的膝盖又被重重压回地上。
“放开他。”傅珑说。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了,似乎准备离开。
但被放开的沈冬夏立马就追了上来,毫无边界感地挨着傅珑,跟傅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一样烦人,缠在他身边说:“你真的不想去外面看看,傅珑?我不信。”
傅珑还没有开口,沈冬夏又道:“你读过的书比我多,懂的道理比我多,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外面早就变天了,你再不去外面看看,你又怎么守住老傅家的家业?”
沈冬夏似乎还想说什么,傅珑却停下了脚步。
于是沈冬夏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而立,站在回廊拐角的地方,离得很近,近得傅珑能闻见沈冬夏身上一股被阳光晒过的梧桐叶的味道,那是外面的气息,是光明的味道,是傅珑站在院子角落那棵长到了院外的梧桐树下时才能闻到的味道。
小时候他爬过那棵梧桐树,因为他想爬上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被父亲发现,打了板子,后来他再也不去了。
“我真的不信你不想去外面看看,”沈冬夏一点儿也没在意刚才傅珑怎样对待过他,反而凑得更近了,附耳对傅珑道,“你要是愿意,今晚我就能带你走。”
傅珑微微侧过脸,看着沈冬夏,看着那双黑夜里明亮的眼,回廊里黯淡的光都比不及他眼里的神采。
沈冬夏从兜里掏出两张船票,“不骗你,喏,去苏州的,要不要跟我走?”微微一顿,“带你出去看看,去个几天就回来了。”
本来那是他和白春秋的船票,但白春秋突然不打算走了,他想留在这里,陪着封晓兰。
“要不要跟我走?”
傅珑看着沈冬夏手心里的那两张船票,耳边一直回响着沈冬夏的话。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回应,点头或是摇头,但他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而院子角落里那棵梧桐树也长得很茂盛,枝叶一路生长蜿蜒到了墙外。
和小时候一样,傅珑又一次爬上了那棵梧桐树,他穿着长衫,动作不算很利索,但每一步都很稳,在无人寂静的夜里,他爬上了墙头,往下望,看见了沈冬夏的身影。
不走大门,是为了不惊动王府里的任何人,只要有人知道他出门了,就必定会有人来跟,必定会有人来找,但等到第二天他们才发现傅珑不见了的话,他早就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傅珑从墙头跳了下来,稳稳接住他的沈冬夏说:
“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傅珑。”
沈冬夏抓住了傅珑的手,也不管傅珑穿的是长衫,根本不适合跑步,拉着傅珑的手就开始朝着码头一路狂奔,他更忘了傅珑自小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甚至连傅珑自己都忘了。
他就这么跟着一个小穷光蛋坐船走了,离开了他家世代扎根的北平,准备要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那晚的风很凉,海面上烟波万里,月光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