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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祖宅妖事(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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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孤峤眸色闪过一丝讶异,“你管那叫做病?”
这下换成沈云烟无措了,不是病是什么呢?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病,平时轻易不会发病,只有受到特定刺激或是过于愤怒时,会不由自主的发病,一旦发作,有时会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仿佛凭空少了一段记忆,有时又会记得格外清楚,那记忆还会反复入梦,成为一段梦魇。
不过她发病的次数极少,从小到大仅有几次而已,她也曾延医问诊,一位老大夫说她这是一种罕见的疯病,无药可治,唯有自我控制。
所以她沈云烟也并不是生来淡泊,而是后天养成的个性。
若不是有这病症为借口,现在她恐怕已经成了太子妃、笼中鸟,哪有今时今日的自在?
可她怎么会发病呢?
当时谢孤峤为她驱散妖印,她的心境并未变化,难道是受寒气刺激?
谢孤峤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想老和尚的预言果然从不出错,她身上果然有些非同寻常,而她自己还不知道。
“你说是病,那就是病吧。”
沈云烟:……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越是不说,她越是在意,“大师觉得那不是病?”
谢孤峤道:“我不是大夫,无法为小姐解惑。”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沈云烟略一思索,“大师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暂时不会离开青岩城。”
她浅笑,“明日,我想邀请大师看一场好戏。”
短短一日之间,沈大小姐在观月楼宴请沈二老爷一家的事,很快就传得全城皆知。这位沈小姐自来了苍宁州,住进那闹妖的祖宅,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使得想一睹她真容的人抓心挠肝的好奇,所谓的玉京第一美人,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这一日观月楼人声鼎沸,来得早的尚有座位,来晚的只能或站或蹲,把酒楼一层挤得水泄不通,赶都赶不走,掌柜只好叫小二守住了楼梯口,不放人上二楼,今日二楼都让沈小姐给包下来了,正虚席以待贵客。
“来了来了!”
随着人群骚动,一辆小轿停在路口,扫雪和逢月先下了轿,在无数道视线注视之下,扶出了轿中的女子。
只见她穿一身天水碧长裙,身姿娉婷,光看气质就知非同一般,可惜她戴着一顶幕篱,遮住了相貌。
隔着那重重纱帘,观者不禁想象,该怎样的相貌才配得上这身段?
沈云烟心想,进城时一个活人都没撞见,今日才知,原来这城中人还挺多。
“各位麻烦让让道,让我们小姐进去。”扫雪长得灵动可爱,声音也是脆生生的,亲切活泼,很容易博人好感,大家自发给她们让出一条路来。
穿过人群上了二楼,总算是清静了,扫雪道:“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沈云烟取下幕篱放在桌边,颇有深意一笑,“人多是好事。”
不多时,沈二一家也到了,王夫人一路都在数落沈二为什么要一口答应沈云烟的邀请,沈二道:“侄女设宴邀请,也是她的一番心意,怎么好拒绝?”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王夫人固然不想来,她更担心自己不来,丈夫会被人算计。
上了二楼,众人见礼。
王夫人打量沈云烟,暗道好一副狐媚惑人的长相!心中又十分轻蔑,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个让人扫地出门的花瓶罢了。
沈云烟也扫了一眼王夫人,这位妇人约莫四十左右,皮肤细嫩,保养得宜,相貌平平,一双眼睛透着一股精明市侩。
在夫妻两身后,一道灼热的视线格外让人无法忽视,正是两人的儿子沈公子,他年纪轻轻,眼下乌青甚重,一副亏空过度的模样。他看了沈云烟一眼就双目发直,眼睛恨不能黏在她身上,那无礼放肆的模样,王夫人都看不下去了,踩了一脚儿子脚背。
“发什么呆,还不见过你堂姐?”
沈公子上前一步,低头行礼,眼睛还往上抬着觑她,“枉我自诩遍览群芳,今日见了堂姐才知道,往日所见不过是庸脂俗粉,堂姐这样的美人,才是人间绝色啊!”
这油滑的公子哥腔调,沈云烟还没吃饭,先倒尽了胃口。
再看沈氏夫妻,儿子这样轻薄无礼,两人竟不指责一句。扫雪和逢月侍立一旁,都暗暗憋着气,这一家子可真够膈应人的。
落座之后,沈云烟再次提起了重修祖宅之事。
沈二叔还是那套说辞,就说请不到工匠云云,沈公子道:“那破宅子修什么修,堂姐你不如搬到我们府上——”
王夫人夹起一块排骨,堵住了他的嘴。
她道,“侄女,你在玉京住久了,不知妖物可怕,咱们青岩城不一样,谁不害怕妖物?就算有银子也没人敢修那妖宅!”
沈云烟似乎跟她较上了劲:“若有人敢呢?”
王夫人见她似乎铁了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银子够,也不是不能办。只是你在城中毕竟人生地不熟,修祖宅一事,不如交给你堂叔来操办。”她思虑一番,道:“这样吧,你出三千两,我和你堂叔咬牙添上两千两,凑足五千两之数,把这事给办成了,如何?”
沈云烟看她身上新裁的银灰半臂,用料是上好的西州云锦,一尺足有百两之价,更别提通身的钗环饰物,听她说“咬牙添两千两”都觉得好笑。
她又哪里真会出银子,原本的一千两贪进口袋,空口白牙还要套自己三千两,她这婶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沈云烟慢条斯理道:“我这人呢,不喜欢麻烦长辈,只要两位将原本相府拨下来的一千两还来,我自己就能将事情办了。”
“你怎么办?”
沈云烟妙目一转,“这样吧,我让人去外面喊一嗓子,就说要聘用工匠修缮祖宅,若响应者众多,婶婶就将那一千两拿出来,若无人响应,就依婶婶所言,如何?”
王夫人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莫不是想借着自己的美色诱惑楼下看客?真当别人傻呢,真是好蠢的女人!
王夫人一口应了,“就依你所说。”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两个武夫抬着一根竹竿,竿子上四蹄朝天绑着一只黄鼠狼,圆睁着一双赤红目,爪子又粗又长,不知谁喊了一句“妖啊”,把众人唬了一跳,纷纷退避三舍,在大堂中间让出了一块空地来。
李护院放下竹竿,道:“各位不必害怕,此妖已经死了。”
众人才近前看,这妖身体僵硬,双眼暴凸,确实已经死了多时了。
“好好的,把妖物抬到这里来做什么?”
“快送去清水观烧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李护院一笑:“这是在沈家旧宅抓到的妖物!”
他指挥着小二抬到后厨去,小声对掌柜道,“小姐命我等抬过来,给沈二老爷一家加餐呢。”
掌柜害怕得瑟瑟发抖,李护院偷偷将几锭银子塞他手中,“这东西已经被清水观的小道长驱过邪气,和普通畜生没什么区别。”
掌柜心说,那黄鼠狼肉也不好吃啊!
奈何人家给的多,他忍着恶心让人收拾进后厨去了,反正就做这一顿,回头就把锅铲全扔了。
“这么说来,那妖宅的妖物已经让人给抓到了?”
“可不是!你们不知道,沈小姐住进去那一日,来了个云游高僧,听说是梵音寺来的。”张护院混迹人群中,装作是知情看客,绘声绘色在那说着,“大师拿出一颗佛珠,那佛珠当场佛光普照,把这妖物照得现了形,当场就晕过去了!”
“嚯!”
“大师说了,有那颗法宝佛珠在,宅中安定,再无妖邪啊。”
“难怪那位沈小姐敢住下。”
“想来那佛珠是个顶顶厉害的法宝啊。”
张护院口才惊人,加上刚才众人亲眼见着了死去的妖物,此事一下就有了八九分可信度。这时李护院高声说起沈宅重修一事,“咱们小姐说了,若有匠人若愿意来,必不会亏待了各位。”
一时众人纷纷响应:“我来!”
“我也愿意!”
楼下喊声如雷,二楼已经听见,沈云烟看着脸色灰白的王夫人,“婶婶可听见了?往婶婶如约将银子送至府上,可别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
王夫人心头火起,好个沈云烟,竟算计她!
不多时,小二端上一盘肉来,扬声道菜上齐了,沈云烟殷勤劝菜,王夫人勉强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一股子酸腐味直冲天灵盖,“这是什么肉?”
沈云烟笑盈盈道:“黄鼠狼妖的肉呀,婶婶快多吃些,平常人一辈子哪有机会吃到妖物的肉呢。”
王夫人哇地一声吐了。
闹出这样,这饭是吃不下去了,沈二扶着直吐酸水的夫人告辞,沈公子还不舍得离席,嚼着黄鼠狼肉,痴迷地看着沈云烟,他是食不知味,只觉得美人秀色可餐,口水都快滴桌子上,最后被王夫人拧着耳朵带走了。
送走了这家人,沈云烟吩咐撤了席,这桌子菜她是一口都没碰,正准备离开,李护院上来说,纪姑娘来了。
纪雅儿是听了消息赶过来的,得知沈家祖宅重修有望,她比谁都开心,拉着沈云烟说个不停。沈云烟干脆让掌柜另外整治了一桌清淡小菜,移到隔壁另一间雅间,单独请纪雅儿用饭。
纪雅儿道:“我虽然比不上爷爷,但蒙小姐看重,让我主持重修一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工期大约要多久?”
“快则两个月左右。”
按沈云烟的计划,她准备在祖宅住上一两年,倒不急于一时,“在重修期间,我不打算搬出去。”
“这也简单。”纪雅儿道,“到时在小院设下围挡,住着也无碍,等其他地方弄好了,姑娘移往厢房住上几日,回头再搬回小院。”
她端起酒杯,畅想道,“每年三月份梨花开时,在小楼赏梨花,真是一大美景。”
沈云烟道:“待明年梨花开时,便邀纪姑娘来赏梨花,喝梨花酒。”
纪雅儿哈哈一笑,爽快道:“小姐相邀,我一定来!”
她豪爽而好饮,跟她说话十分投机,不知不觉就忘了时辰,多喝了几杯,沈云烟脸泛烟霞,站起来有些摇晃。
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她好像忘了什么。
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谢孤峤的脸在眼前晃了晃。
“大师!”
原来是把他给忘了!
她冲着谢孤峤一笑,“今日的戏可好看?”
谢孤峤淡淡道:“你把我叫来,就是看醉鬼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