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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酒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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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贾母带众人也出来了,先告诉王熙凤,午膳摆在缀锦阁,又让文官她们去藕香榭演习,她们隔着一道水听曲儿,乐声会显得更加悠扬婉转。
湘云听贾母如此说,垂眸绞着手帕子。
老太太这是在点她,也是在教她。
中国的建筑有很多类型:楼、阁、居、苑、斋、馆、亭、台、轩、榭、廊、舫……
每一种建筑都有它特定用途,比如阁和楼,阁比楼更小巧,但多是两层建筑,四面开窗,设隔扇或栏杆回廊,所以楼用来远眺、游憩最合适,如岳阳楼;而阁用来摆宴最合适,如滕王阁。
至于榭,是水边的建筑,用来歇脚或倚栏赏景,如果用来摆宴,则会十分拥挤,自然是行不通的。
昨儿她和宝钗把宴席摆在藕香榭,就是这样,一开席,伺候的下人都走不开了。
而其他的桌席,只好摆在廊上和山坡桂阴下,主子奴才聚在一堆,乱哄哄的,不成体统。
另外还有,摆宴、请客、还席,得安排在中午。
没有说等到午后,趁人家吃过了午饭,再请去赴宴的道理。
但实际上,贾母这次两宴大观园,除了教湘云,更多的是为了打薛家的脸。
让她们看看,豪门贵族摆宴请客,是什么样子。
就薛宝钗昨儿安排那不成体统、闹闹哄哄、还骗湘云顶雷的螃蟹宴,她是一万个瞧不上。
一时,众人到了缀锦阁。
因这次宴会,是正式宴宾还席,所以座次安排,自与早上的家宴不同。
上首三个座位,皆是两榻四几,最中间是贾母,靠西是薛姨妈,靠东是贾敏。
薛姨妈是客,又是自己贾母还席的对象,所以坐靠西尊位,贾敏虽亦是贾母贵客,但她是贾母亲女儿,相当于是半个主人,所以更靠东道主的位置。
西边方向,有两个座位,皆是一椅一几,第一个,第二个宝钗,她们两人亦是还席的对象,所以居西面,客人尊位。
东边方向,亦有两个座位,第一个是刘姥姥,坐一椅一几,第二个是王夫人,坐一椅两几。
刘姥姥无所谓,怎么安排怎么坐,但王夫人因这个座次安排,此刻已是如坐针毡,满心难受。
第一个不舒服,妹妹薛氏坐在上首,和老太太齐平的位置,还是两榻四几,压她一头;
第二个不舒服,贾敏也坐在上首,同样两榻四几,和老太太齐平,压她一头;
第三个是最不让她舒服的地方,她和刘姥姥并排东向坐,而且,刘姥姥还坐在她前头。
刘姥姥反客为主,成了她的长辈,什么意思呢?
不过,她再不舒服,暂时也只能忍着。
除此之外,最下首南面的一排,都是一几一椅,依次是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
虽然黛玉和宝玉没挨在一起坐,但一头一尾,已经说明了问题。
黛玉负责西面湘钗两个客人,宝玉负责东面刘姥姥王夫人两个主人。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个负责招待客人,一个负责招呼主人。
明晃晃的在说,这两人就是荣府将来的家主和主母。
而这次宴会,老太太是主导,他们二人是辅助。
宝玉和黛玉心内也很清楚,两人任务重大,一旦出岔子,不但老太太丢脸,而且还会让府里金玉党抓着机会,传些他们两人不合适之类的流言。
大家坐定之后,贾母便笑着说要行酒令。
酒令分为雅令和俗令,长辈无所谓,说些成语俗语都行,但对于小辈,一定得说的雅。
对于贵族人家来说,这样正式的宴席场合,一说行酒令,实际是要当众考校小辈们的文学水平。
贾母这样提议,目的明显,昨儿诗社作诗,黛玉得了魁首,早上去潇湘馆,黛玉满屋子的书,又大大给她露了一回脸,而今,她便要在众人面前,坐实黛玉在大观园姐妹们中的文魁地位。
说话时,贾母笑看黛玉,贾敏也含笑看着黛玉。
显然,两人对黛玉的文学水平极有自信。
黛玉:“……”不要这样看我,我紧张。
而薛姨妈一看,顿时悬起了心,一时想不到破解之道,少不得用拖延战术。
她一面悄悄看向王夫人,一面道:“老太太自然有好令,我们哪里有呢?这是成心让我们醉呢。”
贾母看到她向王夫人求救,心里明白,怎肯放过这个揭穿金玉党假面的好机会,笑道:“姨太太今儿过谦起来,想是厌我老了。”
平日里不是挺能嘚瑟吗?吹嘘你们家宝丫头如何如何有才华,怎么,到了这种考验真才实学的场合,就想溜号了?
薛姨妈见王夫人没反应,少不得轻轻咳嗽两声,笑道:“不是谦,只怕说不上来,倒惹人笑话。”
说着,她又朝着王夫人打了个眼色。
平日里你躲着就罢了,可这次不能再躲了,你要不管我们,那就全完了!
王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宝钗的文学水平不怎样啊,她真是服了。
她因不懂诗词歌赋,一直以为宝钗特厉害呢。
王夫人便朝凤姐使了个眼色,口里笑道:“说不上来也没什么,不过多吃一杯酒,醉了睡觉去,谁还敢笑话咱们不成。”
凤姐儿何等机敏,一见就知道,太太这是要帮着自己亲戚薛姨妈和宝钗作弊!
这次当令官,不用说,一定是费力不讨好,向着黛玉,太太生气;向着宝钗,老太太生气。
她可不能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王熙凤眼珠一转,立刻笑嘻嘻的把鸳鸯推了出来,道:“要行令,还得鸳鸯姐姐当令官。”
鸳鸯是老太太的人,但只是个丫头,凭你们金玉党笼络去吧。
果然,王夫人笑道:“既是令官,没有站着的理。”说着,回头命丫头道:“端一张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
她说的二位奶奶,指的是王熙凤和李纨,言下之意,只要鸳鸯肯给她这个面子,以后就许她当奶奶。
但这个许诺有一半是虚的。
王熙凤和李纨都是奶奶,都是正室,鸳鸯是丫头,怎么可能给贾琏、宝玉当正妻呢?
鸳鸯却不怕,别说奶奶的座,太太的座,只要她们敢让,她就敢坐,想着,半推半就,就坐下了。
王夫人、薛姨妈、宝钗心里俱安定了。
贾敏见了,忽向贾母撒娇道:“我自嫁了人,每日只顾着纺绩针黹的本等,几年不曾行令了,老太太倒好,把我哄来,忽说要行令,还让鸳鸯当令官,替自己个儿提着,却对我不公。”
贾母笑道:“那你要怎样?”
贾敏道:“我的令,都要秋菊提着。”
“用你的丫头,那对其他人就不公了。”
贾母笑道:“这样如何?让鸳鸯、秋菊两个人一起当令官,说骨牌副,把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再说第二、第三张,说完了,合成一副的名字,一共四句话,她们两人,一人提着两句。”
贾敏点头道:“如此正好。”
鸳鸯听着,无奈的一笑。
她本来都已经想好了,这次行令,得罪谁都不好,她充当的,是一个圆场的角色。
取的牌,说的骨牌副,都有门道。
首先是老太太,第一张牌一定要最好,最好的是天牌,所以“左边是张天”;第二张牌嘛,老太太喜欢红梅,五点的梅花就很好;至于第三张牌,不能一味好下去,多没意思啊,得有个反转。
高脚七不错,就牌面来看,是一红六白,恰如红日凌云,但和前面三张牌合起来,却成了蓬头鬼,最后搞个鬼出来,看老太太一大把年纪,怎么跟大冤种一样,被逼着做法降鬼。
然后是薛姨太太,刚才那般推辞,可见是个酒令白痴,那么,她就只取简单的牌,为了最后一句好说,就得对称,那就得有两张重复。
前头老太太拿梅花打了样,那她就取两个大长五和一个二五牌,三张牌全占着梅花,又是二又是五的,看看这个没文化的二百五,能不能对出来。
薛姨太太后是史大姑娘,她那个性子,肯定希望自己难一难她,那她就偏不让她如愿,就跟薛姨太太一样的套路,偏给她最简单的,取两张一样的牌。
平日总听林姑娘叫她史红云,索性给她取一副全红的牌,首先是两个红点的地牌,最后一张牌嘛,取一全红的杂五来,加起来正好九个红点,数字吉利。
再就是宝姑娘,太太刚才有暗示,那就不能给她太难的牌,套路和前头一样,两张重复牌嘛,随便取两张长三来,第三张牌也要简单,最好和三有关,那就取张三六来,凑在一起,是铁索连孤舟。
宝姑娘天天在府里笼络这个,结交那个,可不就是想用铁索把孤舟连在一起么。
可惜,赤壁之战中,曹操不连孤舟还好,用铁索一连,最后一把火全烧没了。
你宝姑娘可小心,别最后弄的跟赤壁之战一样。
到了林姑娘,她跟个软软的兔宝宝一样,正襟危坐,生怕行错了令,被她抓包,少不得要逗逗她。
先哄她高兴,给她一张最好的天牌,再趁她不备,给她一张锦屏牌,锦屏是窗户和屏风,代女子闺房,今儿老太太又是给她换红窗纱,又是做红被红帐的,戏弄一下她,羞她一羞,看她怎么回应。
至于最后一张牌,她既喜欢花儿粉儿的,就给她一副二六,凑到一起,恰是一张采花图,前面逗也逗过了,最后再把她哄回来。
高高兴兴采花去吧,林兔子。
至于后面的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宝二爷,等了这老半天,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必然是想说个好的,那她就偏不让她们说,就说错了韵,趁刘姥姥不防备,让她说。
可惜,现在林姑太太一句话,她的计划全被破坏了,至于林姑太太为什么那样说,八成是不放心她,怕她为难林姑娘。
这……护的也太紧了吧,连逗都不让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