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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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仲霖心道：“还当他得叫什么如花似玉的，难得名字倒正经。”摇了摇头，“不妨事。”就见那谢嵘端起一双含着春水的眼盈盈相视，刚道一声不好，果然听到他柔声细气的道：“救命之恩谢嵘无以为报，不得已旧话重提，我愿以身相许，望君怜惜……”话音未落，眼前蓦地一花，身子腾空而起，大头朝下噗通栽入水中。
况仲霖一把将他掼进江里，甩袖而去。岸边水浅，倒也不必担心把他淹死。
不到小半个时辰，况仲霖已绕着小岛兜了一圈。这座江心岛屿甚小，横纵不足半里，逆着江流的岸边布下不少渔网，而岛中竹林茂密荒草丛生，有茅屋一角从竹影中隐隐支出。
况仲霖来到近前，只见竹门斜掩，静悄悄的毫无声息。他扣动门扉，等了一会也不见人回应，便推门而入。屋子极为空落，除了灶膛和地上摊开的渔网其余空无一物。里间更是简单，不过一床一杌，想来是渔民劳作歇脚之处。
况仲霖辛苦许久，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他上床盘膝运气，一口真气到了膻中突地一岔，登时便散了，同时胸口传来一阵锥心刺痛。他又勉强试上一次，痛楚越发鲜明，当下除下外衣低头探看，星月下只见胸前布满一大片淤黑，乍见之下好不瘆人。他悚然而惊：好霸道的阴阳菱，若不趁早拔毒恐怕后患无穷，须得尽早回转客栈。
原来他临行之时家中金银之物带了许多自不用提，恩师却塞来一匣子丹药。严从善虽非江湖中人，然而昔日麾下武林好手无数。自重伤后各种灵丹妙药每年流水价似的从边关流向连城，多年下来无数稀罕贵重的药物药材在严府堆积如山，便是御医偶有捉襟之际也要伸手相讨。他虽不以为幺儿与弟子这趟江南之行会有什么凶险，然而严帅素来遵行的便是有备无患谋定后动，还是着人挑了各式各样的药丸塞满整个木匣，什么疗伤的去毒的除热的补身的，俱珍贵之极。小严少爷自不当一回事，况仲霖却是郑重致谢，小心收藏，之前迫谢嵘吞下的洗骨丹便来自这个药匣，只是余者皆在客栈行囊中，眼下他身上再也没有第二枚，此时毒血攻心，眼前便是一阵发黑。
就在此刻，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门前现出一道身影。
稀薄月光下来人面容朦胧，唯见身形高挑颀长。
况仲霖勉力抬眼，昏暗视野中见来人长发披散，身上仅裹了条湿漉漉的披风，然而面似敷粉唇若涂朱，一对黑眸亮过星子，令人一见便忘却他的狼狈，唯余都雅。
他一眼撞来，脸上浮出抹惊喜之极的笑来，“你果然在这里，找得我好辛苦。”
况仲霖面无表情，重新闭上眼睛，心里不住念叨：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来人正是适才被他塞入水中的谢嵘。
谢嵘笑吟吟的进了内间，目光一扫，见地上只有个破旧的杌子，笑道：“只剩下这张床能坐。”说着已到了床边。
况仲霖眼皮直跳，又如何能静？见他倚着自己就要坐下，向里侧了侧身欲待闪避。谢嵘见状面色一变，冷笑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只不过近了人有些热乎气罢了。是了，与我这等污秽之人共处一室，原本就污了况少爷的清誉，这就出去。”说罢掉头欲走。
他虽动怒，况仲霖反倒放了心，见他脸色青白显然冷得厉害，想到他身无武功，却在初春寒江中泡了许久，又被自己丢到了水中，由来有些歉疚，迟疑一瞬道：“外边风大得很，谢公子还是留在屋里面为好。”
谢嵘身形一顿，回头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果然便一点也不客气的挨着他坐下，眼睛里全是笑意，只是遍体生寒，一层层冷战打将起来，浑身颤抖。
他面色发青，周身战栗的模样落进况仲霖眼里，不由微起怜悯之意，这一夜里与此人共历生死，又几番口角，不免生出两分亲近之意，当下起身下床，低声道：“我去生火。”双脚着地，猛地心口涌出一阵烦恶，忍不住手捂胸膛，身体微微一晃。
谢嵘见状，也跟着跳下床，皱眉道：“你受伤了？”他声音急切，十分关切。
况仲霖摇摇头，“不碍事，”呼了口气平定心神，举步前行，到了门口到底转身嘱咐，“我去去就回，你别出去了。”
谢嵘站在他身后默默目送他推门而出，眉宇间渐渐拢出几许沉思之色，待他低垂的目光落在身上披风时，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不多时况仲霖已在密林中寻了枯枝，猎上些野物，回转小屋。
他进了门，将猎物枯枝向地上一抛，谢嵘正靠在墙上休息，闻声一笑，睁开眼道：“我来帮你。”作势下床。
要他帮忙岂不是越帮越忙？况仲霖挥手道：“不必。”先掩好门，仅留下一隙窗缝，挑出几段粗长枝条搭起，做出个烤架的模样，又抽出佩刀将剩下枯枝劈成一段段堆在屋中，从怀里摸出被打湿的火折子在地上敲击十数下，直到火星窜出才凑近枝条小心点燃。
他前生漂泊江湖，这种事做来自是熟门熟路，看在谢嵘眼里不免又是一奇。他阅人无数，早已瞧出这少年虽言语谦和衣着简朴，但举手投足一派世家风范，必定出身贵胄无疑，不知为何连这等小事也如此精擅。正自思忖间，这少年已弯刀扬起，已从地上一堆猎物中挑出个东西，长长细细的，可不正是条断了头的死蛇？他微吃一惊，就见况仲霖将刀刃咬在口中，手握断颈脚踩蛇尾，一错手已将整张蛇皮扯脱，露出粉红的蛇肉，随即左手倒捏住蛇身，刀交右手，刀尖自上而下迅速一滑，便将整条蛇自正中劈开，刀头来来回回抹了几次，将骨头剔得干干净净，手一挥将蛇肉搭上烤架。
岛上水蛇甚多，况仲霖适才下水捉了两三条，此时一一将其刨开上了火细烤，待最后一条也处理干净，弯刀回鞘，抬眼却见谢嵘正向自己望来，满眼惊讶之色，便道：“你吃不下蛇肉？”
谢嵘下床近了火坐下，摇头道：“不是，就是有些奇怪，你家里是猎户么？”
况仲霖哑然失笑，“不是。”
谢嵘奇道：“那你怎地会这么多？”
况仲霖自不能说前生跟随祖父四处流浪时学下无数荒野生存的本领，没料到前生吃苦今生受益，又想到如今没了自己服侍，祖父不知会多受几分风霜之苦，由来一阵黯然神伤，默然垂头。
他虽不语，但眼中悲伤之意却瞒不过人。谢嵘只感这少年眸子深邃难辨，仿佛饱经风霜，与其青春少艾的年纪全然不符，心中微微一动，也不再开口。
两人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江风潜入催动火影，暖意渐渐溶开。
然而不知为何，却依旧一室凄清。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憩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