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殷施 ...
-
浮烬夜也未入棠华殿，棠华殿内便传来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响。他皱了皱眉，循着那声音，进了偏殿。
此时的棠华殿已经不复往日辉煌，庭院里也极为清冷，来来往往的不过两名仙娥。而偏殿门口立着两名士卒，显然是来看管莫颜的。
偏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却也只留下了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日光透过缝隙洒在地面上，目之所及，满是灰尘。
浮烬夜掐了个诀，进入了偏殿。
“莫颜，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不！我要看你生不如死！”
浮烬夜见一青年男子死死地掐住一名蓬头垢面，衣着破烂的女子的喉咙。尖利的爪子刺破女子娇嫩的肌肤，鲜血顺着白皙的颈部蜿蜒而下，滴落在米黄色的地面，十分醒目。
然而就在那女子面容抽搐，几乎快要没有力气挣扎的一瞬间，那爪子却松开了，莫颜一下子摔倒了地上，呼吸艰难。
浮烬夜盯着那一双利爪，几乎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蒙面人，一样的招式，一样的……黑眸。
面前男子身着华服，却难掩身上阴柔之气。他的肤色白皙，嘴唇偏红，似乎是由于长期使用胭脂水粉所致。这让浮烬夜回忆起当年锦苑口中的莫颜豢养的男宠。
当年凤司翎自风云台而下，前往人间历劫后，他便料到此事的背后或许藏着更大的阴谋。
于是他找到锦苑，让她回忆凤司翎被害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当时锦苑便提到了凤司翎前往仙庭之时遇到了嚣张跋扈的莫颜，而当时莫颜的身边便有一男宠。
如此细细回想起来，锦苑当时对那名男宠的外形描述与面前这位男子倒是出奇地吻合。此刻，浮烬夜几乎可以确定面前这位的身份了。
然而令人唏嘘的是，昔日的主仆如今的地位却已不可同日而语。
从前的莫颜拥有万千宠爱，如今却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而从前的他低身下气，面对莫颜只能讨好谄媚，如今却将她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殷施……”
莫颜躺在地上，连连咳嗽，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居高临下观赏着她丑态的男子。原本还算美丽的眼睛此刻仿佛浸润在鲜血之中，布满了血丝。
浮烬夜看得清晰，她的眼神中藏着哀怨，但更多的是浓烈到极致的恨意。
那被唤殷施的男子似乎很享受莫颜眼中的恨意，他蹲下身去，邪笑一声，像是从地狱来的魔鬼。莫颜的脸色顿时煞白，额头沁满了汗珠。
“知道为什么不毁了你吗？”
他的声音极其低沉，莫颜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她的身体已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想要转过头去，却被殷施捏住下巴，硬生生地扳过头来。
“因为……脏！”说完他便斜睨着眼大笑起来，笑容却足以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莫颜出生显赫，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她的眼睛红得更为彻底，整个人因为怒意剧烈颤抖。
然而她怒极反笑，将声音压得同样很低，甚至有些沙哑，眼神中满是报复：“皇叔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的下场会比本殿惨千倍！万倍！”
“哦？你的皇叔？”殷施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那一瞬间，浮烬夜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颜再怎么说也是武平王莫厉伯的亲侄女，若是莫厉伯如今真的在仙庭一手遮天，还能置莫颜于不顾？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除非……在仙庭真正一手遮天的人根本就不是武平王，而是……殷施。
“既然你这么想念你的皇叔，我就大发慈悲，让你们叔侄见上一见。”
殷施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然而在此刻的莫颜眼中，他就好像长着血盆大口的恶魔，想要将自己吞噬。
莫颜已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了，被折磨得太久了，因而她无比熟悉面前此人的这副可怕的表情。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似带刺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胸口，使得她呼吸困难。
殷施笑着打了一个响指，一名身着金丝深蓝长袍，头戴王冠的中年男子便从白玉屏风后走了出来。
那人腰间系着质地温润的白玉玉佩，玉佩上用金丝雕刻了武平二字。浮烬夜见此人一身雍容华贵，又与传闻中极有标志性的浓眉特征相吻合，当是武平王莫厉伯无疑。
只是面前这人有着说不出来的怪异，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眼神混沌且空洞，倒仿佛失了魂似的。浮烬夜长眉微挑，心中已有了猜测。
“皇叔……皇叔！是颜儿……您以前不是最疼我了吗？”可惜那莫颜压抑了太久，已经丧失了平日基本的理智，一看见走来的莫厉伯便如同看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了上去，涕泪俱下地倾诉。
“这个贱人……就是这个贱人！您要替侄女做主！”说着便收了哭腔，恶狠狠地望着居高临下望着她的殷施，露出一抹偏执的笑意。
然而殷施眼中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惧意，乌黑色的眸子似乎深不见底。他就好像挑逗够了宠物的主人，慢慢地撕下了那耐心十足的面具：“莫厉伯，过来！”
可怜那莫颜的笑容冷却在脸上还未消散，那双原本算得上美丽的眼睛此刻惊惧地瞪着殷施。
在仙界，她从未听过有人敢这么指名道姓地唤她的皇叔。而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他的语气分明……分明是命令！
对！是命令！那种主子对奴才才有的命令！这怎么可能？！
“主人。”她的皇叔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就这样毫无感情地从她身旁走了回去，走到了殷施身前。
随着这一声主人，莫颜仅存的一点希望也就此崩塌。她瘫坐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眼神有些恍惚。
“嗯，去吧。”殷施点了点头，全然没有看莫厉伯一眼，莫厉伯便就此离开了。
亲眼见到武平王行为如此反常，浮烬夜便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殷施当是用什么禁术控制住了莫厉伯，此刻的莫厉伯就仿佛一个没有任何思维与情感的傀儡，任由殷施操纵。
面前这人幽禁仙帝，控制武平王，又将莫颜禁足，他已一点一点，使得整个仙界在手掌之间运转。而他忍辱负重的心性，更是常人所不能及。
“莫颜，你以为你遇见我只是巧合吗？”殷施逐渐走进，靠在莫颜的耳畔，邪魅一笑。
莫颜心头一抽，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她与面前这个魔鬼初次相遇时的画面。那时他初入仙庭，尚是一个小卒，受人欺负，而她碰巧经过，被他的美貌所吸引，救下了他。
“是你设计的！”莫颜反应过来，像发了疯一样地想要抓住他。
殷施轻巧地躲过她的偷袭，邪恶的笑意在他唇边蔓延。他等着她，仿佛毒蛇面对猎物肆意吐信：“不仅如此，此后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殷施毫不留情地将那只满是伤痕，却仍想拼命抓住他，想要送他去地狱的手无情甩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阴森，乌黑的瞳孔深处没有渗出一丝光亮。
“凭什么我生来就要低人一等，受尽欺辱，在野狗身下夺食！又凭什么你生来就拥有这世上最尊贵的一切，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荣华富贵！”
他的面容因为极端的恨意而几近扭曲，声音里流露出歇斯底里的意味，仿佛浸着鲜血。
他冷笑了一下，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不过没关系！仙界最尊贵的公主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被我这个身份卑贱的人踩在脚下！尊严全无，连个婢子都不如！”
莫颜气得浑身颤抖，但已是不敢直视那双会吃人的眼睛。
“不过我想你也不孤独。”殷施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阴沉，“凤司翎，浮烬夜，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浮烬夜。母族被献后，他明明也一无所有，可他却遇到了那个愿意保护他，给予他温暖和善意的人。”
殷施冷冷地笑着，眼神中似是自嘲，却又似乎更加厌恶眼前这人，厌恶这个世道。
“而我，什么都没有，如今成了一个怪物。”殷施捧腹大笑，一滴泪从他脸颊滑落，却没有绝望，只有毁天灭地的恶念。
这么听一个人指名道姓地评价自己的人生，浮烬夜还是第一次体验。他纵然偏执残忍，但有一点却是说得很对。
如果没有当初的凤司翎，就不会有如今的浮烬夜。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因而他绝不允许，有人害她。这世间与她，与芸芸众生为敌者，皆是他的敌人。
虽远，必诛！
浮烬知晓此处并非久留之地，如今之计，是要先找到母亲所在之地。至于殷施，浮烬夜刚才观察过他的功力，与之前蒙面人时期有所长进，但尚且不足为惧，唯一需要警惕的，便是他手中的傀儡术。
若是能找到破解禁术之法，使仙帝与武平王摆脱其控制，或许这一场大战便可避免，三界也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浮烬夜走出棠华殿，只觉一时声音嘈杂。他随即静心凝气，关闭其余四识，将声音放大。
蛟龙生来便对声音极为敏感，如今关闭四识，动用内力，方圆二十里内的动静便可尽入耳中。
他听到了小仙娥的交谈声，河流的细细水声，兵卒的高声嬉笑，还有……低沉的，重重的喘息声。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殷施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