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九乐城（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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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炽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与不论白天黑夜都昏暗无光的下城区不同，中城区的划分范围大约是距离地面100米到400米，也就是约40层到160层。
黄卡公民被允许居住在这个区间内，通常是政府部门或财团的正式雇员，以及一些赚到了钱、从白卡升到黄卡的幸运儿。
他们就像有点储蓄的工蚁，虽然依旧为工作忙忙碌碌，但好歹能喘口气。
也只有来到这里，“活着”的实感才开始变得强烈。
穆炽从巡逻车的窗外望去，到处都是拥挤伫立的广告牌，各种形状的光柱闪烁着花哨的色彩，连接着高楼与高楼之间的轨道不时有列车飞驰而过，地狱被他们踩在脚下。
九乐城城主说得确实没错，当这些绚烂的光彩近在眼前，适当的雨确实让它们变得更有氛围感了。
在这片笼罩着城市的朦胧雨雾里，那些裹挟着流虹的无数光点不断自天际坠落，划过眼底，如梦似幻。
也有不同型号的车辆在空中来回穿梭，用各种颜色的灯带勾勒出外轮廓，既炫酷又醒目。
估计是担心会出现空中撞车事故，故意设计成这样的车身。
不止穆炽在打量这座终于明亮起来的城市，安老大更是看得目不转睛，整个人都快贴在玻璃上。
坐在副驾驶的黑袍执法者看了他们一眼，倒也没阻止。
下城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他早就见怪不怪。
巡逻车一路风驰电掣，最后驶入其中一栋高楼修建的匚字型入口平台，再缓慢往里滑行了段，才在其中一个车位停稳。
这些楼各有各的形状设计，但大体都是下宽上窄，越到上面，能够容纳的人口就越少。
乍一看，有点像雨后冒出来的歹笋。
“刚才又接到一个紧急通讯，要我赶快去E区，啧，那帮人一天天的尽给我惹事。”
驾驶座上的执法者松开耳后的纽扣形状通讯仪，对副驾驶上的执法者说道。
“你带他们走个流程就行，我让虎多跟我过去。”
“收到，头儿小心。”
坐副驾驶的那个执法者用手环扫开车门，示意穆炽与安老大跟他走。
这里已经不需要挡雨了，当她摘下兜帽时，穆炽才发现对方是位长相很有气势的女性。
她的耳朵偏尖，上面有一簇浅褐与灰白相间的绒毛；鼻梁相对正常人低一些，眼型也上挑。
穆炽猜测她有豹猫一类的生物基因。
“你们跟我走。”她的语气也很严厉，“不要妄想逃跑，本来没什么事的，要是为了逃跑做出点什么举动来，反而闹大了。”
穆炽没什么异议，一路都走得格外镇定，不像是刚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下城区人。
令那个执法者都诧异看了好几眼。
安老大看起来就凄惨多了，整个人处于强烈的应激状态，一直在抖索着碎碎念。
一看就是当坏人都没有天赋的那种类型。
他们来到前台录入信息，穆炽照例报出假名“禾火”，并出示公民卡。
这个世界的居民对姓氏这种东西没有概念，名字千奇百怪，叫什么的都有。
前台的登记员对禾火的名字不感到奇怪，但一刷那张勾勒着飞鸟纹样的白色公民卡，发现她没有负债时，才惊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发现她怀里抱着个婴儿，更是惊讶。
估计是把她误认成蝴曈的母亲了。
至于安老大，典型的下城区人，对方也不想看见那样混着血的丑脸，埋头登记完就报了个位置，让他们去那里。
“2层，1489室和1490室空着。”
只要没死人，下城区的纠纷事件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混着豹猫基因的执法者带着穆炽与安老大前往2层，一路上有许多或披着黑袍，或仅穿着内里作战服的执法者。
每个人体型都不一样，长相也各有千秋。
大多都是大型食肉类的哺乳动物，有些是鸟类，还有少数是爬行动物。
与模样千奇百怪的下城区不同，他们的基因显化程度虽然比较明显，但整体又相对保持人型，像是培育后筛选出来的优势物种。
用工作要求里的品相来判定，他们至少都在B级以上，没有长得很磕碜的。
像三花那样拥有A级品相的下城区人，其实非常罕见。
与外来者穆炽不同，她可能才是发生意外后，从中城区掉下去的。
穆炽在打量那些执法者，执法者同样在看她。
一个下城区人，从长相竟然判断不出来共生的动物基因是什么。
怀里还抱着自然生育的宝宝，更是头一次见。
“该不会是上城区的人吧。”有人低声猜测。
只有上城区的人才会想要自然结合并生育后代，诞下拥有与他们基因相同的遗传型共生者。
“看衣服就知道不可能。”另一人回。
上城区的人才不会穿合成布料做的衣服。
2层到的很快，穆炽被安排在1489室，蝴曈暂时被豹猫执法者带走。
“等你出来就会归还证物。”对方说。
1489室是一个封闭的单间，光源不算明亮，中央摆着把与地面焊在一起的金属座椅。
不论哪个世界，审讯室倒是都大差不差。
穆炽坐在椅子上等了会，那个豹猫执法者安顿好安老大和蝴曈，又回来坐在穆炽面前。
“从调出来的档案里看，你是从自由城过来的黑狼基因遗传型共生者，抵达九乐城后，补办公民卡并改名叫禾火。”她说出相关信息。
穆炽：“嗯。”
这是三花替她写的内容，说这样最方便。
一些城市之间并不禁止城内的人口流动，只要你有本事，想去哪都可以。
豹猫执法者果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又认真打量了她一会儿。
“自由城的人过来这边当白卡公民，真是屈才。”
这句话并不是用感慨的语气说出口的，更像是某种嘲弄。
穆炽只知道那是一座与娱乐至上的九乐城完全不一样的城市，但具体环境怎么样，没去过的她一无所知。
索性保持沉默。
豹猫执法者也不介意，将手里的执法仪打开。
“来说说你今晚蓄意损坏政府资产的事吧。”
“我不记得自己有损坏政府资产。”穆炽平淡回道。
“你刚过来半个月，大概不太明白状况。那个鮟鱇鱼基因共生者，在他欠债没有还清前，整个人，我的意思是，他本人的所有器官都包括在内，全部属于政府资产。”
豹猫执法者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无指手套露出的指甲尖锐。
“而你，不仅对他造成了损伤，还使他在履行他的债务上产生了一定的困难。”
原来这也算是政府资产。
穆炽开口，“人确实是我揍的。”
“嗯，感谢你这么痛快的认清了现状，这里跟自由城可不一样。”豹猫执法者说，“那么，看在你的债务额度足够的情况下，我要对你开出罚单，并给予一次警告。”
“等一下，”穆炽说，“我看你们强调，在九乐城，损坏政府资产是很严重的犯罪。”
豹猫执法者：“没有错。”
穆炽：“如果我看见有人在蓄意损坏政府资产，出手制止他的行为，是否可以算是紧急避险？”
这次，豹猫执法者讶然抬了下眼，似乎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蝴曈，就是你刚才抱走的婴儿，她明天要被送去催熟，这是你们的强制规定。”
穆炽说，“而我看见安老大试图夺走蝴曈，蓄意中断催熟流程，阻止她成为一个可以为九乐城创造财富价值的劳动力。因此，我才不得不出手。”
豹猫执法者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表情。
过了会，她甚至笑了。
“按照你这种说法，我是不是应该代表政府感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谁让我是个为政府着想的热心市民。”穆炽说。
豹猫执法者还是头一次遇见思维如此清晰，讲话也很有条理——甚至还有点幽默的白卡公民。
她现在确实相信穆炽是从自由城过来的了。
“我可以这样写材料交上去，只要情况属实，你不会受到惩罚，那个鮟鱇鱼基因共生者的负债会增加。”
豹猫执法者歪了下脑袋，想起她刚才看见的关于安老大的档案。
“哦，但他的债务额度已经到达上限，只能进入下一步流程处理了。”
“是什么？”穆炽问。
“先卖掉几个器官吧，鮟鱇鱼基因比较特殊，器官移植的排异率相对其它生物基因要低很多，可以卖个好价钱。”
豹猫执法者将这些说得稀松平常，完全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具体卖掉几个器官，全看卖到什么程度，安老大的债务才会降到他的额度上限以内。
然后再把他扔回下城区，继续工作还债——要是哪天还不起当月的债务，他就会再被抓去卖掉一些东西——如此循环，直到人再也回不来为止。
这就是赛博朋克(Cyberpunk)世界里关于控制论(Cybernetics)部分的极致。
人在这样的社会眼里，同样只是一个会说话的商品。
对于安老大的下场，穆炽沉默了会，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这样的人在下城区太多了，他们大部分都活不过很长时间，生命从几个月到几年都有。
政府压根不在意，他们本来就是基因工厂里出来的劣等品。
只要资源足够，要多少有多少。
穆炽没有说话，豹猫执法者也不介意，“那就这样，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你可以坐大厅左手边的直降梯回去了。”
直降梯是另一种前往下城区的办法，但是单行道，只能下去，不能上来。
想上来就得靠飞行器，完全杜绝下城区人私自上来的可能性。
“等一下，”穆炽喊住她，“我有个事情想请教你。”
豹猫执法者：“我不一定回答。”
“我想知道，”穆炽问，“你们一般什么时候会招募白卡公民协助去城外执行任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九乐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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