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散花天女（九） ...
-
沈云烟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南雁说过，授田之后，各地相关的案件不止，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合谋在害太子。
可回京之后，二皇子就像是隐身了一样，从不高调出现。
他和三皇子合谋，合在哪里？
她猜测，二皇子慕啸通过某种方式取信了慕沉，让他相信诬陷太子谋划宫变是个绝妙的计划，他可以趁着这个计划害死自己，于是他接下了那封信。
他踏进了这个表面上是针对太子，实则也是精心为他而设的圈套。
那晚上冒充大理寺官差的，应该是二皇子的人，如果自己被逼供后死在狱中，他便一箭双雕，先坐实太子谋划宫变，太子一死，他再出面为自己翻案，将矛头直指三皇子……
她这条命将成为慕啸的棋子，哪怕她回京后连此人的面都没见过。
沈云烟有些不寒而栗。
她又想到，慕啸既然有这种心计，那他会不会已经考虑到了计中生变的可能性，他是否还有后手？
她越想越是惊心，陆雪庭温声道：“二皇子行事也不可能天衣无缝，很可能留下蛛丝马迹，我会在宫中留意——”
“雪庭，储位之争，你不要牵扯其中。”沈云烟道，“这事一过，他应该不会再针对我了，频频在沈府做文章会引人怀疑。”
“可是……”
“交给大理寺去查。”她道，“那个冒充的官差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只要刘大人不傻，应该会查出什么，就像你说的，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说话间，小道士在外面催促他该回宫了，陆雪庭有些不放心她，她开玩笑道，“那天闹妖武统领都吓到了，他现在天天亲自守在沈府外，这沈府现在再安全不过了。”
陆雪庭这才走了。
回到房中，扫雪端了药来，那药味熏得她眉头直皱，不过她向来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的爽快人，端起碗来几口喝了个干净。
苦味在舌尖氤氲不散，她刚想寻点甜食来吃，就看见窗台上放着的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七爽斋的糖藕。
“庆忌？”
她喊了一声，只看见窗边一闪而过的黄影。
捻起糖藕吃了一块，丝丝甜意在驱散了苦味，这一甜就甜到了心里。
谢孤峤。
他来看自己了。
她默默吃完了糖藕，想到他果然还是放下不自己的，心中那抹甜就值得反复回味，可一想到他们注定无望的未来，又难抑酸涩之情，这酸与甜在心中拉扯，于是悲喜交织，她笑一回叹息一回，方知这是情爱的滋味。
这一夜，沈云烟喝了药早早歇下了。
可惜她注定睡不宁，白天吃了糖藕，晚上就梦到谢孤峤。
她梦到自己跑到梵音寺找他，一念却不许他们见面，梦中的一念变成了一个铁面无私老和尚，乌泱泱的和尚拦在他们面前，她在人海里起伏，怎么也牵不到他伸过来的手。
她急出了一头汗，醒了过来。
月色幽微，房中寂静。
原来是梦。
她轻吁口气，还未再度合眼，忽然察觉到床边有一丝极浅的呼吸声。
顿时寒毛直竖，心中大警。
利刃破风！
沈云烟沿着床一滚，从另一侧翻下了床，接着月色看对面举着刀的人影，隐约竟是个女子。
不待言，一刀又砍了过来。
她急奔到门边，门闩果然被破坏了，她瞅准时机甩开半边房门，挡住了追至身侧的一刀。
那刀刃狠狠插进了门里，木屑飞溅。
趁着女人拔刀的间隙，她摸出袖中响箭，扔向了空中。
——武统领实在担心沈相养病期间，沈府再出什么岔子，特意留给她的。
她奔至院中，追出来的女人手握长刀，神色近乎癫狂，那张脸却是极其熟悉的。
“柳姨娘。”
“沈云烟，你害死了娇娘，我要你陪葬！”
“害她的人是谁，你比我清楚。”沈云烟神色冷冷，“是三皇子的野心，是她的恶毒和愚蠢，还有你无底线的纵容。”
“住口！”
她举刀又砍了过来。
然而沈云烟脚步飘忽，退至院门边，柳姨娘每每差了那么一两寸的距离，就是砍不到她。
哪怕是陷入癫狂中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毕竟我在道观待了七年，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皮毛。”沈云烟道，“姨娘连这点也想不到，就想来杀我吗？”
“你这贱人！”
她脚踏星辰罡步，刀不沾身，渐渐把姨娘引到了庭中。
她语声淡淡，“你的心机手段，都用在勾引男人上，用来对付我，实在是不够看。”
她的语调越轻描淡写，听在姨娘耳中越是讽刺。
“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一直对你们母女视而不见，放纵不管吗？”
柳姨娘愣了一下。
“因为你们争的，从来是我沈云烟看不上的东西。”
“你们用尽手段争一个男人的宠爱和关注，争玉京勋贵圈子里的浮名，争一口吃，争一身穿……这些我都不在乎，从小就有人教我，清静守心，不与人争。”
“知院说过，不断膨胀的欲望会招来祸患，我本来只想冷眼旁观你们如何招祸，你不该串通小侯爷，在林府花园对我欲行不轨，惹动我的杀念。”
这些年来，柳姨娘头一次听到沈云烟的真心话。
她禁不住大笑起来，“沈云烟，你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你以为我对付不了你，要不是皇后在，我早就想弄死你一百遍了！”
“你回来的那一天，皇后对我说了两句话。她说，你沈云烟在沈府出了任何意外，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我陪葬。她还说，她活着一天，她绝不允许沈丞抬妾为妻，只要她活着一天，我就终生只能为妾！从那一天起，我就恨上了你和你那高高在上的姨母，她凭什么管我们的家事！你娘无能懦弱又短命，她死了是她活该！是她自己要跟你爹恩断义绝，关我什么事！”
她举刀还要再砍，身后有力地大手抓住了她的手，夺了刀将她惯倒在地，“柳姨娘，深更半夜行凶杀人，是想去陪你女儿吗？”
柳姨娘惶然回头，武统领带着一干御林军将她团团围住，她猛回头看向沈云烟，“是你给他们通风报信！”
“不然呢？”沈云烟道，“我应该配合你，让你把我砍死？”
“你——”
“把人带走！”武统领对频频出事的沈府深感烦躁，根本不想听她多话。
“等等。”
随着一声沙哑嗓音，东厢那边，管家扶着一道消瘦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竟是沈丞醒了。
沈丞脸上带着深深病容，他精气大亏，拄着拐杖也步履艰难，但他还是撑着一口气来了。
柳姨娘一见他就像是见了救星，“老爷，老爷救我！”
她痛哭流涕，“老爷，你终于醒了，你救救我，救救娇娘吧，这个家就要被沈云烟给毁了！”
沈丞对大女儿怒目而视。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记忆还停留在沈云烟跟他争吵那一日，他差点让这个女儿给活活气死。
“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娇娘把妖物带回府中谋害老爷，要不是我舍命相救，老爷已经死了。她现在被抓认罪，不是自作自受吗？”
温柔嗓音响起，絮雨款款走来，她上前扶住了沈丞，“老爷呀，你不知道那一天多危险，若不是我带着八卦盘，咱们沈府就让娇娘给毁了！”
武统领道：“这倒是句正话。”
严管家也心有余悸，“二小姐她不该啊，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怕不是让妖迷了心窍。”
沈丞的脸色精彩极了，他先是震惊于真的有妖，又听闻娇娘竟然想害他，心绪好一阵起伏，“这些事容后再说，武统领，这是我沈府家事，不过是后宅口角，实在不至于动用御林军，你看是否先把人给放了。”
他也算是拉下脸来求人了，武统领一时犹豫。
沈云烟却道：“姨娘提刀潜入我房中意图杀我，被抓了个正着，这也能说成是后宅口角，爹，你身为当朝宰相，就是这么颠倒黑白的吗？”
“沈云烟！”
“你们都要算了，我却不能算了。就算是去敲登闻鼓，去告御状，也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她冷眼看着沈丞，“就是不知道事情闹出去，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你……”
沈相颤抖着手指向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姨娘哭喊道：“老爷，别听她的！这个家本来就不该有她沈云烟，没有她，我们一家多么和睦，没有她，就没有这么多祸事！”
沈相道：“武统领，你先放人。”
絮雨皱了皱眉，柳姨娘说出这种话，老爷竟不反驳……
沈云烟道，“你说的没错，这个家本来就不该有我。”
柳姨娘怔愣了一下。
“趁着阖府上下齐聚在此，今日不妨把话说清楚了。”沈云烟看着她陌生的爹，“从今日起，我不要沈府小姐这个身份，不要你沈府一毫一厘，你也不用再管我。日后我嫁人也好，不嫁也好，你不必干涉。我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沈府毫无关系。”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环视众人，冷声道，“从今以后，谁也做不了我的主，我沈云烟要做自己的主。”
说着，她抬步就往外走。
走到阶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武统领，今夜这案子望你秉公处理，我会在大理寺等一个结果。”
沈云烟走了。
她抛下沈府大小姐这个身份走了。
她竟然对她爹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是何等的不孝！柳姨娘心中咆哮，她更愤怒的是，沈云烟都走了还不放过她，她气得大骂：“沈云烟，你这个贱人，你最好今晚就给我死在外面！离了沈府，你什么都不是——”
絮雨发出一声轻笑，“姨娘，你真好笑。离了沈府，小姐也是皇后的外甥女，离了沈府，你是什么？柳侯府上丫环所生的贱种吗？”
这一句话把柳姨娘气得双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沈丞并未将这些话听进耳中，他望着沈云烟离开的方向，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管家道，“老爷，要派人去把大小姐找回来么？”
他想了一会儿，沉沉叹了一口气。“罢了，随她去吧。”
“可大小姐……”
“从今以后，沈府没有什么大小姐。”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