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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死了 ...

  •   空寂痴轻笑了声,并无意外之色,而是不紧不慢地哼着小曲,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个红纸抿着唇,唇上留下一片殷红,他对着幻化出的水镜仔细瞧了瞧,心情甚好得梳着长发,那模样,仿佛即将出嫁之人,正满心欢喜地翘首以盼。
      虱水池中一片涟漪,其中腾起道身影。
      虱水老翁面无表情地盯着空寂痴。

      空寂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问道:“我如今可否漂亮?”
      虱水老翁干巴巴道:“漂亮。”
      空寂痴哼笑了声,说道:“如此甚好。”

      他打了记响指。

      随着脆响落下,幻境中景象一变。

      那房中原本昏过去的顾洲白竟踉跄着站起身,原本折断的剑也重新回到了手中,剑洁如初识,一如当年思。他平静地推开房门,一步步极稳地下了楼,待走到锁界阵前,他将剑在界壁上一抹,而后寒剑如附灵般游走一片银光。
      剑尖刮在地上,顾洲白沿着街走,斩开了一扇扇紧闭的门。

      幻境中血光一片。
      空寂痴脸上笑意愈发得深。

      “你说他会不会生气?”空寂痴问道。
      虱水老翁说道:“不会。”
      空寂痴不满地觑了他眼,说道:“闭嘴。”
      虱水老翁准备退回虱水下,空寂痴却陡然说道:“对了,记得提醒下那霓阑秋,她与恶鬼堂之间的勾当,怕是要就此夭折了哦。”

      ……..

      白衿何逃之夭夭,但到底身上负伤,且虱水扔在缓慢地吞噬着他身上残存的灵力,他现在简直比那最为孱弱的病秧子还要无力。
      黑雾拖着他的身体往前,却只维持了一段距离便彻底散去。

      无名尸说道:“白衿何,别再靠近……..”

      这话还没完,他的声音便如同被中途截断般彻底消失,与此同时,白衿何也感觉到身上如影随形的属于他的那道寒意一同消散去。
      没了这抹寒镇着,疼痛愈发强烈。

      白衿何踉跄着向后退了步,身子失去支撑,缓缓滑落着跌坐在枯草地上,他每喘口气,胸腔里都压着沉重的火烧感,每股气都断断续续地往外吐。
      而身上挂着的蘑菇鬼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机,干瘪得不成样子。白衿何将它拎起来打量了两眼。

      死了。
      死透了。

      都快成了尸干。

      许是它的主人……..也彻底死去了。

      怎会如此呢。
      白衿何一瞬便想到空寂痴的不对劲。

      异花蛊。

      解药。

      以及那莫名其妙的“戏”。

      “……..”

      白衿何深吸了口气,将它重新挂回腰上,撑着树干重新站起来。

      看来这世上没人信的过、靠得住。

      人人皆是豺狼,等着吞了旁人的骨头和血肉。

      ……..

      良逐鹘拎着卿迟落远离了斩魂刀所属范围,而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到地上,随着身子摔砸在地上的阵阵痛感,卿迟落逐渐转醒。
      她眼睫颤动了下,睁开眼,便瞧见良逐鹘面覆寒霜地觑着自己,她不紧不慢地打量了下周遭情形,方才撑地坐起来,一手也拂上脑袋。
      卿迟落平静道:“你这是作甚。”
      良逐鹘不欲废话,招出魑魅魍魉,四道鬼影齐齐围住卿迟落,高举鬼爪便扑上去。
      卿迟落抽下头上簪子,以此作剑横削过去,利落地滚出围剿范围,而后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随后在魑魅魍魉再次靠近时淡淡一笑,她将簪子直接扔出去。

      簪子在半空中竟诡异地幻化成吐信子的毒舌,蛇尾抖动着发出嘶嘶响声,而后迅速膨胀成巨蟒盘踞着挡在卿迟落的身前。
      魑魅魍魉与巨蟒打得难分伯仲。

      卿迟落躲缩在枯树干后,她那游刃有余的模样哪有半分畏惧。
      良逐鹘直接朝她出手,一道黑雾汹涌奔去,但还未近身,便被另一只红蟒吞噬。
      红蟒竖眸泛黑,冷觑着良逐鹘,尾巴直接朝他拍去,掀起一片迷雾。良逐鹘不退反进,掌化骨爪,朝它抓去。

      此刻,红蟒现人形。

      一身红衣的女子出手凌厉,次次朝着死穴逼近,良逐鹘也不见退让,招招还之。

      不过须臾。
      这片密林内便倒了一片枯木。

      良逐鹘寻到空隙,只朝着女子面门抓去,却兀得像受到什么影响般,动作一顿,那手便悬停在半空中。
      女子瞧准时机,一记格外毒辣的招数接踵而至,狠拍在良逐鹘的胸膛。

      良逐鹘吃了这一掌,胸膛赫然破了个窟窿,人也朝后退了数步。可他却并未快速还击,而是深陷梦魇般生了一身冷汗,停怔在原地。而远处的魑魅魍魉也随之停顿住动作,瞬息间被巨蟒一尾拍散。

      女子却并不恋战,转身去查看卿迟落的情况,见她身上并无大碍,方才舒展了些眉间拢着的阴云。
      她一手还住卿迟落的腰,将她搂入怀中。

      卿迟落靠着她,渐渐卸下防备,说道:“嫂嫂,我无事。”

      女子觑着良逐鹘,脸上又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咄咄逼人道:“鬼主这是率先破了约,若是如此,我也不再信守约定。”
      她抬眼瞧了眼这片天地,冷声道:“这九霖,便率先失守罢。”

      她这句话如同启令的哨声般彻响云霄,巨蟒快速拖动身躯,朝密林外爬去,随之鳞片蹭动地面,土下也不断涌出无数妖蛇,一时之间,竟密密麻麻地铺满林中地,如同关峡开水般不容抵挡地倾泻而出。

      女子与卿迟落同时消失在原地。

      毒蛇虎视眈眈地张开巨口,沾满毒液的利牙瞬间全部直朝良逐鹘身上咬去。
      却被良逐鹘身上如潮海轻压过来的寒气瞬间冻结成冰雕砸落在地面上,碎成一地残渣。

      良逐鹘黑眸中恍若有雾气在不时搅动翻滚,顷刻,眸中漆黑瞳仁彻底吞噬了眼白。

      瘆人的蛇嘶声中。
      良逐鹘缓慢地站起身。

      白衿何走出一段距离,便碰上了这黑眉黑眸黑衣裳的良逐鹘。他几乎一霎便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方才想起来良逐鹘那句与无名尸共感的话。
      若是无名尸死了,那眼前这个小鬼主莫不是也要死了?

      白衿何还未来得及避,便被良逐鹘直接抱起来,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像是抱孩童那般用手臂托举着,又像是公主抱。
      尤其是他手下无轻重,几乎把白衿何身上严重的伤处都蹭磨了个遍,血往下流,一同染湿两人的衣裳。
      良逐鹘并未言语,直接腾空而起,踩着雾气朝远离九霖的地境奔去,勉强分辨那方向,像是准备将白衿何带回皇城。
      白衿何此刻没了力气,更是无了同他直接动手的本事,此刻在高处,若是被扔下去,他真就是伤上加伤、不死也残,只能重重地抓住良逐鹘的手臂,问道:“你准备去何处?”
      良逐鹘却兀自盯着前方,恍若听不见他的言语般。

      白衿何又唤道:“良逐鹘。”

      良逐鹘眸子微转,机械地定格在他脸上,却仍不言语,仿佛成了那囚魂躯。但这目的明确的前行却被半路拦截,不是别的,正是那阴魂不散的腐鹫。
      良逐鹘身后黑雾毫不留情地它们一并吞噬,但与此同时,那锁界阵所属的刀光也如影随形地斩过来。
      腐鹫被吞,那刀光竟直接朝着良逐鹘砍去,砍便砍了,偏生还是正对着白衿何砍来的。
      如今,白衿何当真是被逼入绝境,横竖皆是死,他连忙扬声道:“良逐鹘,躲!”

      这声落。
      良逐鹘直接转身以背挡那刀光,随着背部被劈出道血肉外翻的伤口,刀光一退,竟准备再来!

      良逐鹘却好像没痛觉般,趁此便提速往前冲,瞧他那样子仿佛得了什么逃命的死令,只要稍有耽搁,便再无明日。
      刀光却紧随着再次劈砍过来。

      白衿何连忙喊道:“白蛊虫!”

      但蛊脉如今弱到如此地步,白蛊虫展翅去挡那刀光,也不过便拖延须臾,而后便落砸回白衿何身上。

      刀光无知无觉,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锁界绳也在空中编布出逃无可逃的密网,随着刀光落下,绳网也将两人彻底罩在其中,而后紧箍着,须臾间,两人便落到了锁界阵中,一抬眼,便瞧见了一片尸山血海。

      腐鹫被劈砍成数段堆在地上,其上还有不少被抽筋剥皮的毒蛇,被劈砍下来的信子却仍在诡异地扭动着。
      血铺满街巷,不少剑修的尸首也摞叠其中,无不死相惨烈。其中竟还有些熟面孔,皆是那日前来围观蒋涣祭出锁界阵的人。

      毒蛇爬到锁界阵前,刚冲着白衿何吐了下信子,便被界劈斩劈成两截,分离的尸体不断蠕动,着实恶心。

      白衿何平静地觑着眼前这人间炼狱之景,又抬首看了眼头上积压着的魂鬼,他稍微挣脱了下身上的锁界绳,却被桎梏得更紧,但有着这锁界绳在,那些魂鬼也在近身一刻便灰飞烟灭。

      他垂下眼。

      不过须臾。
      便成了这等境地。

      不知那虱水老翁又做了何事,抑或是说,不知那……..空寂痴又做了何事。

      白衿何思量着,究竟为何空寂痴成了这等模样。

      他所谋为何。

      谋反,谋蛊主之位?

      那不应是在人界起喧嚣,早在破缠观便应出手。

      那么是……..

      为了何事。

      厮杀剑鸣声不绝于耳,还有着揭竿而起的叫喊,其中三两字眼还在死命往耳朵里跑。

      “顾洲白。”

      “妖都阴谋。”

      “杀。”

      “三堂。”

      “莱羽殿。”

      空寂痴对顾洲白那莫名的……..仇恨究竟是为何呢。

      若顾洲白亡命九霖,那么便会引来沈从归。

      沈从归、沈喧雾。

      空寂痴想要的是沈喧雾。

      倘若沈从归便是沈喧雾呢。

      可这两人怎会是一人呢。

      而且哪怕沈喧雾当真来了,人界已乱,六界之乱也会因着一池水乱而掀起一片风暴,那时幕后主使又怎会善终。

      白衿何阖了阖眼,疼痛迫压着神经,也让他的思绪愈发清晰。

      还有那无名尸所言。

      他要他死,又为何要护他。

      难道是因为他死的不对?

      哪不对?

      时间不对,还是方法不对?

      为何杀死一人还要讲求如此之多。

      他又为何想要他死。

      占躯?

      不对。

      良逐鹘的躯壳远比他白衿何更适合。

      且虱水老翁那句“你不会死”又是为何。

      他不会死又谈何杀?

      还有那虱水老翁口中频繁出现的万年之分。

      这一切如同团团迷雾将六界包裹其中,只待一道寒风掠过彻底驱散烟雾,而其中道道诡谲阴谋也随之显现,交替之下藏着的就像是道——

      祭祀的阵法。

      祭祀便讲求死的方法与时间。

      祭祀中的布阵人良多。

      空寂痴、无名尸、蒋涣、虱水老翁。

      而他们身上都有一共同点。
      都或多或少与万年前有些许纠葛联系。

      那么这场祭祀所求就像是——

      逆转时间。

      那么他就像是祭祀开启的阵眼,不可或缺。

      无名尸应当是知晓甚多,所以才上了他的身,无形中牵引着一切的发展,他昏迷那两日,无名尸以他之身、以他之名在外,或多或少给出些与腐鹫案相关线索。
      倘若没错,那么异花蛊所谓的解药便应当是压制吞噬无名尸残魂之物,所以无名尸才倏然没了生息,从他身上消去。而他身上的万蛊咒也随着一切而逐渐吞噬他的蛊脉,这就像是可视的备祭。

      而这一切皆是建立在他“白衿何”在这篇小说里不会早早死去的前提下,建立在“白衿何”并非寻常人匆匆停顿此生的前提下。
      倘若他真就这么简单死了,小说中反派以“白衿何”为脚下石来扬名也不再成立,那么这篇小说也就不再成立。
      如果“白衿何”真就这么简单地死了,这方世界还会再寻找个枉死之人来接替他进入“白衿何”的身体内伪造出他度过大劫、从未死去的假象吗?

      会吗?

      倘若所谓“祭祀”存在,那么便只会有他一个“白衿何”,后来者也无从接任。

      那么,祭祀又会在何处得召?

      白衿何倏地睁开眼。

      一眼望不见头的血光中。
      他被锁界阵罩在中央。

      而他身侧的良逐鹘早在不知何时恢复了寻常瞳孔,眸中黑白分明,只觉得其中情绪幽深。他盯着白衿何,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后,翕动嘴唇道:“他死了。”
      停顿顷刻,他转眸看向外界乱象,接着说道:“残魂消散前,他却仍能掌控我的躯壳,牵引着我带走你。”

      良逐鹘平静地说道:“他便是我。”

      “他要杀你。”良逐鹘说道:“还要我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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