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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015.1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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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夏天很长,到了九月份了,天还是又燥又热,空调吹的,睡醒的时候嘴都干得裂皮。
衣服里边倒是潮的出汗,不像是冬天只要把刀口护好了就行,夏天的刀口容易发炎,也容易化脓,出个汗又密密麻麻地还扎着疼。
张声言那段日子受了不少苦,大半夜被刀口疼醒了,嗓子干裂得也说不出话。
徐哲只在白天来,晚上张声言睡着之后他就离开了,元逸也就手术之后来了几次,他还得看酒吧,张声言就让他先回去了。
元逸每天都得问候张声言几句,他估计也是怕张声言在那里,什么人都不认识孤单,所以打过去视频,得一连和他说上几个小时才算完事儿。
张声言一天的说话量基本都耗元逸身上了。
元逸很有分寸,不会在晚上给张声言打电话,因为易耳晚上的时候会去酒吧,他就只挑中午吃饭的时候打。
九月份了,学生都开学了,元逸还是照常打电话过来,和他扯了好几句。
张声言还是没忍住,他都不知道元逸上一句问了他什么,下一句没意识就冒了句:“他走了吗?”
元逸在手机那边愣了下,然后嗯了声:“其实他八月初就走了,说是去安定下,结果到那里之后,就联系不上了,我也问宋炎凯了,他说易耳走的时候把电话销号了。”
张声言沉默了几秒,嗯了声。
那天晚上,张声言又失眠了,睡着睡着就吐了出来,他没办法下床,只能撑着半边身子,先收拾了收拾。
病房里有热水器,不用像之前一样还得出去接水。
张声言靠在床头,拿了个枕头垫着,小口喝着水,还是有点儿想吐。
他翻开抽屉,拿了片柠檬片扔了进去,晃荡了下接着喝了一口。
他手机卡也换了,原先微信里加的那么多人也都没了,不过里边的人也都没什么用,基本全是买房的。
宋炎凯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后来张声言又加上了。
和宋炎凯联系的挺勤的,偶尔联系几句,打个电话,宋阳和李远就基本就没什么交流了,他们估计也是想着和易耳是兄弟,他又和易耳闹了这么一通,心里边都不舒服,所以就干脆不联系了。
他翻了翻微信,点进去了个短视频的软件,十分熟稔地进了个账号主页。
已经很久没更新过内容了,上次更新还是三个月前,这个账号一直都是易耳经营的。
张声言点开了最近的那个视频。
视频里打架子鼓的男孩,那时候还是长头发,带着点儿微卷,很好看……
张声言都不知道来来回回翻了进度条多少次,他看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消息响。
他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账号更新了新视频。
张声言一下清醒了,点了进去。
“大家好,由于我们的鼓手私生活实在繁忙,所以今后该乐队将暂时有我们两人经营……”
张声言像是一脚在钢索踩空,失重感遍布全身。
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腕骨处磕的黑青消了,磕在桌角的手骨倒是留了个血印子,像是块儿红斑。
易耳没有给他一丁点反悔的机会,他将自己从张声言生命里剖离了出来。
除了那张合照,以及手骨上的疤痕之外,没留给他任何东西。
易耳不是和自己分手了,他是直接割裂了和张声言有关的所有联系,铁了心,这辈子再也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大夏天的北京,医院里还是灯火通明的,楼下经常能看见有人一起散步,凌晨了还有不少家属在下面遛弯儿,或是扇着蒲扇聊天。
张声言刀口疼得浑身出汗,他塞了颗止疼药,连水都没喝,就那么干咽了下去。
他低声呢喃了句:“易耳,大胆走下去吧。”
易耳总算是逃离了那里的一切,走了好,他会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和他之前说的那样,他的未来很广阔,可以去结识很多不一样的人,看看大城市,住大酒店,把没享过的福全给享了。
一定要过的好。
张声言手术之后又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放疗,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放疗的副作用,会大面积皮疹,偶尔晚上还会发热,高烧不退连着好几天。
徐哲因为张声言这段时间不定时的高烧,晚上都没敢离开病房,他去借了个折叠床过来,想着今儿在这儿将就一晚。
折叠床打开声音还挺大,徐哲已经有意压低声了,还还是给张声言吵醒了。
他盯着眼前的徐哲愣了有十几秒。
“言哥……”徐哲也呆住了,他看了看折叠床:“你睡你的,我看着你,发烧了我给你叫醒。”
不知道是不是徐哲的错觉,总感觉在那一刻,一向保持着疏离的张声言,竟突然红了眼眶。
徐哲更无措了:“言哥。”
“我不习惯别人这么叫我,以后就叫我声言吧。”张声言沉声说完这句话,就盖上被子,把头转另一边了。
徐哲顿了几秒,对着他后脑勺点了点头。
张声言在病房里呆着实在没事儿,偶尔也就秦野来了和他聊两句,鬼鬼也经常来陪他,这小孩是真颜控,眼看着张声言头发一天一天茂密起来也长了,鬼鬼来的次数也多了。
也就是这时候,张声言发现出了不对,每次鬼鬼来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问张声言一些有关林霁尘的情况。
张声言整天待在房间里,自然不知道,每次这时候鬼鬼就总找理由让张声言带他去找林医生。
刚开始张声言只是单纯以为鬼鬼喜欢林医生,没太多想。
一来二去他和林医生也混熟了。
林医生也属于不喜欢社交的那种,但和张声言还挺聊的来,他们经常约着中午一起在医院吃饭什么的。
后来张声言经常去找林医生,时不时就能看见秦野在林医生办公室,每次这时候林医生笑脸都会多很多。
最主要的是,秦野来一次,林医生桌子上就会多一束花。
张声言想的得透透的了。
也不去当电灯泡了,整天埋在病房里倒腾他的文,连着发了好几篇,但加上之前那本也就只签了两篇,还都是短篇的,长篇一个没进。
张声言觉得不能再往那里投稿了,那种杂志基本就只收短篇的,长篇的还是得往书社,出版社,还有各大文学平台投。
张声言试了试,结果还真成了,从去年就开始断断续续写的长篇被出版社选中了,说是要进行出版,年后就发行。
出版社让他署作者名,问他是直接签本名,还是另取。
之前张声言一直用的本名,但这次毕竟是出版,而且也算是个新开始。
他想了想,发过去了两个字。
哑言。
病熬过去了,书也熬出来了。
十一月,张声言的病情总算平缓了下来,之后还有两次放疗要做,但他也不需要在医院呆着了,秦野给他找了个房子。
北京房价贵,考虑到张声言经济问题,秦野找的房子是个合租房,张声言也不挑,只要关上门清净就行。
和他合租的都是年轻人,朝九晚五的,白天基本都不在家,就张声言抱着电脑整天往卧室一呆就是一天。
张声言也是尝到版费的甜头了,这段时间趁着有手感,连着闭关了一个月。
要不是元逸中途飞了趟北京,给张声言从一堆稿子里揪出来,他估计还能接着再来一个月。
“你绝对疯了。”元逸揪着张声言就去了理发店:“你这说你是野人我都信,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写个书而已给你自己写得都变了个人。”
张声言扒拉了几下头发,和元逸出了理发店。
年底了,北京的冬天没他们那边冷,但也够冻人,张声言出来的时候,被元逸裹了件衣服就带出去了,连个秋裤都没穿,冻得直跺脚。
张声言手上暖了杯咖啡,俩人走在路上。
元逸拢了下衣服:“你现在可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你这样熬的吗?也不怕给你身体又熬坏了?”
“我有分寸。”
张声言早晚作息特规律,到点就睡,吃饭也是,一日三餐,健康饮食搭配得特完美,他可不想再因为这个破胃进医院了。
小命不保的苦,他受一次就够了。
“今年过年回家吗?”元逸问他
俩人随便进了家商场,想着蹭点儿热乎暖气,也不逛什么,就来回转悠。
张声言喝了口咖啡,百无聊赖扫着商场里的东西,他来北京之后,就没正儿八经逛过街,顶多带着鬼鬼去玩儿过几次。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北京的商场。
又大又亮,没有巨大的儿童城堡,也没有吵嚷地叽叽喳喳的大人,大多数人都是在小声交流着,耳边也是舒缓的音乐。
“我问你今年回家过年吗?”元逸说。
张声言摇头,找了个长椅坐下:“我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就一个人,回去过什么?”
“认真的啊?”元逸怼了他一下:“刘秀眠那一家子?你不管了?”
张声言愣了下,然后笑了:“张书南现在本事大了,不让我管,这孩子中考状元,考上省重点了,刘秀眠跟着一块儿搬家过去伺候他了。”
元逸还是才知道这消息,他激动地揽着张声言肩膀,差点儿给他提溜起来:“卧槽,这小子可以啊!我还以为他是不学那种。”
刚才元逸给他咖啡撞出来了几滴,张声言拿纸擦了擦。
“你一说上学这事儿。”元逸放在张声言肩膀上的手还没收回来,他顿了几秒说:“我前几天见了个人,你想听是谁吗?你要不想,就当我没说。”
元逸一说这话,张声言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他往椅背上一靠,抿了口热咖:“……说。”
“易耳。”元逸先蹦出了俩字,就像是故意吊他胃口一样。
张声言神情仍旧淡淡的,只是垂了下眼。
太久没听到这俩字了,换了个地方之后,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俩字。
“他回来了?”张声言很平静问了句,他一口喝完手上的咖啡,扔进垃圾桶里,俩人出了商场。
里边太热了,还有点儿闷,他得出去挨冻清醒清醒。
“回来了一次,就前段时间的事儿。”元逸不管去哪,他就跟在张声言身边不停念叨着:“易耳啊,变了个样,以前是话少,现在是一句话都没了,他应该是放寒假吧,回来了,宋炎凯给他叫出来吃饭,他估计也没想到有我,看见我时候那表情,够我做好几晚上噩梦了,幸亏他没见着你,要不直接眼神给你杀没了。”
张声言苦笑了声:“哪啊,他这人有分寸,就算是怨我,也不会把脾气撒你身上,你会错意了。”
“你接着听我说。”元逸说得眉飞色舞:“易耳现在还挺牛,边做兼职边打工,前段时间还得了学校奖学金,不过这些都是宋阳后来告诉我的,易耳吃饭在餐桌上半句话不说,也可能是不想搭理我吧,反正挺冷的。”
从别人口中听到易耳的近况,张声言表面装得波澜不惊,实际上胃连着心口早已有了本能反应,疼得发酸。
像那天在病房里吃的橘子一样,酸苦得牙疼。
俩人走了有一会儿了,也没太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起了雪花,这还是北京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元逸还在说着:“后来宋炎凯那货给我易耳联系方式,我加了,他也没同意,你说他……”
“他瘦了吗?”张声言突然打断了他。
元逸愣了下,点头:“瘦挺多,下巴削尖。”
张声言没再问什么。
后来元逸又说什么易耳也心狠,连带着和他都断了联系。
张声言扯了下嘴角,估计也就是易耳不知道元逸会去,要不然估计都不会去吃那顿饭。
雪越下越大了,元逸和张声言吃了个饭,他打车给元逸送到了酒店,这酒店离张声言租的房子挺近的,他就下车走回去了。
路边遇见个卖糖炒栗子的,张声言要了一袋,边走边吃。
也不嫌手冷,不停剥着,剥一颗就往嘴里送一颗,手冷的都发紫了还在剥。
直到吃完了整整一袋栗子,他才把手放进了口袋里,然后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