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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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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过去分词，它不只是冷冰冰的语法符号，它带着故事，带着时间的重量，带着‘被经历’的质感……”
苏逾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靠窗的位置，在那个低垂的、乌黑的发顶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移开。
凌澈感觉自己的后颈像是被那目光轻轻烫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死死盯着试卷，视线却无法聚焦，那些密密麻麻的物理符号在他眼前扭曲、变形。
窗台上那盆牵牛花藤蔓的影子在草稿纸上轻轻晃动，像极了那天票根旁边那行英文的笔迹。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救赎。
凌澈几乎是立刻合上试卷，塞进书包，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的空间。
“凌澈！”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凌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也没有立刻离开。是同班的英语课代表，林薇。
林薇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英语作业本，小跑着追到他身边，气息微喘：“苏老师让我把作业本发下去，你的。”她将最上面一本深蓝色的硬壳作业本递过来。
凌澈的目光落在封面上自己工整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本子，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林薇递本子过来的手指。他像是被静电打到般，猛地缩回手，作业本差点掉在地上。
“呃……谢谢。”他低声道，声音干涩，看也没看林薇有些错愕的表情，转身就走。
直到走出教学楼，走到被高大梧桐树荫覆盖的林荫道上，周围的学生变得稀少，凌澈才停下脚步。他靠在粗糙冰凉的梧桐树干上，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奔跑。
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缝隙，在他脚边投下细碎晃动的光斑。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本深蓝色的作业本上。
封面上，“凌澈”两个字依旧工整。他迟疑了几秒，像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般，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紧张感，缓缓翻开了本子。
翻到昨天交上去的那篇议论文。
题目是关于科技发展与人文关怀的平衡。他写得逻辑缜密，引用了大量数据和案例，但自己也知道，文采稍显冷硬。
鲜红的批改笔迹映入眼帘。苏逾的字迹清隽有力，流畅如行云流水。他在几处精彩的论点分析下划了波浪线，在结尾处，留下了几行批语：
“论点清晰，论据充分，逻辑链条严密如精密的齿轮啮合，尤其欣赏你对‘科技工具理性’与‘人文价值理性’辩证关系的深刻剖析。对时态‘完成感’（sense of completion）的敏锐捕捉，在论证中亦有体现，使结论更具历史纵深感和现实紧迫感。视角独特，极具洞察力。——Suyu”
一如既往的精准点评，毫不吝啬的赞赏。
尤其是那句“对时态‘完成感’的敏锐捕捉”，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凌澈刻意遗忘的记忆角落，让他心头猛地一悸。
然而，让凌澈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呼吸骤然停止的，并非这行赞语本身。
在那行红色批注的右下角，空白处，被人用一支削得很尖的铅笔，极其细致地勾勒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那朵茉莉画得并不十分写实，带着速写的随意感。
几片微微卷曲的花瓣簇拥着中心未绽的花苞，线条简洁流畅，却生动地捕捉了那种含苞待放的、带着羞涩的柔美姿态。
笔触很轻，铅灰色的线条在红色的批注旁显得格外清雅，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是苏逾画的。
这个认知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凌澈的四肢百骸！
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合上了作业本！
动作之大，带起一阵风，吹动了额前垂落的碎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脸颊和耳根瞬间爆红，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皮肤灼伤。
他死死攥着那本作业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深蓝色的硬壳封面被他攥得深深凹陷下去，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那朵小小的、铅笔勾勒的茉莉花，像一个无声的、带着魔力的烙印，深深地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也烫进了他混乱不堪的心底。
它代表着什么？
是老师对学生优秀作业的随性点缀？
一个无心的、随手的小习惯？
还是……某种更隐秘的、他不敢深想的回应？
是对那天办公室里，他失态反应的某种……安抚？
还是对他那隐秘的、关于“秋荷”的妄念的……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暗示？
无数种猜测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脑中疯狂翻涌、冲撞，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焚毁。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后背重重地抵在粗糙的梧桐树干上，冰凉的树皮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体内那股燎原的火焰。
夕阳的金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低垂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紧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挣扎的蝶翼。那本被他攥得变形的作业本，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又仿佛滚烫如火炭，灼烧着他的掌心。
他不敢再打开它。那朵小小的茉莉花苞，在他紧闭的黑暗视野里，却无比清晰地绽放开来，带着清幽的香气，缠绕着那句“想找个人一起看秋荷”的魔咒，将他十七岁的心防，彻底击得粉碎。
“凌澈？”
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凌澈如同惊弓之鸟，猛地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苏逾正站在几米开外的林荫道岔路口，手里拿着几本书和一个文件夹。
他似乎刚从行政楼那边过来，夕阳的余晖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轮廓。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目光落在凌澈身上，带着一丝关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