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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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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地宫。
天边云霞尽染。
在暗中待久了,不免觉得日光刺眼,流出了细碎的泪珠。
眼睫一扇,隔着朦胧的泪光,眼前风沙依旧,荒漠茫茫无边无际。
谢鸣玉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上。
周定衡腿长,走得又快,不只是刻意还是无意,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像是在避嫌。
是了,自从离开地宫后,周定衡就一直沉默,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谢鸣玉故意发出“哎呦”一声。
果然,前方的身影一顿。
谢鸣玉可怜兮兮:“我走不动了。”
他没有穿鞋袜。
赤着足踩在滚烫的沙砾中,脚趾紧紧蜷缩着,被烫得泛起一阵红。
就像是染了一层胭脂般。
周定衡眉头一拧:“你的鞋袜……”
谢鸣玉:“被你脱了。撕了。”
周定衡一滞。
在殿中,他是醉了。
发生了什么,都模模糊糊的,记不真切。
他真的做了这般冒犯的事情吗?
“抱歉。”周定衡低声,“我记不得了。”
谢鸣玉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皮:“没事。”
口中说着“没事”,看起来却像是有事。
眉眼寂寥,眼中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眼前一道阴影落下。
周定衡在面前半跪了下来,后背宽阔有力:“上来。”
谢鸣玉迟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周定衡:“不会。”
谢鸣玉:“可是……”
周定衡再度道:“上来。”
谢鸣玉也只是推脱一下,真要让他自己走还不乐意了。
周定衡起身,稳稳地走在荒漠中。
看似平静,实际心潮涌动。
地宫里发生的事情,不能当没做过。他清楚地记得凌乱的呼吸,赤白的脚踝,还有……眼尾颤巍巍的红痣。
他对谢鸣玉做了这般糟糕的事,又该如何心平气和的面对?
只能避而不谈。
周定衡继续走着,犹疑着要怎么开口。
背上的人也没有说话。
趴在肩膀上,轻飘飘、软绵绵的一团,脸颊贴在肩窝一动不动,呼吸绵长,时不时发出小猫似的呢喃声。
侧过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挪开。
生怕晚了一步,就要被赤红的面纱灼烧眼睛。
他魂不守舍地想。
最后还是没能看见面纱下的真容。
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要不现在趁着睡着,掀开看看。
……不可。
他在心头唾弃。
周定衡啊周定衡,你竟然沦落放纵至此!
合该回去面壁受罚思过!
理智与欲望拉扯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周定衡,你看——”
周定衡还以为心中污脏的念头被看破,心率有些加快,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什么?”
谢鸣玉眨了眨眼睛:“前面是不是绿洲?”
周定衡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烟尘散去,一点绿意浮现。
正是他们来时经过的绿洲。
故地重游,心境到底不同。
绿洲依旧,当日被杀的魔修尸首被沙尘淹没,救下来的凡人也被妥善安置,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谢鸣玉弯下腰来,将跟了一路的灰兔放归。
灰兔依依不舍,还一步三回头。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发间,好似镀了一层金光,眉眼柔和,竟生出了一种神性。
维持这个姿势片刻。
他察觉到周定衡在窥探,但并没有戳穿。
目光粼粼回望,眼瞳中带了些许的笑意。
周定衡有些不自然地避开。
天色已晚,夜晚的沙漠危机四伏,两人在绿洲点起一处篝火,等天亮了再继续赶路。
周定衡坐在角落,眉观眼、眼观心,巍然不动,仿佛入定一般。
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不会再看谢鸣玉一眼。
这般想着,耳中突然钻进一片水声。
淅淅沥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黑暗中,周定衡睁开眼,不受控制般看向水声传来的地方。
不,他不是想看。
他只是怕谢鸣玉遇到危险。
潭水深而危,万一遇到水蛇之类的……
思绪在此刻凝固住。
月光似轻纱,披在了谢鸣玉的肩头,发黑而肤白,白得几乎在发光。
他坐在岸边一块石头上,一手撑着,侧过身伸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脚尖绷直,在湖面试探地碰了一下。
嘶。
好凉。
脚尖瑟缩了一下,又慢慢地没入冰冷的水中。
窸窣。
他解开衣襟,露出半截削瘦的肩膀,鸦青色的发丝被挽起,后颈修长白皙,如鹤一般清瘦。
手臂一抬,肩胛骨收紧绷直,往下便是一条利落的腰线。
……不能再看了。
周定衡紧紧闭上眼睛,牙关紧闭。
可是没用。
眼前的画面消失,声音并没有停止。
虫鸣声,水声,还有布料与肌肤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他忍不住去想香艳的画面。
外袍轻解,顺着腰跨落下,纤细的足从中迈出,白皙柔软的后背一览无余……
够了。
周定衡右手一挥。
一股狂风刮过,吹得篝火熄灭,树枝乱颤。
唯有月色永恒。
荒郊野岭,孤男寡男,衣衫半解。
理应发生什么。
谢鸣玉轻咬着唇角,眼睫轻颤着,水光潋滟。
没有害怕,全是期待。
风落在了他的肩头。
到头来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一件外袍落在他的身上,将雪白的肌肤牢牢遮住,连一寸都没有放过。
“夜深露重。”周定衡低哑着说,“小心风寒。”
谢鸣玉拢了拢衣衫,回望过去。
周定衡已然背过身去,一副心无杂念,不为所动的样子。
谢鸣玉:“……”
哈。
还给他装上了。
谢鸣玉磨了磨后槽牙。
这般明晃晃的勾引,都不能让周定衡破解,他恼羞成怒,狠狠踢了一脚潭水。
哗啦——
晶莹剔透的水珠仰起又落下,纷纷扬扬,在水面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谢鸣玉回到篝火边上坐下,冷哼一声,也不看周定衡。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周定衡闭目入定,充耳不闻。
谢鸣玉摸了摸怀中的一包神仙醉,到底还是没动手。
要是靠着下药才能睡到周定衡,岂不是承认他的魅力不够,生得不够好看?
他就不信,靠自己不能睡到周定衡。
这般想着,把神仙醉又塞回到了怀里,侧过身去,也闭上眼睛休息。
夜深了。
四周逐渐寂静,就连虫鸣声也消失了。
这时,周定衡无声地睁眼。
火光跳跃。
眼瞳中倒映出了谢鸣玉的模样。
纤瘦,柔弱。
似乎没有安全感,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口中发出些许呢喃,但在面纱的遮挡下,听不真切。
夜风掀起面纱的一角,面容若隐若现。
周定衡的目光沉沉,呼吸也逐渐变得紊乱。
理智告诉他不该如此。
谢鸣玉是有夫君的。
更别说,是徒弟将谢鸣玉托付给他,让他照看。
这般趁人之危,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可本能告诉他,当了这么多年恪守清规的君子,走错一步又如何?又有谁会怪他,又有谁敢怪他?
他在孽海中沉沦、挣扎。
最后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周定衡的眼神清明,却不敢再看那身影一眼。
……
待到谢鸣玉睁眼,已是第二天清晨。
他睡得畅快,伸了个懒腰,转过头却见周定衡眼中布着红丝,像是熬了一夜未睡。
“怎么……”
他正想关切几句,不料对方直直走过,连搭理一下都不愿意。
谢鸣玉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一夜过去,周定衡又成了冷淡疏离的模样,待他好似陌生人。或者说,连陌生人都不如。
至少不会将陌生人完全忽视。
现在周定衡就好像当他不存在一般。
谢鸣玉不知道对方一夜的煎熬与拷问,实在想不出是怎么了。
这般奇怪的状况一直保持到回到小荒城为止。
因为一回到小荒城,周定衡就不见了踪影。
连声招呼都没打,像是在他身边多待一刻都不愿意。
谢鸣玉茫然:“……我有这么吓人吗?”
他不免生出挫败。
好不容易认认真真勾引个人,没想到别人掉头就跑。
不喜欢就不喜欢,有必要视他如狼虎吗?
谢鸣玉恼了。
天下剑修多得是,又不是非他不可。还真以为自己是必吃榜排名第一,就奇货可居,拿捏起来了吧?
谢鸣玉冷哼一声。
你无情来我便休。
他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看看那边的剑修,长得也不赖……
思绪被打断。
“鸣玉!”来人两三步就跑到了面前,急切的语无伦次,“鸣玉,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那些该死的魔修……”
谢鸣玉:“呃……”
谢鸣玉完全不记得他是谁了。
“鸣玉?”
谢鸣玉含糊回应:“嗯嗯,还好。”
来人的目光有些看不懂,深深地注视着他,像是要哭了一般:“那就好。都是我的错,我的修为太低,没能保护好你……”
谢鸣玉不耐烦:“你……”
你是?
少年鼓起了勇气:“不过你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了。我会认真钻研剑术,努力成为剑尊一样的剑修。”
等等。
你是说剑尊?
谢鸣玉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这不是剑尊的好徒弟,叶景闲吗?
谢鸣玉一改之前的不耐烦,眉眼弯弯:“好啊。”
叶景闲还要说些什么以表心意。
刚开口,就被谢鸣玉打断:“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叶景闲心头一热。
这么多天来,他近乎折磨的练剑,一闭上眼睛,出现在面前的就是黄沙中谢鸣玉被迫跟着魔修走的画面。
是为了救他,谢鸣玉才会遭此屈辱。
是他没用。
要是他再强一点就好了。
他练得虎口血肉模糊,练得日夜不休。就是为了这一天,能够有资格重新站在谢鸣玉的面前。
“我……”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谢鸣玉含笑,“快带我去找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