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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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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
寿城荒郊。
暗鸦潜入夜色,一枚月亮安恬地挂在空中。下一刻,血色划过月光。月亮被割了道口子,缓缓隐入云翳中。
十八岁的少年手握着把利剑,剑尖还滴着血。他脚下是一个无名修士,看那样子,像是走火入魔的。
薛重津思索片刻,忽然蹲下身子,毫不嫌弃地给那人翻了个身,左右查看,确认是走火入魔无疑,手指轻敛,法力汇聚,再一看时,那人眼底的暗红缓缓褪去,邪气竟一哄而散!
那少年忽地笑了,他抬头,但见暗云流动,云后,白昼如月。
三天前。奚门山。依旧夜色正浓。
山上的弟子如幽灵般徘徊山道,薛重津背着月亮,捏了把冷汗,避开幽幽白衣,终于登上山头,悄悄潜窗而入。
榻上孩子正酣睡,旁边围着一对相貌年轻的夫妇,其实已经过了而立。
奚韫怀:“真的可以么……将奚门山的原版秘籍封入阿酬体内?”
冯远若:“和缩骨功一起,会成功的。”
“嗯……也只能这样了。”
见到薛重津来,两人愁容变成欢喜,皆过去抱了那少年。
不过薛重津个子高,奚韫怀有些牵强地抚了抚他发顶,还给这少年理了理衣裳。
冯远若则是小心地给他检查伤口,脸上,手上,耳边。
“一转眼,重津都这么高了。叫你翻窗,真是委屈。”
少年的薛重津低垂下头,张开手臂,将这两人搂得好紧。
忽然,小木榻上的孩子翻翻身,竟然一下子滚下去了。
那孩子张开嘴,闭上眼睛,已经准备好哇哇哭的势态。
他爹和娘亲着急地将手指竖在唇边:“嘘!”
小孩似乎会了意,咬住嘴唇,眼角耷拉着,水光潋滟的:“呜……”
然后伸开小胳膊,要他娘亲抱回去。
薛重津离的最近,那小孩儿刚好和他对上目光,于是,十八岁的少年,一个步子过去,俯身抱起那时的奚道酬,眼角眉梢挂着冷,忽而坏笑了下,说:
“真没出息。”
说来也是……后来他再没见过冯远若和奚韫怀。
自己计划好的死期那天。大雾弥漫,白衣旧衫,不算故人的故人,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
死期未至,陡然重生。
……
清明后,奚道酬还在奚门山的那三天。
薛见山远远看着奚道酬忙里忙外,春山花盛,和这人乌发白裳,无比融洽。他在血污暗夜里挣扎了前生,也许,就是喜欢这么纯粹干净的人罢。
可是,对方喜欢自己么?起码从他在奚门山的墓前三拜后,那人就一直躲着他。
奚道酬的身边,围着木匠,花匠,围着远道而来的别云堂众人。甚至以后要在这里修习的后辈,都迫不及待地扯着他的衣角,问东问西。
薛见山抱着胳膊,心里不爽。从前明明都是奚道酬黏他,这般怎的是自己离不了奚道酬了。
于是这薛教主就抱着酒坛子走了,藏了一天,直到夜里,才摸索到奚门山后山,找到一处熟悉的清泉,除了衣裳,解开长发,踩进去寻个清醒。
山泉中央是个巨石,不知何时,被刻上了“归去一泓月”五个大字。
那里的月色的确更清澈些……薛见山眯了眯眼睛,看见有个人正背倚在石头上,闭着眼睛休憩。
目光刚遥遥落在那人脸上,对方就睁了眼。
月光原先浅荡,忽然就凝滞在半空。
奚道酬默默下潜,遥遥怔然开口:“我好了……你随意。”
他刚在犹豫着,不会要在薛见山面前穿衣服什么的吧,下一秒,温热逼近,薛见山手撑就在石壁上,将他圈在身前。
奚道酬受惊一般转回过身,紧贴着身后巨石,长发垂落漂于水中。他抬眸,借月色对上薛见山微醺的眸光,可见的紧张起来,话语短促:“怎么了……”
如果心跳有能量,大概他周遭的泉水,已经成了滚烫的温度。
薛见山性格里本就有强势这一点。
那人开口道:“奚道酬。我明里暗里都告诉过你很多次。”
“我喜欢你。喜欢得要了命。如果没有你,我两辈子都白活。”
薛见山垂眸看着他:“我知道,我前尘劣迹斑斑,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我声名狼藉,没一个手段是磊落的。我从前对你种种,也是怀有私心私利。我自不是德行君子……”
奚道酬忽然捂上他的嘴,压低声音,紧张道:“有人来了。”
脚步声传来,依稀是冯厌喜:“阿酬师兄?我们今夜回云川了……有点急,师父让我跟你说一声!”
奚道酬偏过头去,说话都绷着,回答道:“我知道了!你们路上要小……”
“?!”
薛见山明显不悦,硬生生掰回奚道酬的脸,强制地抬起他下颌,竟毫不留情地吻了上去。
奚道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冲昏了头脑,他牙关被撬开,对方又强制又霸道,送他的深吻缠绵入骨,末了还咬了一口。
“哎,师兄?你在哪里呢……没事吧?”
脚步似乎越来越近了。
奚道酬快喘不过来气,将人往外推,结果被变本加厉地还回来了。他抵着石壁,薛见山依然强行抬着他的下颌,让人乖些接受自己的吻,气息紊乱燥热,肌肤相贴,甚至膝盖骨还抵了下奚道酬的腿。
奚道酬一时情急,伸手在薛见山颈边拧了一下,带着些微愠,刚想说话,薛见山就先一步停了动作,看着奚道酬,扬声道:
“你奚师兄正忙。没空送你,自行回去罢。”
愈近的脚步声猛地一停,而后朝反方向飞奔。冯厌喜结结巴巴的声音遥遥传回来: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这就,就走!”
奚道酬的手抓着薛见山的肩膀,脸红得没边儿。他垂着眼,低喘着气,脸上残留着氤氲水汽,全身滚烫仿若烧透,心跳如擂鼓。
薛见山垂眼看着他,目光落在奚道酬染血的薄唇上,忽而舔了下自己嘴唇上同样的位置,咸的,带着血腥味。
原来,咬一口这玉白芙蓉瓣,是这样的感觉么。
他音色凉凉,云淡风轻,垂眸说:“奚掌门,继续?”
奚道酬脑袋嗡嗡响,整个人还在发懵,他的心跳从未如此炽热荒唐,唇齿间的血腥将恢复能力进一步扰乱,他呆了半晌,才艰涩麻木地启唇道:“你……你,我……唔!”
薛见山护着他后脑,又一次垂着眼睛吻了上去。
慌乱,嚣张,压制,恣意妄为。
薛见山舌尖撬开奚道酬牙齿,又拿手抬了抬那人的脸,便于加深这个带着强制威胁意味的吻。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脚直传到头顶,奚道酬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中,已经快沉陷了。
“薛见山……你容我缓缓。”
时间都静默了几秒,内力不如人的奚掌门率先垂下眼睛,推了把薛教主:
“怎么会。”
“……我与你同心。”
对方眸中带着隐隐笑意,好似垂钓者在鱼上钩前那一秒。
宇文瑄和萧廷玉在奚门山脚下。
薛见山颇为矜贵地从山道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
宇文瑄和宇文斯长得可谓一点儿也不像。哦不……宇文斯根本没有娶过妻,那男人看起来也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
“两位,何事?”
宇文瑄温笑:“水庭门的事想必你有耳闻……我们想跟教主借水庭门的原版功法。”
薛见山抱着胳膊,就显得居高临下:“水庭门既然是宇文斯囊中之物,用新的功法换掉原先的,怎好不被他察觉?更何况有人中毒颇深,贸然行此,极可能暴毙而亡。”
“功法可以给你们,我留着没用。不过尸山城的秘境每次开,都会招到江湖瞩目。若是真这般做,必然会引起宇文斯的注意。”
“怕什么!我来!”
一位四十多岁,英武高大的男人忽然出现,正是孟郁行。
“我跟宇文斯斗了半辈子了……他也没把我怎么样。我留着一条命,还要当回撼山邺的主呢!”
“就在第七重境。我让关山越和你们一起去。”
……
奚门山上,唯一一棵桃花树下。
这棵桃树粗壮又生得隐蔽,关山越被薛见山拎来奚门山就没个消停,快把他一双腿跑断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清闲地儿,准备躺下来睡觉的。
结果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鹅黄春衫,正拿笔刷刷写着什么。
关山越弯下腰,凶巴巴道:“喂!你是谁?挡着本大爷的地儿了!”
“啊?”冯玖瑶慌忙将小本子藏在身后,抬眸对上这小青年的目光。
愣。
然后,这少女伸出一只手,忽然在关山越的头发上撸了一下:“诶~好可爱的大狗狗!”
关山越维持这叉腰并且弯着的姿势,目光从少女脸上移到他头上,蓦地红了脸:“小姑娘家家!”
他气哼哼地耸着肩,嫌弃一般地拎走少女的胳膊,然后背靠着桃花树的另一边,闭上眼,就地呼呼大睡。
冯玖瑶摸摸脑门,嘟起脸,侧身到树背面。曲着指头,戳了戳关山越:“哎呀……你怎么在这里睡觉?你叫什么名字啊?”
关山越睁开一只眼,嘁道:“本大爷的名字,岂是你一个小姑娘配知道的?愚蠢……”
他叼着根草继续睡了。
“哼!不告诉我!我去问……问薛教主!这里的人都得经过他的眼睛,他一定知道。”
“啥?!”
关山越立刻怂了,要是被薛见山发现他在这里偷懒,不去尸山城带路,他就等着变成热狗吧。
于是他说:“女侠饶命!小人名叫关山越!千万别告诉那个姓薛的……”
冯玖瑶想了想,忽然一脸佩服:“哇哦~你就是关山越啊,窥天教的副教主,好厉害!”
“……呃。行吧,我要睡了,你没事一边玩儿去。”
关山越怪不好意思的,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崇拜。
………
次日,薛见山早早守在关山越在奚门山暂居的房门口。
许久不见人,他正要敲门或者踹门进去,结果,墙侧一红一黄俩人推推搡搡,最后一个风车掉在地上。
冯玖瑶蓦地捂住嘴,睁着水灵灵眼睛看着关山越。
关山越咽了口口水,将风车给小姑娘捡起来,老老实实慢慢吞吞踱到薛见山面前。
薛见山目光扫到一边脸颊红扑扑的少女,略带疑惑地挑了挑眉。
而后,他咳了两声,说:“关山越,昨天没找到你,今日你依然跑不掉去尸山城一趟。”
“眼见立夏将至,我忙完奚门山最后一点事,就要去研究关于走火入魔的功法……我会在窥天教闭关三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