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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ABO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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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苏州别墅二楼主卧的纱帘时,陆承砚已经醒了。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生物钟——无论前一晚多晚睡,清晨六点半准时睁开眼。但今天有些不同,他侧过身,看着枕边人熟睡的侧脸,没有立刻起身。
简妄睡着时总是微微蜷着,像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他的呼吸很轻,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陆承砚的目光落在他后颈那块淡粉色的皮肤上——那是经过七次临时标记后,终于在三年前形成的永久标记痕迹。
Beta被Alpha永久标记,在医学上属于罕见案例。简妄的体质特殊,腺体发育不完全却又有可标记性,医生说需要反复多次的临时标记刺激,才有可能形成永久联结。陆承砚记得第一次临时标记时,简妄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说“再来”。
“偏执狂。”陆承砚低声说,不知是在说简妄还是自己。
他伸手轻轻拨开简妄额前的碎发,动作轻得几乎感受不到。简妄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露出颈后那片皮肤。标记处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的光泽,像某种隐秘的勋章。
陆承砚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助理发来的今日行程提醒。他皱眉按掉,轻手轻脚下床。
浴室里,他看着镜中的自己。38岁,眼角有了极浅的细纹,但眼神依然锐利。水声响起时,他听见卧室传来窸窣声响。
“又这么早?”简妄靠在门框上,睡眼惺忪。他身上穿着陆承砚的旧T恤——洗得发软的白棉布,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一截锁骨和锁骨下方的浅疤。
“吵醒你了?”陆承砚关掉水,擦着脸走出来。
“没有,自然醒。”简妄揉了揉眼睛,“今天不是周六吗?”
“杭州有个项目要去看。”陆承砚说着,从衣柜里取出衬衫,顿了顿,“你可以多睡会。”
简妄没说话,走到他身后,接过他手里的领带。这个动作已经成为某种默契——陆承砚会打领带,但简妄总说他打得“太板正,像要去参加葬礼”。
“杭州哪个项目?”简妄的手指灵活地穿过丝绸面料,“上次说的那个生态园区?”
“嗯。”陆承砚微微仰起头,方便他动作,“下午三点到,晚上住西湖山庄,明天中午回来。”
领带打好,简妄退后半步看了看,伸手调整了一下角度:“带司机吗?”
“不带。”陆承砚转身面对他,“你在家陪星星,她这周化疗刚结束。”
简妄的手指僵了一下:“她昨天还说想跟你去杭州吃楼外楼。”
“下次。”陆承砚拿起西装外套,“等她这疗程结束,带她去。”
下楼时,厨房里已经飘出米香。简星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正踮着脚从橱柜里拿碗。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陆哥早!”
“说了多少次,别自己拿东西。”陆承砚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你哥呢?”
“在煎蛋。”简星指了指灶台方向,“他说你今天要出差,给你做葱油拌面。”
陆承砚看向开放式厨房的另一端。简妄系着围裙站在灶前,锅里滋啦作响,葱油的香气混着热烟升腾起来。晨光从东面的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这个画面陆承砚看过很多次,但每次都觉得有些恍惚——从当年岩头村那个瘦巴巴的少年,到如今在他厨房里熟练做饭的男人,中间隔了十八年的光阴,还有无数他不敢细想的苦楚。
“发什么呆?”简妄端着两碗面走过来,“趁热吃。”
三人在餐厅坐下。简星小口喝着粥,眼睛却一直瞟着陆承砚的面碗——她的饮食需要严格控制,葱油面这种重油食物是禁忌。
“等你好了,带你去杭州吃正宗的。”陆承砚突然开口。
简星眼睛一亮:“真的?”
“嗯。”陆承砚低头吃面,“所以好好治疗。”
简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盘子里多煎的一个蛋夹到妹妹碗里。
吃完饭,陆承砚上楼收拾行李。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助理会把一切安排好,他只需要带个随身的公文包。但简妄还是跟了上来,靠在衣帽间门口看他。
“天气预报说杭州今晚有雨,带件外套。”
“山庄里有。”
“那也带着。”简妄走进来,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这件薄,不占地方。”
陆承砚接过,指尖触到简妄的手。两人都停顿了一瞬。
“我晚上给你电话。”陆承砚说。
“不用,你忙你的。”简妄转身去整理已经整齐的衣柜,“星星睡前要听故事,我可能会早睡。”
这是他们之间奇怪的相处模式——明明标记已经完成,明明连最隐秘的生理联结都已建立,但在表达关心时,还是会习惯性地绕弯子。
陆承砚拎起公文包:“我走了。”
下楼时,简星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纸袋:“陆哥,这个给你。”
陆承砚打开,里面是几块手工饼干,形状歪歪扭扭,但烤得很香。
“我昨天和哥哥一起做的,”简星小声说,“低糖的,你可以当夜宵。”
陆承砚看着饼干,又看看女孩期待的眼神,突然蹲下身:“过来。”
简星愣了愣,走过去。陆承砚很少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但她还是顺从地让他抱了抱。
“在家听话。”陆承砚的声音很低,“按时吃药,不舒服就给你哥打电话,或者直接打给我。”
“嗯。”简星把脸埋在他肩上,闷闷地应了一声。
起身时,陆承砚看见简妄站在楼梯转角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谁都没说话。
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陆承砚坐进车里,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别墅大门,还有门口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他突然想起七年前,简妄第一次住进这栋房子时的样子——浑身紧绷,像只误入领地的野猫,连走路都小心翼翼避开昂贵的地毯。那时候简星还在市三院的病房里,每天的治疗费像无底洞,简妄白天给他当司机,晚上去医院陪床,眼下的乌青从没消过。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陆承砚也说不清。也许是第三次临时标记后,简妄发高烧,他守了一整夜;也许是简星第一次喊他“陆哥”而不是“陆先生”;也许是某个雨夜,他应酬喝醉回来,简妄没睡,在客厅留了灯和醒酒汤。
车驶出别墅区,上了高速。助理发来项目资料,陆承砚打开平板,却有些看不进去。
他点开手机相册,划到最底部。那里存着几张很老的照片——岩头村的泥路,褪色的吊脚楼,还有一张模糊的背影:16岁的简妄扛着柴禾,裤脚卷到小腿,露出精瘦的脚踝。
这些照片他存了很多年,从当年的单反胶片扫描到手机里,换了多少次设备都没丢。简妄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但两人从未就这个话题深谈过。有些事,说破了反而不知如何面对。
车到杭州时已是下午。项目考察很顺利,对方公司的负责人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说错得罪了这位商界阎王。陆承砚全程没什么表情,只在看到园区规划图上的绿植覆盖率时,问了一句:“这些树种,耐涝吗?”
负责人一愣:“耐、耐涝的,我们选的都是江南地区常见树种......”
“加一批水杉。”陆承砚用笔在图纸上圈出一片区域,“这个位置,雨季容易积水,水杉根系发达,能固土。”
“好的好的,马上安排。”
考察结束,晚宴设在西湖边的一家私房菜馆。陆承砚没什么胃口,以茶代酒应酬了一圈,便寻了个借口到露台透气。
西湖的夜景很美,远处雷峰塔亮着灯,湖面上有夜游的画舫。陆承砚点了支烟,没抽,只是看着烟雾在晚风里散开。
手机震了一下,是简妄发来的照片:简星在客厅拼拼图,茶几上摆着药盒和水杯。附言:按时吃药了,现在在玩你上次买的那个星空拼图。
陆承砚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回复:拼多少了?
简妄:三分之一,说要等你回来一起拼完。
陆承砚:明天中午到家。
发完这条,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楼外楼的叫花鸡,要带吗?
简妄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停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一个字:要。
陆承砚笑了。他按灭烟,回到包厢,对助理说:“明天上午的行程压缩到两小时,中午前我要回苏州。”
助理一愣:“可是下午还有个......”
“推掉。”陆承砚拿起外套,“或者你替我出席。”
“......是。”
当晚住在西湖山庄。陆承砚洗完澡,坐在床头看文件,却总是走神。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简妄说对了,杭州今晚确实有雨。
床头柜上摆着简星给的饼干。陆承砚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很淡,但很酥脆。他想起女孩苍白但总是带着笑的脸,想起她第一次化疗后吐得昏天暗地,却还强撑着说“陆哥我没事”。
这些年,简星的治疗从未间断。从沪市瑞金医院到北京协和,再到后来陆承砚请来的德国专家团队,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但效果也是显著的——原本被判“最多三年”的罕见病,如今已经控制住,虽然还要定期化疗,但至少生命不再倒计时。
简妄从不说谢谢,但陆承砚知道,他把这些都记在心里。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发现简妄在书房对着账本发呆——那是他坚持要记的,每一笔治疗费、药费、专家出诊费,他都清清楚楚地列着。
“我会还的。”简妄曾这么说。
陆承砚当时很生气:“还?你拿什么还?”
“一辈子。”简妄看着他的眼睛,“我给你当一辈子司机,当一辈子保姆,当一辈子......”
他没说完,但陆承砚听懂了。
“谁要你还。”陆承砚别过脸,“好好活着就行。”
雨声渐大。陆承砚躺回床上,关了灯,却睡不着。他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身侧——空的。结婚三年,他还是不习惯一个人睡。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他拿起来,看到简妄又发来一条消息:星星睡了,拼图拼到一半,说要留给你。
陆承砚回复:你呢?
简妄:刚要睡。
陆承砚:失眠?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有点。
陆承砚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他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几秒才被接起。屏幕里出现简妄的脸,他靠在床头,暖黄的灯光在身后晕开。
“怎么还没睡?”陆承砚问。
“你不是也没睡。”简妄把手机架在床头柜上,调整了一下角度,“杭州下雨了?”
“嗯。”陆承砚把镜头转向窗外,“你看。”
雨丝在灯光里泛着银白的光,沿着玻璃蜿蜒而下。两人隔着屏幕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今天去复查,”简妄突然开口,“医生说星星的指标比上次好。”
陆承砚心中一紧:“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在出差。”
“那也该告诉我。”陆承砚皱眉,“这种事,随时都可以打电话。”
简妄笑了笑:“知道了,陆总。”
这个称呼让陆承砚有些不悦。结婚后,简妄很少再叫他“陆总”,除非是故意揶揄或者生气的时候。
“你笑什么?”
“笑你紧张的样子。”简妄躺下来,手机镜头对着天花板,“好像星星是你亲妹妹一样。”
陆承砚沉默了片刻:“她是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屏幕那边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陆承砚看见简妄抬起手,挡住了眼睛。
“简妄?”
“没事。”简妄的声音有些哑,“就是......有时候觉得,像做梦。”
陆承砚没说话。他知道简妄的意思——从工地搬砖的穷小子,到如今住别墅、妹妹能得到顶级医疗救治,这中间的跨度太大,大到连当事人都时常恍惚。
“不是梦。”陆承砚说,“明天中午我就到家,给你带叫花鸡。”
简妄笑了:“好。”
又聊了一会儿,简妄的呼吸逐渐平稳。陆承砚看着屏幕里他闭眼睡去的样子,没挂电话。他就这么看着,直到自己也生出睡意。
第二天中午,陆承砚准时到家。
推开门时,简妄正在厨房做饭。油烟机的轰鸣声中,他系着围裙翻炒锅里的菜,没听见开门声。简星坐在餐厅的轮椅上,面前摊着未完成的拼图,听到动静转过头,眼睛一亮:“陆哥!”
陆承砚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拼多少了?”
“快一半了!”简星献宝似的指给他看,“这块天空特别难,颜色都差不多......”
厨房里的简妄这时才注意到动静,探出头来:“回来了?”
“嗯。”陆承砚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料理台上,“楼外楼的叫花鸡,还热着。”
简妄关掉火,掀开食盒看了一眼,笑了:“这么大一只,吃得完吗?”
“吃不完明天吃。”陆承砚看着他,“复查结果,详细说说。”
简妄擦擦手,从抽屉里拿出化验单:“你看,这几个指标都降了......”
陆承砚接过,一页页仔细看。他虽然不懂医,但这些年陪简星看病,也多少能看懂一些基础数据。确实如简妄所说,关键指标都有好转。
“医生怎么说?”
“说继续当前方案,三个月后再复查。”简妄顿了顿,“还说......如果保持这个趋势,也许明年可以尝试减药。”
陆承砚抬起头:“减药?”
“嗯,慢慢来,不能急。”简妄看着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但至少,有希望了。”
陆承砚放下化验单,突然伸手把简妄拉进怀里。这个动作很突兀,简妄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回抱住他。
厨房里还飘着饭菜的香气,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响。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两人身上投出温暖的光斑。
“会好的。”陆承砚在简妄耳边说,“一切都会好的。”
简妄没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吃饭时,简星明显比平时开心,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事——她现在在特殊教育学校上学,虽然因为治疗经常请假,但老师和同学都很照顾她。
“王老师说,下个月有绘画比赛,我想参加。”简星咬着筷子,“主题是‘我的家人’。”
陆承砚给她夹了块鸡腿肉:“想画就画。”
“那我要画你,画哥哥,还要画我们家的狗。”简星眼睛弯成月牙,“虽然我们没有狗。”
简妄笑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养一只。”
“真的?”
“真的。”
吃完饭,简星回房午睡。陆承砚和简妄在客厅收拾碗筷,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洗一个擦,谁都没说话。
洗到一半,陆承砚突然开口:“下周一,我要去趟岩头村。”
简妄手里的盘子差点滑落:“什么?”
“村里的小学扩建工程完工了,要去剪彩。”陆承砚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县里领导也会去,推不掉。”
简妄沉默地擦着盘子,水声哗哗地响。
“你......要去吗?”陆承砚问得有些迟疑。
这些年,简妄从没回过岩头村。陆承砚以他的名义捐了希望小学,修了路,建了医疗站,但简妄本人一次都没回去过。
“我......”简妄张了张嘴,“星星怎么办?”
“可以一起去。”陆承砚说,“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可以短途旅行,只要注意休息。”
简妄没说话,只是低头擦着已经擦干的盘子。
陆承砚关掉水,转身面对他:“你不想去,就不去。我让助理......”
“我去。”简妄打断他,“我和星星都去。”
陆承砚看着他:“确定?”
“嗯。”简妄把擦碗布挂好,“也该回去看看了。”
出发那天是个晴天。
私人飞机从苏州机场起飞,一个半小时后降落在黔东南的支线机场。县里派了车来接,一路颠簸着开往岩头村。
简星很兴奋,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山景:“哥,这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嗯。”简妄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手心有些出汗。
陆承砚坐在他旁边,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路修得不错。”
确实,当年那条泥泞的土路已经变成了平整的水泥路,虽然不宽,但足够两辆车并行。路两边种着水杉——陆承砚特意嘱咐的树种,如今已经长到碗口粗。
车进村时,简妄屏住了呼吸。
村口的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树下围着几个老人在下棋。再往里,当年的吊脚楼大多已经翻新,有的盖成了砖瓦房。但石板路还在,那些他曾经赤脚跑过的青石板,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砚海希望小学”建在村东头的空地上,三层教学楼,操场上有篮球架和乒乓球台。孩子们正在上课,读书声琅琅传来。
剪彩仪式很简短。陆承砚说了几句话,和县领导一起剪断红绸,然后就被记者围住了。简妄带着简星悄悄退到人群外,站在操场的梧桐树下。
“哥,那是你以前的学校吗?”简星指着远处一间破旧的老屋。
简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当年的村小,只有一间土坯房,窗户用塑料布蒙着。如今已经废弃,墙上爬满了藤蔓。
“嗯。”简妄轻声说,“我就在那里读到四年级。”
“然后呢?”
“然后......”简妄顿了顿,“然后就没读了。”
简星拉住他的手:“没关系,现在我能读书,替你读。”
简妄鼻子一酸,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仪式结束后,陆承砚脱身找来:“去老屋看看?”
简妄犹豫了一下,点头。
老屋在村子最西头,已经多年无人居住。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屋里的陈设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土灶、木桌、几张破旧的板凳,墙上贴着已经发黄的奖状。
简妄走到墙边,看着那些奖状。数学竞赛第一名,语文单科优秀,三好学生......每一张都有他的名字,字迹已经模糊。
“你以前学习很好。”陆承砚站在他身后。
“有什么用。”简妄苦笑,“最后还不是辍学。”
“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简妄转身,“只是......有点感慨。”
他们在老屋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后山。那是简妄以前常去的地方,有片竹林,还有一小块他偷偷开垦的菜地。
菜地早就荒了,长满了野草。但简妄还是蹲下来,拨开草丛,看到几株顽强生长的野菜。
“这是马齿苋,”他摘了一片叶子,“以前青黄不接的时候,就靠这个填肚子。”
陆承砚也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摘了一片,放进嘴里。
“哎你......”简妄想阻止,已经晚了。
陆承砚嚼了嚼,皱眉:“有点酸。”
“废话,生吃当然酸。”简妄无奈,“要焯水凉拌才好吃。”
陆承砚看着他:“那你做给我吃。”
简妄愣了愣,笑了:“好。”
下山时,他们遇到了当年的老村长。老人已经八十多了,拄着拐杖,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颤巍巍地说:“是......是小妄?”
“是我,村长爷爷。”简妄上前扶住他。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老人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你爸妈要是知道你现在有出息了,该多高兴......”
简妄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陆承砚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村长,这是我和简妄的一点心意,给村里老人买点营养品。”
老人推辞不过,收下了。他看着陆承砚,又看看简妄,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简妄的手:“好好过,好好过就行。”
回程的路上,简妄一直很沉默。陆承砚也没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
飞机起飞时,简星已经睡着了。简妄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山村,突然开口:“谢谢你。”
陆承砚转头看他:“谢什么?”
“所有。”简妄看着他的眼睛,“小学,路,医疗站......还有,带我回来。”
陆承砚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傻瓜。”
飞机穿梭在云层中,夕阳把云海染成金色。简妄靠在陆承砚肩上,闭上眼睛。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黄昏,他坐在老屋门槛上,看着远处的山,想着山外的世界。那时候他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这座山了。
可现在,他不仅走出来了,还带着满身伤痕和一身荣光,回来了。
“陆承砚。”他轻声说。
“嗯?”
“下次回来,我们住几天吧。”
陆承砚顿了顿:“好。”
“我想去给我爸妈扫墓。”
“我陪你。”
简妄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夕阳的光透过舷窗,在他脸上跳跃。
他想,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有离开,有归来,有失去,也有得到。而最重要的是,这一路走来,有人握着他的手,从未放开。
飞机降落在苏州时,天已经黑了。简星睡得迷迷糊糊,被陆承砚抱下车。
别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简妄开门,闻到屋里熟悉的皂角香——那是他特意买的洗衣液,和当年在岩头村用的皂角味道很像。
把简星安顿好后,两人回到主卧。简妄洗澡出来时,陆承砚已经靠在床头看书了。
“今天累了吧?”简妄擦着头发问。
“还好。”陆承砚放下书,看着他,“你呢?”
“也还好。”简妄在床边坐下,“就是......心里有点乱。”
陆承砚伸手,帮他擦头发:“正常,故地重游总是这样。”
毛巾摩擦着头皮,力道适中。简妄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对了,”陆承砚突然说,“下个月,我要去德国出差。”
简妄睁开眼:“去多久?”
“一周左右。”陆承砚放下毛巾,“柏林有个医疗峰会,夏里特医学院的专家邀请我去。”
简妄知道,陆承砚这些年一直在关注罕见病治疗的最新进展,参加各种医疗会议,建立人脉,都是为了简星。
“要陪你去吗?”他问。
陆承砚摇头:“不用,你在家陪星星。而且......”他顿了顿,“峰会上有个专题研讨会,关于Beta被标记后的生理变化,我想去听听。”
简妄一愣:“这个......有什么好听的?”
“多了解一点没坏处。”陆承砚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你上次发情期,还是有点不舒服。”
简妄脸一热。虽然已经结婚三年,但说到这个话题,他还是会不好意思。
Beta没有固定的发情期,但被Alpha标记后,身体会产生周期性的激素波动。简妄的波动期很不规律,有时候几个月一次,有时候一个月两次,每次都会低烧、乏力,需要陆承砚的信息素安抚。
“我没事。”简妄小声说,“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陆承砚低头,在他后颈的标记处吻了吻,“睡吧。”
关灯后,两人躺下。陆承砚习惯性地从背后抱住简妄,下巴抵在他肩窝。
黑暗中,简妄轻声说:“你去德国,自己注意安全。”
“嗯。”
“按时吃饭。”
“知道。”
“少喝酒。”
陆承砚笑了:“你越来越啰嗦了。”
简妄也笑了:“嫌啰嗦就别听。”
“听。”陆承砚收紧手臂,“一辈子都听。”
简妄闭上眼睛,在熟悉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窗外,苏州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太湖的水声隐约传来,像温柔的摇篮曲。
这一夜,没有人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